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走和你一样的路。”
房间里点着灯, 女人穿着戏服坐在镜子前,脸上还有未卸完的妆,昏黄的灯光映着她面容娇媚, 一双妖艳的桃花眼里有烛火摇摇生波。听到这句话后, 她微微勾起嘴角, 笑容里含着三分嘲讽和某些不知名的情绪。
“不走这条路,你想走哪条呢”
“反正我不要去唱戏。”穿着白布衣的小男孩绷着一张脸,声音虽然略显稚嫩,但却带着十足的坚定,“就算不唱戏, 我也可以活得很好。”
“是吗”女人挑眉笑了笑, 从镜子前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 她的一双手又细又白, 被黑如绸缎的乌发衬托着, 精致的如同一幅绝美的工笔画
“我不想多说什么, 日后的生活会告诉你, 你现在的这个决定,你脑子里装着的那些想法,究竟是多么的幼稚且异想天开。”
“不会的”江清让涨红了一张脸,很不服气的反驳道, “我绝对不会半途而废我,我”
啪的一下, 女人将那把梳子重重放到了桌子上, 她侧过头看着儿子, 一脸似笑非笑的说道,“作为我的儿子,你怎么会有那么天真的想法这些年跟着我一起在戏班里生活,难道还不够让你看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吗或者你这么快就忘了虎子的下场”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江清让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虎子是班主从外边带回来的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毫无依靠,所以就连名字都取得很敷衍,班主把他带回来就是为了让他学唱戏挣钱,前段时间,因为虎子闹脾气不肯好好学,班主就把他关在柴房里饿了三天,出来的时候又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吃了药都不见好,班主不愿意再在他身上浪费钱,便干脆不管了,虎子死后,他也是随随便便就葬了。
“江清让,”她神色冷漠的叫着儿子的名字,眼里也没了平日里的温情,“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让你过上一个还算平稳舒适的童年,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永远都没有任性的资本。”
“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到了那时候,你也会开始怨恨我,”女人轻笑一声,拿起镜前的帕子开始卸妆,“因为你的娘亲我,是最卑微最下贱的戏子”
怨恨吗可能真的有吧,在那个女人故去之后的很多年里,在江清让真正开始明白这个世界的那些年里,他好像确实有过怨恨的情绪,但是怨恨过后,更多的还是怀念。
他的母亲,他那位嘴硬心软,死前还在担忧着他的母亲,真的是他那可悲又可怜的命运中感受过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了。
“清儿,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孩子,这些年来,我也是常常念着你和你的母亲的。”宋祁渊神色哀伤,他尽力装出了一副慈父面孔,那种惺惺作态的模样,看的江清让作呕不已
“按照那个苗族女人的说法,春秋蛊可是能够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宝物,清儿,你一定要替为父拿到这件宝物,到了那个时候,不论你有什么要求,为父都是可以满足的我的清儿智慧过人,何成贤那厮也是老糊涂了,居然敢取消你的考试成绩,放心,待你从香山镇回来后,我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宋祁渊言辞恳切,江清让知道,对方很需要自己,因为他足够聪明,长得跟江默也有八分相似,简单来说,就是他拥有足够的利用价值。
他不想和对方上演什么虚假的父子戏码,但是这个人身上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能给自己一个机会,给他走上那条路的可能性。他们是各取所需的,江清让认为自己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世间的繁华背后,有人春风得意,飞黄腾达,同时也有人失落无助,穷困潦倒,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空有一腔热血,满身才华,却永远等不到出头那一日。
当然,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他失望了那么多次,被打倒了那么多次,心里其实已经有些麻木了,但江清让并不准备放弃,他的心里积攒了太多不甘,冲破那道枷锁已经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执念,所以,他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成功总是需要代价的,不是吗
“您放心。”江清让微垂着头,摆出了一副十足谦卑的模样,只是,他终究叫不出父亲两个字
“我一定会完成您的心愿的。”
为此,他将不惜一切。
昼夜交替,昏暗的天空上挂着一轮银色弯月。
木兰歌皱着眉头走出来,抬眼的第一瞬间便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等待着她的花满楼,那一刻,她心中不断翻涌着的疑惑跟烦躁之情顿时消失了一大半。
“兰歌。”
花满楼很喜欢笑,他的笑跟旁人都不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含有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只有淡淡的温柔缓缓在眉眼间晕染开来。
在他心中,生活永远都是多姿多彩的,也永远都是最美好的。
香山镇的夜晚有些凉,月华从花满楼的肩头倾洒而下,风中隐隐能闻见兰花的清香。
“我见到江清让了。”兰歌走过去,二人并肩朝着客栈走去,“从他口中,我听到了一个名字香菱。”
花满楼道,“这个名字我好像有些印象。”
“我们前段时间在糖水铺见到的那两位异族女子,其中一个的名字就叫香菱。”木兰歌侧头看着花满楼,慢慢道,“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发现,令我觉得非常奇怪非常疑惑的一个发现。”
花满楼歪了下头,示意兰歌继续。
入夜后,香山镇也变得安静非常,街道上除了他们二人看不见任何其他的身影,星光在兰歌头顶莹莹流转,花满楼走在她身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那一刻,木兰歌仿佛看见了他眼中映着的漫天星河。
可她心里清楚,那双眼睛里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我刚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
木兰歌笑了笑,道,“我还穿着刚刚那条裙子。”
她还没有换下如梦如幻这个套装。
花满楼不太明白兰歌这句话的意思,但还没等他说些什么,女孩突然道,“花满楼,我很想让你看看现在的我。”
花满楼神色一愣。
香山镇有一种幽深秀丽之美,被黑夜笼罩的香山镇,美丽的外表下更增添了几分吸引人的神秘感,木兰歌站在花满楼身侧,看着对方慢慢露出了一个有些无奈但莫名含着纵容的微笑。
“兰歌,你知道的,我从未因为自己目不能视而感到沮丧失望过。”
木兰歌轻轻恩了一声。
“但是,我现在觉得有些难受。”花满楼垂眸说道,“因为我确实很想看看你的样子,不仅仅是因为你那样说了,我的心里,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木兰歌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笑了出来,“花满楼。”
“恩”
“我现在就站在你面前,我穿了一条深蓝色的裙子,头上还戴着特别好看的花。”
男人脸上笑意渐深,配合道,“恩,我知道了,你今天穿了很好看的裙子,还戴了漂亮的花。”
此刻,繁星满天,莹莹亮亮,如同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花满楼的声音很轻很轻,混杂着微凉的晚风吹进了木兰歌耳朵里。
“兰歌现在是一种非常美丽的样子。”
回到客栈后,木兰歌拿出了塔罗牌。
“江清让和我前段时间在后山遇见的重伤之人是同一人吗”
紫色的牌面上缓缓浮现出了一个是字。
“他口中的香菱就是我在糖水铺看见的异族女子”
牌面上再次出现了是字。
木兰歌考虑了一会儿,继续问,“江清让现在在哪里”
塔罗牌上显示出了后山苗寨四个字。
兰歌收起塔罗牌,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花满楼笑着道,“看来我们又得去一次后山了。”
在往后山走的路上,木兰歌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在那座府邸里见到的江清让看起来要比前段时间的重伤男子成熟一些,当然,成熟只是比较委婉的说法,事实上就是看起来要老一点,并且这种“老一点”的程度绝对不是几天就能造成的,但塔罗牌明明说了他们是同一个人。
夜已经很深了,此刻香山镇的夜色是一种柔软的幽蓝色,朦胧又缥缈,仿佛蕴含着一腔的愁绪,通往后山的小径上安静非常,花丛叶间,点点荧光微动,察觉到有人靠近后,那些萤火虫便会轻飘飘的飞走,再在另一处停下来。
额头上突然有些痒痒的,木兰歌伸手一摸,摸下来一片紫色花瓣,隐隐还能闻见一股奇特的花香。
“这个味道”兰歌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总觉得闻起来特别有那种高级香水的感觉
“要是把这种花瓣做成香料肯定很赚钱吧”她随口说了一句,结果话音刚落,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快速朝前跑去
夜色深沉,群星空寂,四处落花如雨,幽玄的紫色点缀着黯淡的草坪,看得人心下怅然不已。木兰歌站在那,震惊的望着漫山遍野盛开的紫花,一时失去了语言。
夜阑草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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