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低气压的续断,要去送东西的人瑟瑟发抖:“那、那这些还送走吗?”
续断沉默许久,留下一个字:“送。”
“……是。”那人把小衣裳都塞进了乾坤袋里,屁滚尿流的逃走了,只留下一个黑面神独自坐在大殿里。
当日夜里,季听等了许久都没见人来,最终受不了那个困劲了,打着哈欠便要去休息,结果刚到床上躺下,他便进来了,她赶紧迎了过去:“续断……你心情不好?”
虽然他堕魔之后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但面无表情也分好几种的,比如此刻的,明显就是心情不好。
续断扫她一眼,冷着脸越过她直接躺下了,季听怔了一下,才意识到这位的气是朝着她来的。
……可她也没做什么惹他生气的事啊。
季听到他身侧坐下,刚要钻进他怀里,他便一言不发的背过身去了,显然不打算抱她。季听无奈:“我可是哪里惹你生气了?”
续断不语。
“你不说,我自己是猜不到的。”季听好言哄劝。
续断依然不说话,耳朵却一直仔细听着季听的动静,听到她往外走后便想回头,但生生忍住了。好在她没有走远,只到衣柜前便停了下来,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翻找声,续断认真的蹙起眉头,在她朝自己走过来时立刻摆出一张冷漠脸。
“虽然不知道哪里惹你生气了,但不知我亲手为你缝制的衣裳,是否能把你哄好呢?”季听温柔的声音缓缓传来。
续断怔了一瞬,翻过身便看到她手上捧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上面还用金线绣了花纹,一看便是费了许多功夫的。他掩下眼底的惊讶,冷着脸坐起身,一言不发的看着她手里的袍子。
半晌,他突然开口问:“不是只给圆圆做了?”
季听愣了一下,随后脑子一瞬清明,顿时哭笑不得:“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事儿生气的?”
续断不语,但表情显然是承认了。
“……你几岁了?还因为这种小事跟我闹别扭,再说就算误以为我没给你做,你想要的话直接跟我说就是,做什么一直生闷气,平白叫我担心。”季听说着说着,一股无奈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续断扫她一眼:“天锦乃不可多得的好物,整个魔宫也就十余匹,这些日子都尽数送你这里来了,我却连件里衫都没得到,不该生气?”
“该该该……不对啊,这天锦不是神殿送来的么,怎么变成魔宫拿来的了?”季听疑惑。
续断冷淡的别开脸。季听懂了,上扬的唇角仿佛不能放下了一般,总忍不住想要逗他:“既然这东西那么贵重,哪好叫魔宫破费,我还是叫神殿送几匹过来,当做是还给你了……”
“季听。”续断缓缓开口打断她的话。
季听笑出声来,舍不得再逗他,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指道:“行啦,我不说了。”
续断一言不发的把手抽了回来。季听惊奇:“还在生气?我这不是给你做了袍子么?”
“只有这一件。”
而圆圆有很多件。季听发现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能迅速听懂他的潜台词了,咳了一声解释:“天锦贵重,我便想着多练练手,练好了再给你做,而孩童的衣衫最不费布料,所以更合适些。”
续断迅速想到今日看到的那些小衣裳里,有不少针脚都是歪七扭八的,而季听手中的袍子,虽然针脚也是不密,却整齐了许多,显然是练习之后才下手缝制的。心里那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了。
季听一看他这样子,便知道已经哄好了,抖抖袍子往后站了站:“过来试试可还合身。”
“……你未曾帮我量身,怎么可能做得合身。”续断嘴上嫌弃着,脚下却走得比谁都快,一边走一边解身上的袍子,等到季听跟前时,已经只剩下里衣了。
季听含笑转到他身后,仔细帮他换上,续断穿上后扣上腰带,转身面朝她道:“竟然很合身。”
“大这么多,哪里合身了,”季听看着他松垮的腰间,有些不太满意,“明明已经比着你的衣裳做了,怎么还是不合适,你先脱下来吧,我修改之后再给你。”
她说着便要伸手去解扣子,续断不悦的往后退了一步:“我就要这样的。”
“……太大了,我给你修一下,穿着会更舒服的。”季听好言相劝,续断却不肯配合,甚至为了不把衣裳给她,直接穿着袍子到床上躺下了。
“你不脱衣服吗?”季听惊讶。
续断闭上眼睛:“我就这样睡。”
“……”这是铁了心的不让修改了啊。
季听叹了声气,刚到他身边躺下就被往旁边推了推,一向都是被搂进怀里的她:“?”
“不要压皱了我的袍子。”续断淡淡道。
“……”
季听无语的往边上挪了挪,免得压到了他珍贵的新袍子,两个人还是头一回在这张床上规规矩矩的什么都不做,一觉睡到大天亮。
季听醒来时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起身到窗边看向外头昏黄的天,颇为想念明亮的天空。
“上神,该用早膳了。”女官的声音响起。
季听看向她,看到她手里端着的药后叹了声气:“他还是要我喝吗?”
“魔王殿下并未吩咐断了上神的药,所以应该是照常喝的。”女官垂眸。
季听看着她手里那一大碗苦药,只觉得胃里都开始翻涌了,而这药似乎也在提醒她,续断未曾原谅她,哪怕如今夜夜都会宿在她房里,哪怕他偶尔也会有温情的时候,可他心里到底是没有原谅她的。
想到前天还能看到的紫红胎记,季听叹了声气。记得在灵泉时,她还未曾在他身上见到胎记,可前些日子却看到了,想必是堕魔之后才有的,而堕魔也好胎记出现也好,都是因为她做了让他误会的事。
伤他辱他气他,都不曾让他生出仇怨,唯有她可能变心一事,才会叫他一瞬入魔,只可惜等她知道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的地步。
“上神,药再不吃可就凉了。”女官催促。
季听抿唇接过药碗,一大碗药喝完后,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她随意吃了几口东西便叫这些人退下了。
袍子做完了,又没有别的事可以打发时间,季听猛然闲了下来,哪哪都觉得不对了,一整天都郁郁寡欢的。
中午时吃得不多,女官担忧的劝说:“上神再用些吧,您吃得太少了。”
“我在这宫里都不怎么动,也消耗不了那么多力气,所以觉不出饿来,都拿下去吧。”季听百无聊赖的开口。
女官看着她的神情不对,忍不住试探:“上神可是心情不好?”
季听怔了一下,半晌苦笑:“或许吧,前些日子还能给自己找些乐子,今日突然空了下来,便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该干什么了。”
“不如继续裁制衣裳如何,魔王殿下今日穿的便是您做的那件袍子,据说心情一直很好,还饶恕了一个犯了错的奴才,若上神多做几件,魔王殿下岂不是要日日都高兴了。”女官笑道。
季听想了想,拒绝了:“算了,我对做衣裳已经没有兴趣了。”她的所有耐心和兴趣,都在给续断的袍子缝制好后的一瞬间就都没了,再让她耐下心来做一件,恐怕比登天还难。
“那您看话本?或者找宫人玩点别的,也好打发时间。”女官尽心尽力的给她出主意。
季听摆摆手:“不必费心了,我今日也说不了为什么,就是有些心情不好,想来明天就好了。”
“上神可是想家了?”女官突然问。
季听愣了一下,脑子里瞬间出现蓝天白云,还有总爱围着她转的两个小徒弟。停顿片刻,她轻轻叹息一声:“或许吧。”
与其说是想家了,不如说是想念和续断之间毫无芥蒂的时候,如今两个人的关系,实在是叫她有种不知该如何拉近的无措感。
季听倦懒的叫女官等人退下了,自己则是坐在窗边继续发呆。
她不高兴的消息传到了正殿,没多久续断便过来了。
看到他的时候季听还有些惊讶:“已经天黑了吗?”魔界的白天黑夜区别不是太大,可在这里住这么久,也能很容易的分清了,只是一向夜里才会来的续断,突然在傍晚过来了,她顿时有些怀疑是自己发呆把时间都消磨了。
续断看她一眼,沉着脸到她身旁坐下,季听看一眼他身上过大的袍子,忍不住笑了:“你穿这样不合身的衣裳,可有人笑话你?”
续断顿了一下,平静的看过来,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谁敢?
季听一想也是,今时今日的他,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自己都不一定能打得过,莫说只是穿了不合身的袍子,即便是什么都不穿,也没人敢笑话他半个字。
看着如今神色冰冷的他,季听思绪又有些发散,想起以前的续断虽然也总是冷冷的,可面对她时却总是笑着的,而如今他在面对她时,已经和对着旁人没有区别了。
续断看着在自己面前还是会走神的季听,眼神暗了下来:“你想走了?”
“嗯?”季听一时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时候走?”续断的声音仿佛自带寒气。
季听愣了一下:“你让我走?”
续断周身的气压又低了许多,眼底划过一丝克制的怒意,声音却是出奇的冷静:“季听上神是厌倦了魔宫,还是厌倦了我,所以才想离开?”
越说到最后,他的脸色越是冷凝,等到最后一个音落下,脸上几乎要冻出冰碴一样。
季听定定的看了他许久,心里憋了一天的委屈隐隐要冒泡。若是以前顾着上神的身份,在委屈时她只会云淡风轻的别开脸,而此刻的她却不想这么做,于是遵从本心往他腿上爬。
续断:“……”
她动作灵活,很快就钻在了续断怀里,闭着眼睛抱上了他的腰。续断一句话都不说,冷戾的眼神却缓和下来,手也勉强扶在了她的腰上,免得她坐得太不舒服。
两个人安静的抱在一起,屋子里只剩下蜡烛的哔剥声。不知过了多久,季听才稍微松开他点,在他怀里仰着头看向他:“我们能打个商量吗?”
“说。”
“那药我可以不喝了吗?”季听小声问。
她平日里喝的只有一种药,因此续断瞬间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了,然后想也不想的:“不行。”
季听眼底的期待破碎了,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许久之后轻叹一声:“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只有折磨我才会消气,可是那药我真的不想喝了,你能换个方式处罚我吗?”
“……”
季听迟迟没等来他的回答,鼻子顿时有些酸酸的,说话时也特别难过:“都是我不好,是我把你害成了这样,你恨我也是应该的……续断,我们互换内丹吧,我来做魔族,你不要再让我喝苦药了好不好?”
她话音刚落,下巴便被冰凉的手指挑起,逼着她看向他的眼睛:“你每日里喝的苦药,都是即将成精的山参灵芝制成,是我去各大山巅亲自寻来的,每一碗都凝聚了精华,可助你修补经脉补养身子,你见过谁惩罚旁人,是用这种方式惩罚的?”
季听怔愣的看着他,一时间没了言语。她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受灵力冲击之苦了,那些被她封印在经脉里的灵力,如今都规规矩矩的在体内循环,不知不觉中还增长不少。
……所以她到底有多蠢,才会觉得续断每日派人给她煎药,只是为了欺负她?
续断冷冷的松开她的下颌:“只在魔宫几日你便厌烦了这里,我不信你是对的,你根本没有心,不可能为了谁驻足……”
“续断,你现在是魔王殿下了,介意多个魔王王妃吗?”季听打断他的话。
“……”
季听笑了起来:“我们成亲吧,结灵契,从今以后同生共死心意相通,彼此再无秘密,你可知我爱意,我亦知你苦心,生生世世直至灰飞烟灭化为天上陨星。”
“……灵契一旦结合,便至死方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续断哑声问。
季听浅笑一声:“自然是知道的,你不是不信我对你的真心么,那我便证明给你看。”
“……”
“还有,我今日心情不好,一来是想家不错,可想家想的最多的,是那时跟我亲密无间的你,二来是因为那碗苦药,以为你对我心中还有芥蒂……”
“我对你是有芥蒂。”续断打断她的话。
季听顿了一下,笑了起来:“可也爱我,对吗?”
续断不语。
“只要你还爱我,那一切便没有问题了,或许你永远都会怨恨我,永远都不会像以前一样亲近我,但是没有关系,我只需要知道你还爱我,便能生出无限的勇气,长长久久的留在你身边。”季听抓住了他的手,眼底亮晶晶的。
续断蹙眉:“你的情绪怎么变得这样快。”刚才还神色恹恹,这会儿就已经生出无限希望,似乎心情也艳阳高照了。
“因为误会解除了呀,我自然是高兴的,”季听说完叹了声气,“回想昔日种种,一点小事似乎都能成为我们之间的大误会,我刚才想了一下,无非是因为我没给够你安全感,这一切都是我的不对。”
而结灵契,则是彻底解决他没有安全感的方法,没有什么比直接心意相通更合适的办法了,虽然自己的心思被人窥视是很别扭,可比起解决两个人的误会,其他的也就都不值一提了。
季听越想越觉得合适,当即从他身上跳下来,跑到床上开始打坐。
续断蹙眉:“你在做什么?”
“将灵力放出来一部分,支撑我跟你结契。”季听简单说了一句。
续断:“……你认真的?”多少仙侣再恩爱都不敢结灵契,只因生命漫长无涯,谁也不知千万年以后,一直朝夕相处的人可有后悔那一天,而一旦后悔,便只有死路一条。
“自然是认真的,我活得比你久,比你更清楚灵契是什么东西,续断,该说的我都说过了,现在我只想用行动证明,你在我这里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爱你,甚于我的生命。”
季听在说这些话时面容浅浅淡淡,看不出半点犹豫。她的无畏落在续断眼中,仿佛一点火种,燃化了他眼底的冰霜。
季听见他一直不说话,便闭上眼睛专心打坐,正要将灵力放出来时,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强行打断了这个过程。季听不解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似乎忘了一个问题。”已经冷静下来的续断淡淡开口。
季听顿了一下:“什么问题。”
“我何时答应要娶你了?”续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季听:“……”是哦,她把这件事给忘了。人家还生着她气呢,哪那么容易就要娶她了。
她有些无奈:“那么,魔王殿下,请问您怎么样才能娶我呢?”
续断沉默许久:“我缺一件换洗的袍子。”
“……”
“若是嫁妆里没有新裁制的袍子,那便不娶。”续断说完,便躺在了她身边,同时伸手把她也拉躺下了,“灵契的事不急,你先养好身子再说。”
季听躺在他身侧,闻言立刻问:“那我若是给你做好了袍子,你便要娶我?”
“安静,睡觉。”续断没有正面回答,耳根却渐渐泛红。
季听最是知道他的别扭,笑了一声后将此事定下:“那便这样决定了,我明日便开始帮你缝制新袍,应该很快就会完成,你这段时间筹备一下婚事,不要等我完成了再筹备,一分一秒我可都不想等。”
续断安静的躺在一旁,一句话都不说,仿佛睡着了一样。季听却不上当,板起脸开口:“听到了没,应我一声。”
“……嗯。”
哪怕入魔了,哪怕成了大杀四方的魔王殿下,骨子里惧师的性子也是改不了了。
季听轻笑一声,挪着就要往他怀里钻,结果钻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提溜到一旁去了。
“不要压到了我的袍子。”续断一本正经。
季听:“……你竟然没脱,不对,你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穿着了吗?”
“等新袍子做好,我自会更换。”
“……脱了。”若他一直这么穿下去,她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续断无声抗议,显然是不想脱。季听无奈之下凑近他的耳朵,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若是脱了,我就给你……”
续断愣了一瞬:“真的?”
“自然是真的,脱了吧,穿着睡多难受。”季听无奈。
续断立刻听话的把袍子脱了,极其耐心的叠好放在椅子上,又在袍子上加了一层结界。季听无语:“你我都在这里,还担心谁偷你衣裳吗?”
“只是求个安心。”续断说完,指尖一勾床幔便落了下来,将两个人都遮得严严实实。
一夜过后,季听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了,睁开眼睛习惯性的往旁边看,看到续断后愣了一下,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她醒来时续断便已经睁开眼睛了,看到她眼底的惊讶后垂眸,伸手帮她按摩胳膊。
“你今日竟然没去正殿。”季听忍不住道。
续断看她一眼:“今日无事,不必去。”
季听心头一动,突然觉得他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了,要说具体的变化,恐怕还得从昨夜说起。想起他在自己耳旁说的那些粗鄙之语,季听的脸上便泛起了红。
为什么会突然有这种变化呢?难道是因为昨天她说了要成亲结灵契?季听心头一动,对软化许多的续断心疼又喜爱。
“看什么?”续断蹙眉。
季听笑笑:“我得确定一下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对的。”说罢她便钻进了被子里,续断怔了一下,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胡闹了一上午后,季听心满意足的躺在续断怀里,想到已经明显变浅的胎记,心中渐渐有了计较。他想要的一直很简单,她毫无保留的爱意,只是如今两个人经历了太多,哪怕她全部捧到他面前,恐怕他也是不太相信的,可她却提出了结灵契,这等于要将心剖给他看,不由得他不信。
一直到晌午才起床,女官端了药在一旁候着,季听瞬间苦了脸,小心的瞄一眼续断后,盘算该怎么把这碗药赖掉。
“记得第一次去摘这些药时惹怒了山神,差点被埋在山崩处,最后是拼着一口气才躲开。”续断淡淡道。
季听:“……”
还能说什么,喝吧。季听干巴巴的把碗接过来,对着药便一饮而尽。续断还算满意,领着她到桌边坐下,亲自盯着她用膳。
季听吃了一口米饭把苦味压下去,突然又想跟他算账:“若是喝药是为了我好,为何不给我蜜饯吃?”
“相克,太甜的都不能吃。”续断回答得格外简单。
季听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的膳食都是咸口,就连糕点都不是很甜的那种。她心里生出一点甜意,脸颊上飞起一抹红,只觉得今日的自己比昨日更爱他。
而这种感觉在续断逼她吃第二碗饭时彻底消失。
“太撑了。”季听抿唇。
续断面无表情的看着桌上这些吃食,沉默许久后淡淡道:“凡人不能久居魔界,所以这些餐食都是我着人一日三次去凡间买来的,为你做饭的厨子如今已经八十高寿,若他知晓自己的心意被如此糟蹋……”
他话没说完,季听就已经拿起筷子,把他夹过来的东西全都吃了,续断这才满意的离开。
他一走,季听便扶着桌子到软榻上躺下了,懒洋洋的揉着肚子,仿佛一只饱食的猫。女官笑着走上前来:“上神今日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季听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这一眼叫女官心有些发凉,忙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话了。
“你下去吧。”季听端起架势,仍然是上神的气派十足,哪怕没有了灵力压制,单凭气势也叫人本能的臣服。
女官慌忙离开了,她这才放松下来。她一直都知道女官把自己每一日的生活事无巨细的告知续断,心里也并不反感被盯着,只是偶尔和女官闲聊的话都能传到续断耳朵里,这确实叫人高兴不起来。
她不打算立威,也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只是也绝了日后再跟女官等人闲聊的心思。有什么事她还是自己憋着吧,免得又被传出各种话去,在灵契没结之前,她怕续断又因为哪句话生出了误会。
季听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昏黄的天,等消饱后才取了剩下的天锦来,打算给续断做一身新袍子。虽然对做衣服的兴趣已经没了,但之前到底做了那么多件,多少会熟练些吧。
然而并不。
等铰坏的天锦铺在地上时,季听沉默了。许久之后,她叫来掌管库房的人,确定没有天锦之后,叹息一声还是叫人去神殿拿了。
于是神殿一众人等了季听许久,只等来一个讨要天锦的消息。听说是上神要缝制衣服用,一个小仙娥当即泪就掉了下来:“上神平日里哪会操心这些,怎么就突然要自己缝制衣裳了呢?定然是在魔界过得很苦吧。”
她这么说着,其他小仙娥也红了眼眶,脑补出凄凄凉凉一场大戏。
商陆额冒青筋,咬牙切齿的要去魔界找续断算账,被赶来的堕仙拦住了:“你干什么去?!”
“我去找续断,他怎么可以欺负师父!”商陆红着眼眶。
堕仙蹙眉:“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奉季听之命来拿天锦的人瑟瑟发抖,半句话都不敢说了,还是旁边的小仙娥你一言我一语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商陆越听越悲愤:“若非续断连件衣裳都舍不得给师父,师父又怎么会到自己做衣服穿的地步?!”
连衣服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了,师父还受着重伤,怕不是要被续断磋磨至死了。
“胡闹!若季听真有那么惨,又怎么可能命令高等魔族为她做事!”堕仙斥了一句,在商陆愣神之际从乾坤袋里掏出天锦,冷笑一声又丢了回去,“这些料子多为黑蓝重色,除了续断爱穿这种,你见过你师父穿这样的?”
商陆愣住了,随后突然要哭:“堕仙师父的意思是,续断折磨师父为他做衣裳?!”
“……你这脑子到底是如何得到那么多机缘的?”堕仙无语的看他一眼,一脚踹在那个魔族膝盖上,“把话说清楚,再敢支支吾吾的,直接灭了你。”
高等魔族:“……”为什么天界的人也这么凶狠,他好想回家。
面对这么多仙人,想逃走是不可能的了,他只能双腿发软的艰难解释:“并非魔王殿下逼迫,是季听上神自己想为他做衣裳的。”
“不可能!师父以前怎么没做过?”商陆想也不想的否定。
这时一直在角落里没有说话的神侍开口了:“或许是真的,前些日子魔族帮上神送了些小衣裳回来,都是圆圆可穿的,针线功夫不像是手熟的人做的,应该是上神刚刚开始做。”
“你之前为何没说?”商陆看向他。
神侍沉默一瞬:“我以为是续断给圆圆送的。”续断如今到底是魔界之人,他怕旁人会多想,便没有说出来。
商陆沉默一瞬,火气降了大半,可对这个魔族的话还是有些存疑。
“是真的,魔王殿下对季听上神可好了,夜夜都会去陪她,如今更是一日三餐陪着,奴才都没见过比魔王殿下更为耐心的人了。”魔族小心讨好,心想可不能在季听上神的娘家人面前给魔王殿下丢脸。
商陆听着他的话,眼底满是复杂,最后还是堕仙大手一挥:“行了,这事就是你们误会了,也不想季听那脾气看着好,其实半点委屈也受不得,哪会允许续断磋磨她,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都磨磨蹭蹭的散开了,只有商陆还不肯走。魔族最怕的就是他,见他往自己这边看后急忙往堕仙那躲躲,觉得堕仙脸上的六只大眼睛相当亲切,话就忍不住多了一些:“二位若是还不放心季听上神,改日可去魔宫一趟。”
“谁要去见她。”堕仙不屑的哼了一声。
魔族殷勤的笑:“现在不去,过些日子婚宴也是要去的,季听上神见着你们肯定高兴……”
话没说完,就感觉到这俩人的表情变了,知道自己说错话的魔族瞬间溜了,只留下目瞪狗呆的两师徒。
“他说啥?”堕仙懵了。
商陆眨了一下眼睛,随后震惊道:“师父要跟续断成亲了?”
堕仙:“……”
不管这俩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季听反正是按照原计划拿到了天锦,于是继续研究做袍子。
只是这次虽然有胡萝卜——两人的婚礼——在前头吊着,可一连毁坏几匹天锦后,本就对做衣服这件事失去兴趣的季听,更加觉得此事枯燥无味了。
而在枯燥无味的状态下,做出来的东西相当不能看。在又一次失败后,她相当沮丧的把布料丢在地上,女官心疼的看着天锦:“上神先前给魔王殿下做的那件,不就是特别好么,怎么这次却做不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越想越觉得头疼。”季听叹了声气。
女官想了想:“是不是上神不够心静的缘故?”
“不够心静?”季听抬起头。
女官点头:“是呀,上神先前做衣裳时,眉眼间满是祥和,如今却都是烦躁,所以奴婢想着,或许是因为上神不够心静的缘故。”
季听一想觉得甚有道理,这段时间续断软化许多,一有空便会来陪着她,她总想着跟他黏在一起,做衣裳的时间便少了许多。
手艺这东西哪可能说丢就丢,一定是心不够静的缘故。季听严肃的看向女官:“你去告诉殿下一声,在我袍子没做出来之前,都不要来找我了。”
女官:“……”
续断在收到这条消息时,面色阴晴不定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从这日起,他确实没有再去寻她了。
然而续断不来,季听也没办法做出一件像样的袍子来,在努力了小半个月后,她苦着脸找到了续断:“我们或许不能成亲了。”
续断:“……”
季听叹了声气,把已经有了袍子儿的布料拿出来:“我也不知是怎么了,已经这么努力了,做出的却还是垃圾一样,连你身上这件的一半都不如。”说来惭愧,她做的第一件袍子一直在他身上穿着,幸亏修为高的人不染尘埃,不然真是要脏死了。
续断看着她手里皱巴巴的一团,完全看不出这是百年一匹布的天锦,若是那些灵蚕有知,恐怕是要气死了。
“续断……”季听的声音弱了下来。
续断淡淡看她一眼:“知道了。”
“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
季听盯着他看了片刻,瞬间放心了,拿着她酱菜一样的料子回去了。
夜里续断便来了,她心里有愧,用了十二分的力气伺候他,结束后沉沉睡去,一直到翌日天亮才醒来。
睁开眼睛时,迷迷糊糊看到续断坐在桌子旁,她又眯了一会儿才挣扎起身,看到续断做什么后瞬间惊讶了:“你怎么……”
听到动静的续断看向她,手里还拿着针线和布料,他似乎一夜未睡,因为布料已经被裁成了袍子样式,此刻正在他手上一点一点被缝起来。
“我若是不帮忙,岂不是这辈子都娶不了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串儿:每天都为娶老婆操碎了心
明天大结局加新世界!看投票好像是暴君更多(如果我没数错的话,评论区抽了诶,有位朋友出现二十多条评论??),那我们先写暴君吧,这几个世界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都会写,所以不要着急嘿嘿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