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昏睡了整整一个下午,现下感觉可舒服一些了?”纪泓烨一直守在床边片刻都没离开,若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大相信,她如今的身子竟是这般虚弱。
“好一点儿了。”纳兰锦绣因为睡得久,声音都带着一些缠绵的哑意。她虽然睡了很久,体力也恢复了一些,但是头还是感觉很昏沉。
“小厨房早就把晚膳做好了,我带你出去透透气,等你精神一点儿咱们在吃。”纪泓烨也不等她说话,俯身把绣鞋拿起来替她穿上,又拿了一件薄斗篷把她裹好。
纳兰锦绣全程没说话,只由着他鼓捣,最后被他牵着手往外走的时候,才问了一句:“你现在不关着我了?”
纪泓烨这辈子还没这般后悔过,知道她是故意找茬,依然好脾气的笑了笑,道:“养人就和养小鸟是一样的,不能一直关在笼子里,适当的时候总要带她出去透透气。”
“你说谁是鸟啊!”
他把左手抵在唇下轻咳了一声,依然笑着说:“没说谁,我就是随口做个比方。”
这时两人刚好到了屋外,纳兰锦绣看着树叶渐黄,风也较夏日的时候凉了许多,不由得道:“原来已经是秋天了。”
纪泓烨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了一下,疼得她蹙了眉头,条件反射的就要把手收回来。他又赶紧放缓了动作,两只手握着她的手,柔声道:“我刚刚失态了。”
她抬起头看他,眼睛依然是没有焦距,只透着淡淡的不解。纪泓烨忽然就想起过往的很多日子,她靠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那双亮如星辰的眼睛。
说起来他们成婚还不到一年,她有了身孕,还被他禁足在家里。这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而这并不是他想给她的感情。千里迢迢的把她接回自己身边,不是应该宠着哄着么,怎能一直给她委屈受呢?
“我给你种的药园子,长得很好,你想不想去看看?”他这段时间属实忙,自余梁回来之后就诸事缠身。但凡只要闲下来,他也会控制不住的想要见她,索性就亲自动手给她种药。
阿锦这个人内里和表面上看起来的一样,都是无欲无求的。她治病救人,从来没想过要用此赚钱,更没想过要让人们对她感恩戴德,她只是喜欢便做了。
他了解她,也知道她是个爱药的人。那时候他应该就在打算,两人冰释前嫌的时候,他总要有能拿得出讨好她的东西。哄女孩子开心,远远没有办公那么困难,只是看人愿不愿意用心罢了。
纳兰锦绣依然没说话,只摇了摇头。纪泓烨不太习惯她这么沉默,有时候他都觉得奇怪,自己是那么喜静的一个人,现在却是怎么都不能接受自己身边空空荡荡的,总觉得有些事情做,有些声音回荡在耳边才好。
“那我带你去凉亭里坐一会儿,后面的树叶都变成金黄色的了,在那里正好可以看到。”
纳兰锦绣这次倒是很给面子的,淡淡的“嗯”了一声。就是这简单的一个字,却仿佛让他等了很久,他拉着她的手缓慢的走过台阶,就怕一不小心摔了她。
登高望远,院子里的凉亭是除了假山以外最高的地方,站在这上面对整个园子里的风景几乎是一览无遗了。三哥说的对,园子后面的那些树叶都已经变成了金黄色,被风缓缓吹动,远远望去就像是金色的波浪一样,煞是好看。
“好看吗?”纪泓烨把她两只手都握进手心,他现在最担忧的就是她的身子总是这么虚凉。
“嗯。”纳兰锦绣看了一会儿又觉得腻了,她现在有个不大好的毛病,就是什么东西的热情都只能维持一小会儿。
纪泓烨觉得有些挫败,也许他真的不是会哄女孩子开心那一类。孙文杰时常惹他夫人生气,但是又总是能轻易哄好,看样子他也不是样样都比人家强,起码在这一点上就和人家相差甚远。
“我饿了。”纳兰锦绣说了简单的三个字,就准备从台阶上走下去。
纪泓烨见她那么麻利的动作顿时被吓了一跳。要知道他现在看见她大腹便便的模样,实在不敢让她一个人走台阶。他大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又放缓了步子,柔和的说:“你不要着急,晚膳放在那里又跑不了,跟着我走。”
他牵着她走在前面,步子缓慢稳当。这样的距离,她若是有个失足什么的,他能在第一时间扶住她。纳兰锦绣看着他俊秀的侧脸,心里对他的埋怨在一点一点的减少。
两人刚走下凉亭,纪泓烨就感觉到身后的人有些气喘吁吁的。他停下脚步垂首认真的看她,见她额头上、鼻尖上都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也忘了找手帕,直接用衣袖给她擦拭。
“你既然觉得累了,为什么不说呢?”他现在才意识到,如今她身子重身体又虚着,刚刚爬上去再走下来,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很大的消耗。
纳兰锦绣没回答他,心里却在想,她就是说了又能怎么样,难不成要一直从凉亭上待着不往下走了?
纪泓烨就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他缓缓把衣袖收回来,淡声道:“你走不动了,我可以背你下来。”这话说完就又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想到她现在的身子怎么能背,就又说:“我可以抱你下来。”
纳兰锦绣终于把眼睛看向了他,这一次她目光里不再像揉着雾气,也不再是没有焦距,就那样很执拗的看着他。眼底的那种情感是什么,纪泓烨一时也分辨不出来。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他动手揉了揉她的额头,语气真是温和到极致了。
纳兰锦绣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就在纪泓烨以为她不会回答了的时候才道:“我只是忘记了。”
是的,她是刚刚是真的忘记了。以前她走不动或是故意耍赖的时候,三哥会背她的。只是这一个月他一直不在她身边,再难熬的时候她也是一个人撑着。所以,她现在就养成了什么事情都要自己去解决的习惯。说句直白的,她已经渐渐开始不再依赖他。
纪泓烨心思十分通透,又怎会不明白这话里夹杂的深意。他一时语塞,努力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僵硬:“一切都会过去的,这些你不想记起来的记忆,也终究有一天会被你遗忘。”
他这么说着心里还在想,以后定然不会了。这次的错误足以刻骨铭心,他再也不会任由着自己的脾气,任着自己让她伤心。
纳兰锦绣也不理会他刚刚的话,她现在说话感觉气都不够用。那亭子虽然高了一些但也不至于如此,而且她的月份还没有那么大,按理说不应该这么脆弱。
“我的胎是因为吃了什么出事的,三哥可查清楚了?”
纪泓烨听了她的话,眼眸变得更加深邃,却是一句话都没说。他俯下身子把她抄了起来,横抱在自己胸前,缓步往回走。
“已经确定了,还是有怀疑的对象了?”毕竟是夫妻,毕竟是朝夕相对的人。纳兰锦绣单单看纪泓烨的一个表情,就能知道这事情他心里多半已经有数了。
“还没确定但是很可疑,不过龙义让人在查了,我想也用不了多久。”
纳兰锦绣心下更加按捺不住:“到底是谁?”
纪泓烨一时竟是犹豫了,不知该不该把他心里猜忌的事情对她和盘托出。如果他告诉她,现在他怀疑的就是她一直十分信任的纪芸曦,不知会不会刺激到她。孙太医已经说了,她现在需要保持心情都绝对平静,暴喜暴忧,对她养胎一点好处都没有。
纳兰锦绣心里的怀疑开始变得尖锐。以她对三哥的了解,他不是这种不果断的人。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真相也不可能一直被埋没,这个时候他也没有理由不告诉她真相。除非是他担心她承受不了这个后果。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她下手的人一定是她信任并且依赖着的人。在这硕大的纪府中,能让她信任的人真的是寥寥无几。吉祥已经走了,如意不可能,祖母再是不信任,也绝对不会对纪家的子嗣下手。
这样一个个排除之后,她发现唯一存在的人就是纪芸曦了。这种念头在她脑海中一瞬间,就又被她打消了。不要说她们两个情同姐妹,就单单是从利益角度出发,纪芸曦也没有要对她出手的理由。
相反的,她应该希望她比别人过得好,能够牢牢占住纪家主母的位子才对。因为这个位子若是换了旁人,可能对她不会有一丝益处。而现在就不一样了,她念旧,肯定会事事帮衬着她,连在她的夫君陆远安都能受益。
这样想来,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谁会对她下手。有谁不希望她生下三哥的孩子?难道是三哥在朝堂上的政敌?这个也不太可能,因为纪府的守卫她是知道的,可以说是滴水不漏了,外人根本就没有可乘之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