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离得太近了。
南云的鼻端盈着股熟悉的檀香, 虽然很浅淡,但却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手足无措得很。
萧元景意味深长地问了那么一句, 但却并没有催促她答的意思,反而慢悠悠地绕着她腰间那繁复的结,又轻轻地勾着。
与南云的局促大相径庭, 萧元景的神情看起来自在得很,又游刃有余,仿佛是在品鉴什么感兴趣的古玩珍宝一样。
他总是这么个模样,喜欢变着法地捉弄人,看她又是含羞又是茫然无措的样子, 仿佛能从中得到什么乐子似的。
在他这目光的注视下,南云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热了起来。不用照镜子, 她也知道自己此时必定是面红耳赤的。
这情形太过暧昧了,让南云不由得想起先前那晚的事情,掌心出了层薄薄的汗。她心中隐隐有预感, 觉着今日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或许是转瞬之间, 又或许是过了许久,南云在心中权衡了几回,想起昨日梁氏劝导的那番话, 又想起今晨换这衣裳时的思量, 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
攀上他的肩头, 指尖微微发颤, 像是风吹过时, 枝头簌簌的繁花。
她原本白皙的肌肤已经染上胭脂色,含羞带怯的,但却并没就此停止。
萧元景没料到她竟突然有了这胆子,先是一怔,随后向后倚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想要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
先前南云心中是千回百转,但迈出这一步后,便将那些顾忌尽数抛开了。
事到如今也回不了头,总不能再前功尽弃。
浓密纤长的眼睫轻颤着,她咬了咬唇,抬头看向萧元景,眼中雾气弥漫。
脸颊绯红,眉眼含春色,举止间的生涩无伤大雅,反而带出三分无辜来。风情与纯情恰到好处地掺在一处,让人难以自持。
萧元景喉结微动,抬手抚上她的脸颊,拇指在她唇角摩挲着,嫣红的唇脂晕开来,与她白瓷般的肌肤相映成趣。
南云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好巧不巧,恰含了他冰凉的指尖。
两人俱是一愣。
这实属意料之外,南云的耳垂红得仿佛滴血似的,但萧元景却是眸色一黯。
“你……”萧元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无论他看起来多么好整以暇,身体的反应总是最直观,不会骗人的。
南云回过神来,她闭了闭眼,有些懵,不知道究竟是该进该退。
她于此道不大通,方才也是破釜沉舟似的拼拼凑凑出些胆量来,一鼓作气再而衰,经这么一打岔,那点胆量便有些撑不住了。
萧元景则没了方才的游刃有余,他顺势捏了南云的下巴,半诱导地迫使她仰起头来,俯身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后,事态便完全由萧元景来掌控了,南云倚在他怀中,被动地承受着。
虽说已经有先前的经验在,但她这次也没什么长进,临到关头仍旧是手足无措。
与上次的浅尝辄止不同,萧元景显然并不满足于一个吻,他不满足地想要索求更多。
南云没有挣扎抵触,也顾不得什么,只觉得周遭都是热的,脑子里成了一团浆糊,心跳得很快。
萧元景将她发上的蝴蝶簪抽了下来,冰凉的坠子从脸颊划过,乌发如墨般铺洒下来,浅淡的桂花香弥散开来。
她仿佛被揉捏成了一团棉花,又娇又软。
怀中抱着这么个美人,萧元景已然情|动,也顾不得再去思虑什么,站起身来将她放在了桌案上,正准备更进一步时,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这敲门声很轻,但于南云而言,却像是平地惊雷,将她恍惚的神智霎时唤醒过来。她被惊得通身一颤,手足无措地看向萧元景。
一向随和的萧元景此时脸上写满了不悦,他皱起眉来,但却并没松开南云。
“王爷,”顺子颤颤巍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心中隐约猜到自己可能是坏了萧元景的好事,但这事的确耽搁不得,只能硬着头皮道,“宫中来了人,说是圣上请您即刻入宫一趟。”
萧元景:“……”
若是旁的事,他此刻大抵就要让人滚了。可就算再怎么情|动,他也是有理智在的,知道这事非同一般,的确不能随意敷衍过去。
只不过理智虽明白,但身体的反应却不是能即刻就褪去的。
他低下头,在南云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听到她小声地倒抽了口凉气,方才勉强压下了心中那股无名火。
“知道了。”萧元景的声音还带着些喑哑。
顺子心中那隐约的猜测落到了实处,欲哭无泪地应了声,随即逃难似的离了书房门口,让人备车马去了。
南云坐在桌案上,衣衫散乱着,眼中雾气朦朦的,茫然又委屈地看着萧元景。
“哎,”萧元景知道自己方才失了态,他抬手替南云拢上了衣衫,低声道,“方才是我不好。”
南云肩上还有些隐隐作痛,她垂下眼,也不说话,任由萧元景替她穿好了衣裳,又系上了腰间的衣带。
饶是萧元景这么个舌灿莲花的,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好。
片刻后,他安抚似的捧起南云的脸颊,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在她唇边落了一吻,解释道:“父皇传召,我得入宫去了,你回去好好歇息。”
南云点点头:“好。”
萧元景隐约能猜到,皇上此次召他入宫是为了春末围猎之事,心知耽搁不得,所以安抚了南云两句后,便立即离了书房,到卧房更衣准备入宫去了。
他一走,书房中就只剩了南云一人,静悄悄的。
一时半会儿也没人敢过来,南云发了会儿愣,长出了一口气,也谈不上高兴或是失落,只是觉得心下有些空。
方才萧元景的样子其实多少是有些吓到她的,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她也不知道下次该怎么办才好。
只是天意如此,不赶巧,也没办法。
南云撑着桌案下了地,身子还有些发软,便顺势在方才萧元景的位置坐了下来。她缓了缓,俯身将自己的发簪捡了起来,偏过头去理了理长发,随意挽了个发髻。
估摸着萧元景已经离开后,南云静悄悄地出了书房,回了自己的住处。
明明也没做什么,她却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过了许久方才缓过来。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南云点了蜡烛,就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像是留了后遗症似的,她一听见这声音,脉搏便不由自主地快了些。
“南云,”碧秋又敲了敲门,同她笑道,“我留了些饭菜给你。”
南云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曾吃饭,后知后觉地觉出些饿来,起身去开了门,向碧秋谢道:“有劳你惦记了。”
碧秋进了门,将饭菜放下,而后语重心长道:“还是要按时按点地吃饭才好,你总是这样,一时半会儿或许不显,若是落了病根,将来可就要吃苦头了。”
早前家中尚好的时候,南云也是好好吃饭的。但后来变故频出,又得照顾着母亲,分身乏术,便没那么讲究了,偶尔会顾不得吃饭,又或者腾出空去吃的时候已经饭菜已经凉了。
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这个不大好的习惯。
“嗳,记下了。”南云知道她是一番好意,又再三道了谢。
碧秋也没久留,同她聊了几句闲话,便离开了。
南云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多少吃了些,而后将碗筷送去收拾了,再回房歇息。她消磨了不少时间,但夜色渐浓,却未见萧元景回来。
今夜并非是她轮值,犹豫了片刻后,熄了灯歇下了。
第二日早起,仍旧没见着萧元景,南云便趁着吃饭的功夫随口问了煮茗一句。
“王爷昨儿傍晚进宫后就没再回来,许是见着天色已晚,所以宿在了宫中。”煮茗一五一十道,“这也是常有的事,今日就该回来了。”
南云应了声,帮着旁的丫鬟打扫了院落,浇花洒水后,便回后院继续做自己的针线活去了。
她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习字,并没认真学过女红,后来家境窘迫之后才不得不拿起针线来,一点一点地学了起来。
可巧碧秋的针线活做得很好,南云得了空,便会趁机向她讨教一二。
一直到午后,萧元景方才从宫中回来,南云一进门,就闻着一股淡淡的酒气。
“你来得正好,”萧元景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后,眼也不睁地吩咐道,“帮我按按……头疼。”
南云有些奇怪,没明白萧元景是怎么知道是她的,但并没多问,只轻轻地应了声:“是。”
她熟门熟路地绕到了一旁,替萧元景按着穴道。
衣袖从脸侧拂过,萧元景嗅着了那股熟悉的暗香,心下稍定,随即又想起了昨日傍晚的事情。
那时气氛正好,合该水到渠成的,但却被硬生生地打断了,他只能更衣进宫去。倒也不出所料,皇上的确是为了围猎的事情召他前去的。
围猎究竟该与该由太子代为主持
太子与秦王两派为此事争执不休,明里暗里较着劲,皇上自然也能看出来,可一时又拿不定主意,便想着来问问萧元景的意思。
萧元景自然会明着说该或不该,他一向是不插手朝政的,皇上问起来,他也总是语焉不详地打太极。但这并不妨碍他不动声色地暗示两句,将皇上心中的那杆摇摆不定的秤向某个方向轻轻地推一把。
他的暗示也没白费,皇上留他在宫中宿了一夜,今日晌午又一道吃了饭喝了酒,言辞间颇有几分伤感,为着太子与秦王面和心不和的两个儿子唏嘘。
萧元景也不附和,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心思喝着酒,很快就借着身体不适告退离宫了。他私心觉着,大抵年纪大了总是难免会多愁善感,九五之尊也不例外。
明明早些年杀伐决断,对兄弟也是毫不留情的人,如今却要因为儿子们如此行事而发愁。
经此事这么一搅和,加之饮酒之后头疼得厉害,他如今再见南云,一时半会儿也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来。
好在南云也乖巧得很,吩咐什么便做什么,并没有不分轻重地逾矩。
过了许久,他头疼的症状缓解了不少,这才睁开眼看向南云。
她与以往并没什么不同,神情依旧淡淡的,穿了件兰花绣纹的素色的襦裙,发上也没什么饰物,只一根簪。
看起来素了些。
萧元景随口问道:“怎么不穿昨日那衣裳了”
“沾了墨迹,脏了。”南云垂下眼,低声道。
她也是今晨起来才发现的,那衣裙上沾染了些墨迹,应当是在书房桌案上时不小心碰到的,能不能洗掉还另说。
着实是可惜了,那衣裳怕是价值不菲。
这不过就是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但却像是个钩子,让萧元景霎时又想起当时在书房的情形来。分明先前还被那些个朝局之事烦得厉害,可只这么一句,就让他又起了些兴致。
但如今青天白日的,他也还没被冲昏的头脑,所以并没做什么出格之事,只是将南云的手握在掌中把玩着。
过了半晌,他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同南云道:“等过几日西山围猎,你随我去。”
虽说皇上尚未正式发话,但他能断定,这次西山围猎一定会如期举行,不会交由太子来管,而是由皇上亲自主持。
南云还没回过神来,就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
西山围猎她自然是知道的,皇上亲自主持,为期五日,皇室之中但凡有名有姓的人都会过去。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子,以及那位新任的太子妃——丹宁县主徐知音。
南云并不想见着她。
这是种很微妙的感觉,知道有这么个人是一回事,真见着了就是另一回事了。
“王爷,”南云面露犹豫之色,“我……”
萧元景漫不经心道:“怎么”
“我从未去过那样隆重的场合,只怕会出差错,”南云小声道,“晚宁是宫中出来的人,我觉得,或许她更合适跟去伺候。”
“她自然是会去的,我又不会只带一个人。届时你只管留在行宫,又或是跟在我身边便可,会出什么差错”萧元景偏过头来看着南云,见她仍旧是满脸犹豫,凤眼微眯,“我怎么觉着,你不单单是为了这个缘由呢”
南云自然不会傻到主动去提什么太子妃,可偏偏一时半会儿又寻不出旁的理由来。她指尖微动,在萧元景手心轻轻地挠了下,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了些恳求的意味,寄希望于他能不要再深究,直接将此事给揭过去。
她并没着意蓄指甲,力道也很轻,所以并不疼,像是被只软软的猫爪轻挠了一把似的。
萧元景被她看得心下一软,差点就脱口而出应允了她,好在还有些理智在,话到嘴边时又咽了下去。他舔了舔齿列,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若我不答应,你还能怎么求”
这话乍一听像是好奇,但细品之后,却是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南云没敢再做什么小动作,规规矩矩地收回了手,在身前交叠着:“王爷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别无二话。只是若届时真犯了什么错,还请王爷提前宽恕了才好。”
萧元景总觉得从她这话中听出些赌气的意味来,可偏偏人又低眉顺眼乖巧得很,挑不出什么错,索性也笑道:“成。”
南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虽应承了,但萧元景还是有些微妙的不爽,又道:“你若是跟在我身边,今后就免不了也见识这样的场面,难道还要时时躲着不成”
南云心中觉得他这话说不通,毕竟自己不过是个寻常丫鬟,又不是什么侧妃正妃,怎么就免不了了但眼见着萧元景已经不悦,她也不敢再去认真辩驳什么,只低眉顺眼道:“王爷说得是。”
萧元景:“……”
他这个人一向敏锐得很,自然能看出南云是不是真心诚意的,被她噎得愣是没再说上话来,原本缓解了些的头疼仿佛又有复发的征兆。
有那么一瞬,他简直想把人给赶了——去什么围猎见什么世面回小厨房帮工去算了。
然而到底也没这么做。
他木着脸,冷声道:“头疼。”
南云揣度不明白他的心意,但办事总是妥帖的,随即又替他按起穴道来。
然而还没过片刻,就被萧元景拉了一把,在榻边躺了下来。
“别动,”萧元景将她按在了怀中,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权当是安神香,低声道,“我困得很。”
他有择床的毛病,昨夜在宫中辗转反侧,统共也就睡了半个多时辰。晌午又喝了不少酒,如今的确是犯困了,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南云听出他话音中的不悦与困意来,没再动弹,任由他抱着。
南云先前见过萧元景这个模样,气来也来得莫名其妙,散也散得莫名其妙,原以为睡醒之后就该好了,但谁知竟没有。
接下来的几日,萧元景待她一直是爱答不理的,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了要去西山行宫的时候。
一大早,南云便过来伺候梳洗更衣,为萧元景束了发戴了玉冠。
“去换件衣裳。”萧元景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遭,冷不丁地开了口。
南云这几日都习惯了他冷淡的态度,却不妨他会突然说这个,还以为自己的穿着打扮有什么不妥,连忙上下看着。
萧元景将她慌乱的模样看在眼里,刻意停了会儿,方才又道:“太素了。”
南云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毕竟她不过是个丫鬟,自然是穿得越不显眼越好,难道要花枝招展的抢风头吗
萧元景分明是个聪明人,于人情世故一道上通得很,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怎么如今反倒突然犯傻
“去换。”萧元景的态度分外坚决,没有分毫商量的余地。
南云没了法子,只得回房去换了件坦领襦裙来,鹅黄色的小袖衣与下裙,豆绿色的半臂外纱。临出门前犹豫了一瞬,又在发上簪了朵两朵绢花堆在一处,愈发衬得面若芙蓉。
她刚一出门,恰遇着了碧秋。
“你今日这打扮可真漂亮,”碧秋毫不吝啬地夸赞了句,同她一道往前院去,又笑道,“我昨日还想提醒你来着,结果一转头竟忘了。”
南云好奇道:“什么”
“你若是去见贤妃娘娘,可别穿平日里那过于素气的衣裳。”碧秋同她道,“先前晚宁为了显摆自己在贤妃娘娘身旁伺候过,同我们讲过不少她的喜好,其中一条就是说,她不爱那种素气的颜色。”
南云愣了下,这才算是明白过来萧元景执意让自己去换衣裳的缘故,想是怕贤妃娘娘见了不高兴,坏了心情。
碧秋又道:“王爷是个极孝敬的人,当年为娘娘侍疾,几天几夜都没正经休息过,人都憔悴了许多。你若是真见了贤妃娘娘,可千万得小心伺候着。”
“好,”南云笑了笑,“多谢提醒了。”
前两日,皇上当朝宣布围猎如期进行,并且不顾部分朝臣阻拦,执意要亲自前去主持此事。这决定一出,自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太子原本的期望落了空,秦王则得了意,觉着自己在这件事上争赢了。
在背后推了一把的萧元景则是跟没事儿人一样,着人准备了车马,如期赶赴西山行宫。
南云换好衣裳后,去让萧元景过了目,总算是得了这位爷的点头。
她松了口气,又小心翼翼地看着萧元景,想着他是不是消了气。
“你这几日可想明白自己错哪儿了”萧元景忽而问道。
南云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了,好几天气也该散了,却不料萧元景忽而问了这么一句,她就像是在课上打盹的学生突然挨了夫子的抽查似的,懵了。
其实这几日萧元景着意冷落,她能看出来,私底下自然也是思量过的。
起初,她以为萧元景是为着自己不听话,擅自推脱而生气,但后来又觉着不大像。
想了想,南云试探着说道:“那日您问话时,我不该欺瞒敷衍。”
萧元景盯着她看了会儿,冷淡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他在南云额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将忍了几天的话说了出来:“我生平最厌有人在我面前欺瞒敷衍,阳奉阴违,你若再犯,我就真把你打发回小厨房去。”
他这语气虽凶了些,但较之前几日爱答不理的情形,却是好了许多。
南云点点头,很是乖巧。
“你是我带去的人,哪怕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有我兜着。你只管去就是,怕什么”萧元景勾了下她的手,“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