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老太太看着苏姨娘,十分威严:“你先把头抬起来,回答我的话。”
苏姨娘抬头,怯生生的看着她,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纪尧,哭着说:“闵郎,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情。”
闵和,是纪尧的字。是他出生的时候父亲取的,纪闵和这个称呼,他不大喜欢,所以也就没用过。但每次苏姨娘这刚唤他的时候,他的心都会变的异常柔软。本想不予追究,但又碍于母亲还在,只能道:“你不要总跪着,先起来说话
纳兰锦绣躲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想到三哥把自己从祠堂一路抱回去。看样子,三哥护妻,这是随了他父亲,可转念一想,苏姨娘不是纪尧的妻,也不是她的婆母。
纪老太太在苏姨娘要起身的时候,瞪了她一眼,苏姨娘就又乖乖跪了回去。然后老太太才道:“你是说这两个丫头在冤枉你?”
“是。”
“再传。”
于是又进来两个粗使婆子,那两个婆子跪下道:“奴婢是负责桌椅板凳的,当时正在院子里安顿,苏姨娘吩咐奴婢们,不管房间里传出什么动静,都不许奴婢们进去,谁让我们装作没听到,做好自己手里的活计。”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不会是她们两个也被人收买了吧!”
苏姨娘也知道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她欲言又止。正要辗转向纪尧求助,就又听见纪老太太说:“我已经让人把当时在罗姨娘院子里的奴才,全都排查了一遍,结果都是这么说的。”
苏姨娘也没想到这些人这么没骨气,平时她掌着后宅,对她言听计从。如今她说的这句话却被他们指了出来,现在她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知道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纪尧,他一向怜惜自己,断然不会不管她。她跪着移动到纪尧身边,哭着说:“我是说了这句话,也促使罗姨娘和张姨娘吵起来,但我只是希望你厌烦罗姨娘,不在她那里留宿。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小产,我想这张姨娘性格柔善,最多也就是吵几句,我是真的没想到她会推罗姨娘。害人流产,是我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闵郎……”
“你到现在还在撒谎!”纪老太太训斥她:“我已经让人盘问了罗姨娘,她说是你威胁她,让她说是张姨娘推的。”
“我没有。”
纪老太太摇头:“我以前只觉得你心量小,喜欢做些小动作,但你只是个妾室,即便是这样也无伤大雅,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你竟然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你说我还怎么让你留下?”
苏姨娘剧烈摇头,她握住纪尧的袍角,哀求:“闵郎,我真的是无心之过。你要惩罚我就罢了,千万不要把我赶出去。你知道,我在这边无亲无故的,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
“你放心,我会安顿人把你送回老家去的。”纪老太太抢在纪尧前说道。
“闵郎……”苏姨娘紧紧握住纪尧的袍角,就像抓着自己最后一颗救命稻草。
“母亲息怒,还望您看在她替儿子生育了一双儿女的份上,暂且饶她一回。”
“你应该知道,我治家虽然严厉,但对下面的人都是足够宽厚的。这一次她若真的是无心之失也就罢了,可她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要推到张姨娘身上,想着要她的命。如此恶毒的心肠,我如何能容她?”
“母亲……”
“你住口!你心里若还认我是你的母亲,就不要再替她求情。”
苏姨娘见纪老太太心意已决,知道再难动摇。她抬起头看着纪尧,这次没哭,而是很平静的叙述:“我十六岁跟了你,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人人都说,在这所有的姨娘里,你最宠爱的就是我。
可我不想听他们说姨娘两个字,我觉得我是这天下间最了解你的女人,可以做你的妻子。我尽心尽力侍候你,就希望你能让我名正言顺,让我不要再受人轻视。多少年了,你夫人去世都多少年了,你始终都不肯。
我若是你的夫人,今日又怎会这样。烨哥儿的夫人今日冒犯于你,视为不孝,却只不过是被罚跪祠堂,而且半路上就被带走了。我的无心之过,就要落得被逐出去的下场,说起来还不是因为我身份低,可以任人践踏。”
纪尧侧头,苏姨娘的心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后院的这些姨娘,有哪个不是想要被扶为继室的?可惜,他生性寡淡,既不多情,也不专情。多个妾室,不过是在后院多养些人,而能做他夫人的女子,一定要出身高贵,品性纯良,他先夫人就是。
苏姨娘见纪尧不为所动,知道他这是打算不要她了。她笑了下,到现在才想明白,他虽为商籍,但富可敌国,对他殷勤的女子不知道有多少,她又能有多特殊呢?
回是回不去了,她唯一的筹码就是她生的两个孩子。她规规矩矩的跪好,冲着纪老太太磕头,语气平静:“我回不去了,而且灵姐儿没聘,灿哥儿没娶,他们离不开我。我愿在祠堂后院的厢房里吃斋念佛,赎我身上的罪过。没有老太太的命令,我绝不会不出来,只求您留下我。”
“既是如此,你便先在后院厢房住下,我会安排人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顺便监督你。你若再生出恶毒心思,就坚决不留。”
苏姨娘恭恭敬敬的磕头,把头上的钗环都取了下来,然后被几个体型壮硕的婆子带走了。路过纳兰锦绣身边的时候,她笑了一下,小声说:“你我都被人利用了,希望你好自为之。”
纳兰锦绣被她这句话搞得云里雾里,怎么都想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她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所以故意在她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被人利用?如果苏姨娘不是在信口开河,那会是谁呢?
“你不跟我回去,傻站在这里做什么?”纪泓烨见她愣在那里,忍不住道。
纳兰锦绣听到他的声音回神,发现祠堂里的人已经走了七七八八。她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往回走。
纪泓烨也不去握她的手,索性就这么牵着她。想着她膝盖有伤,他的步子很慢,十分就着她。纳兰锦绣还在想苏姨娘刚刚的那句话,知道拉着三哥的衣袖,也不看路,就凭着感觉跟在他身后走。
然后,纪泓烨不高兴了,很不高兴。
“我不是让你在院子里好好休息,不准出来的吗?难不成你的膝盖已经不疼了?”
生气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总归是不太好的。在旁人面前他掩藏情绪,所以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在她这儿,他却丝毫不掩饰,纳兰锦绣自然就听出他的情绪了。
“我担心嘛,苏姨娘那么狡猾的一个人,我怕她挑拨你和父亲。却没想到,祖母是个通透的,她若是早点出手,我哪里还用跪祠堂。”
“祖母有她的难处。若不是前期铺垫,那她搬弄是非、致父亲同我关系失和这一条,就不足以致命。”
纳兰锦绣听他这么说才隐隐明白,她不确定地问:“你是说,祖母列了她那么多条罪名,真正让父亲决定放弃她的,是这一条?”
“对。我同父亲一同决定着纪家的兴衰,一些小动作,甚至是谋财害命,父亲都可以容忍苏姨娘,但是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让人动摇的。”
所以说,不管纪家的人,还有外面的人,怎么觉得他们父子关系不好,互相猜忌。都不能阻碍他们心中有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保一家兴盛、护一家平安。
“噢,不过,我看父亲还是舍不得苏姨娘的。”纳兰锦绣实话实说。
纪泓烨不怎么爱听这话,甚至是不想提起父亲的那些姨娘。在他心里母亲深爱父亲,可惜父亲却是一个处处留情的,说白了就是不懂感情。
“舍不舍得又碍着你什么事儿了,小小年纪不要打听那么多。”
纳兰锦绣被他训得莫名其妙,她也不喜欢他说这话,怎么听都是把她当成了小孩子。她心里这般想着,就小声嘟囔了几句。
“说你两句,你还不愿意了?”纪泓烨把她抓着衣袖的手拿下来,握在自己手里。
“嗯,你又训我,我当然不愿意。”
“你腿不疼了?”
纳兰锦绣眼睛转了转,十分灵秀,她笑着点头:“疼,尤其站了那么久以后,疼死了都。”
纪泓烨也不理她,看她那浮夸的模样,就知道她多半是装的。纳兰锦绣见他不上当,知道三哥精明成那样,指定是看出她是装的了。于是,她干脆也不装了,两只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耍赖。
“你作甚?”他撩都不撩她一眼。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不要。”他干脆利落的拒绝。
“就要。”
“……”
纳兰锦绣委屈的撇了撇嘴:“你以前都不拒绝我的。”
“上、来。”纪泓烨俯下身子,无奈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