纳兰锦绣却也无处可退,张姨娘不能有事,不然纪泓煊一定无法接受。就算会得罪纪尧,她也一定要带张姨娘走。她又冲良山使了个眼色,良山会意,同一个侍卫拉扯着张姨娘就要出门,自然是被人拦下了。没有郡主的指令,良山也不敢贸然反抗。
“父亲,您是一家之主不能如此轻视人命,尤其是张姨娘,她还为您生了两个孩子。”纳兰锦绣恭敬地道,又指了指张姨娘,“您看她手上的伤,那可是夹棍,我不知府里几时可以用这种东西了?”
纪尧看张姨娘手指成了那样,也蹙了眉头,眼眸扫过苏姨娘。苏姨娘顿时跪下了,楚楚可怜地道:“老爷,妾身也是不敢用的,只是,只是张姨娘太犟了,不肯承认。我知道老爷不容她了,只是好歹是一条人命,若是没有口供,怕将来被盘查对府里名声不好。以前就罢了,如今烨哥儿身居高位,名声最是重要了。”
纳兰锦绣发现,苏姨娘是懂纪尧的,甚至可以说是非常了解。她这一通解释下来,纪尧的神色柔和了不少,一下子就忘了夹棍这种东西,正经人家哪里该有?反倒衬托得她不知道替三哥考虑似的。
“你都听到了?”纪尧看着纳兰锦绣的时候,还是那副冷漠样子。
“听到了,心里才惊叹,苏姨娘这是要屈打成招么?”
“老爷,妾身没有啊!”苏姨娘真是水做的女人,眼泪仿佛流不尽,重点是不管她怎么哭,哭多久,都是那副楚楚动人的样子。
纪尧蹙眉,似乎在思考,这时院外一阵喧哗,却是罗姨娘来了。她刚醒过来,就不顾下人阻拦过来了,她进了屋,就像疯婆子一样扑向张姨娘,嘴里喊着:“你个毒妇,还我儿的命来!”
张姨娘手上本就有伤,被折磨的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罗姨娘状似疯癫,虽然刚刚小产,却是力大无穷。良山本是守在张姨娘旁边,但是看罗姨娘,一个女子,而且状态非常不好,也不敢出手阻止,怕伤到她。
纳兰锦绣看着屋内的所有人,都持着看热闹的态度,无人出手阻止。这事情恐怕会比较棘手,她让吉祥去通知三哥,要他得空就回来,又对纪尧道:“父亲,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何能让她们这般胡闹?”
纪尧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大兴的事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好不容易摆平了,回府想要修养几日,却总是没个安.生时候。他用力揉着额头,冷声道:“你也看到了,是罗姨娘这个当事人自己指认张姨娘,你还护着吗?”
“既是涉及到两个人的事,又怎么能只听一人的片面之词?”
苏姨娘这时候说话了,一副打抱不平的态度:“素素是受害者,怀孕已经三月有余,如今却没能保住,难道不听她的还要听张姨娘的吗?我们妾室的,虽然身份低,就和粗使奴婢也差不了多少,但我们也终究是人呐!难道就像你刚刚所说的,因为我们是妾,就能任人欺凌吗?”
她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哭成了个泪人儿。纳兰锦绣看着她哭,然后语气柔和的同她说:“姨娘不要忘了,张姨娘也是妾室,还是生育了咱们纪家五少爷和六少爷的妾室。”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酝酿情绪,然后才很爽利的说:“我在同父亲说话,你不能插嘴,这是规矩。”
苏姨娘不说话,该说的说了,该哭也哭了,接下来就看纪尧怎么想了。纪尧倒也没辜负她的期望,沉着脸问:“你到底要怎样?”
“孩儿不想包庇谁,只希望能公平公正的解决。若真是张姨娘伤了罗姨娘,孩儿绝不拦着,只是不能这样草菅人命。”
“如果我说不呢?”
纳兰锦绣毫不怀疑,纪尧已经下定决心要张姨娘偿命了。她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战栗,这种经过商海洗礼的人,眼神中有一种要命的锐利。她挺了挺脊背,暗自舒了口气,才说:“我就是抢也要把人抢走。”
纪尧听了她的话大怒,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上面的杯盏哗哗响,他大声道:“你这是以下犯上,你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长辈?”
纳兰锦绣向他发脾气,依然是不卑不亢的,她态度坚定:“我只是希望我们纪府门风清正,赏罚分明,而不是可以投机取巧,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是在质疑我?”
“我是提醒您,也是身为纪家的一份子,要为纪氏繁荣尽一份心力。”
纪尧示意身边的人,几个身材高大的过去,就要带走张姨娘。良山已经知道纳兰锦绣的意思,自然是不同意的,至于其他的侍卫,略有犹豫。
纳兰锦绣转头,用缓缓的调子说:“我是指使不动你们了吗?”
众侍卫一听这说话的语气,怎么觉得都是同三爷如出一辙。又想到三爷的态度,要他们守着夫人,一点差错都不能出,自然就不能让他们带走张姨娘。
纪尧笑了,觉得自己确实没看错她,娶她回来,只能家宅不宁。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你若违拗我的意思,你说外人会不会说你不忠不孝!”
“这不是咱们的家事么?外人怎么会知道?”
“不忠不孝的东西,跪下!”
纳兰锦绣这次没有反驳,而是利落跪下了。良山也明白她的意思,带着众侍卫和张姨娘回了瑾园。人一走,纳兰锦绣也就安心了。她不担心纪尧会对她怎样,她是嫡长媳,即便是要处置也是要开宗祠,而且必然得惊动祖母和三哥。
苏姨娘本来在哭,见纳兰锦绣跪下了,就不哭了,还对纪尧道:“老爷,烨哥儿十分宝贝她,你现在让她跪,烨哥儿会不高兴的吧。”
纪尧如今的脸色不好看,听了她的话更生气了,淡声道:“他不高兴能怎样,我是他父亲!”
纳兰锦绣知道苏姨娘这是恨上她了,这话明显就是在挑拨他们父子关系。纪尧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过,也不知他能不能看出苏姨娘的祸心。她本想相安无事,只是,到底都是在纪府的后院,又如何能把自己撇干净?
“你可知错?”纪尧问纳兰锦绣。
“孩儿冒犯了父亲,当罚。”
“你把张姨娘交回来,这件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张姨娘不能死。”
“我看你就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错,算了,去祠堂跪着。”
纳兰锦绣跟着下人去了祠堂,她对这里不陌生,只是还是第一次跪在这里。不知是因为祠堂太过僻静,还是因为这些牌位,她觉得这里有些阴森,后颈一阵阵发凉。
跪着久了腿麻了,膝盖也疼,可再疼也得忍着。她想等三哥回来的时候,她这腿估计都要肿起来了。但她也不能纵容偷懒,她不希望纪尧觉得她态度不端正。
她身体不太舒服,这让她不禁又问自己,今天做的对不对?又或者是值不值得?心里的阴暗面告诉她:“张姨娘死不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何必要护着她,还得罪了那么多不能得罪的人?”而另外一面又问:“纪泓煊和你的情义,还不值得你救他母亲吗?你连这个都要质疑,活的还有人气么?”
不知过了多久,祠堂里传来吱呀的一声,她回头,看见大门被人打开,纪泓烨穿着办公的常服,一脸冷峻的走过来。她觉得三哥好像在生气,也不知是和谁,怎么也不会是她吧!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起来!”纪泓烨没好气地说。
纳兰锦绣眼巴巴的瞅着他:“三哥,我腿麻了,起不来。”
纪泓烨脸沉的更厉害:“你……”
“你过来扶我一下。”她有些得寸进尺。
纪泓烨忍住自己要动手打人的冲动,沉着脸道:“自己起来。”
纳兰锦绣现在确定了,三哥指定是在和自己置气。她想现在不能惹他,但腿麻的确实厉害,她站不起来,索性就坐在蒲团上面,想等一会再起来。
纪泓烨本来还想训斥她,一见她坐在那儿不动,以为是在耍无赖,反倒被气笑了。他无奈的走过去,向她伸出手,想要拉她起来。她却不像平时那样把手放入他掌心,而是伸了两条手臂出来,典型的是在讨抱。
纪泓烨只能俯下身子把她抄了起来,无奈叹息:“小姑娘,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纳兰锦绣可不管这个,她就是腿麻,窝在他怀里一下都不想动。出去的时候,门口守着的家丁还想要阻拦,被纪泓烨淡淡的瞥了一眼,便低头装作没看到。
“你是从刑部回来的?”
纪泓烨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耽误你办公了?”
“嗯。”
“对不起啊,三哥。”她声音蔫蔫的,听起来很是可怜。
纪泓烨的心瞬间就融了,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纳兰锦绣紧了紧手臂,小声道:“我给你惹祸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