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早早门前发生的事自然是最受人瞩目的,也是最快能引起白家众人关注的。在沈舟和沈言赶来之后不久,白家的主子都赶了过来。
双喜和那宫女两人对众人的到来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们跪的直直的,完全没有吆喝一声。白家的主子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声什么。
那个端茶的婢女一开始脸上表情是无辜的,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她的脸色是苍白的,表情是又惊又恐的,人站在那里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白庄主眼睛茫然的看了看那婢女又看了看其他人,圆润的脸上满是迷茫。太子贴身宫人在自家门前扇自己耳光,那明摆着自家下人做错了事。
想到这些,白庄主吞了吞口水,他望了望那婢女又望着地上的双喜,忍不住颤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怎么就生气了?”
双喜和那宫女自然是不会回话的,白庄主向四周瞅了又瞅,在看到沈言时,他的眼睛微微一亮,走上前一脸诚恳道:“沈……沈公子,您比较熟悉太子脾气秉性,不知是不是白家这丫头粗苯惹怒了殿下,沈公子能否帮忙去询问一声,草民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沈言眨了眨那双秀气的双眼,抿着嘴没有应白庄主这话。
说来,沈言在东宫这么久一开始林早早的双眼未好,宫人都小心翼翼的比平日里更加谨慎,说话做事都十分细致。又有皇帝和君后在,为林早早换药从来不假借他人之手,加上林早早也不是那种随意拿无辜人出气的人,沈言还真没怎么见过林早早发过脾气。
后来,林早早双眼能看到东西时,沈言因为心里有事,人病的厉害,每天不是在喝药就是在昏昏沉沉中。
林早早不是个没脾气的人,东宫也不是没人做过错事的宫人。那些人被抓着把柄后,林早早自然会处罚他们的,东宫里的宫人对林早早这个太子是又敬又畏的。
每当这时,沈言总觉得林早早的表情是漫不经心的,也是离自己最遥远的。当年沈家没有出现变故前,他和沈舟也是被家中双亲捧在手心里的。
因为皇帝身边这些年只有君后这一个小哥的缘故,大周小哥的地位一时间还是很高的。沈家两兄弟也时常参加一些宴会,也遇到过人人称赞的贵气公子。
他们的双亲也曾为了他们的亲事烦恼过,但一夜之间沈家的天变了。他们从人人看重的沈家小哥成了为了活命不得不放下身份做苦力的小哥。
沈言见到温和的林早早,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身为太子,脾气秉性却比他当初见到的那些公子都要好,一念之差下,他没有说出救命之恩的真相,任由林早早误会。
可是对着林早早,沈言内心深处是有些畏惧的,更何况自己还做错了事。沈言知道林早早对人再怎么温和,他还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表现的再怎么儒雅,也是说一不二的主。
不过因顾及着沈言的身体,怕他受到刺激承受不住,林早早从来没有让他见到过血腥之事到是真的。
现在这情况,心急的白庄主明显是让他去说情,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说话。
看出沈言纠结的沈舟,他上前一步道:“白老爷,现在不是求情的事,太子殿下正在气头上,咱们还是先把原因找到再说。”
沈舟这算是变相的阻止沈言参合这起事了,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沈言若是贸然开口,那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众人都知道沈言是林早早的救命恩人,如果沈言开口林早早不发作了那还好,可如果他开口,林早早视而不见,那场面就会有些尴尬了。
别人会说沈言这个救命恩人在林早早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有人会觉得林早早太过绝情,也会有人想沈言仗着自己的身份管的太宽。
那时无论对林早早还是沈言来说,都不算是什么好事。所以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什么都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沈舟年长沈言两岁,考虑事情要比沈言考虑的多就是了。沈言听了这话,也忙朝白庄主点了点头。白庄主心里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能苦笑着接受了。
好在这个时候林早早出现了,双喜眼尖看到人后,立刻叩头诚惶诚恐道:“奴才有罪不该随意放外人入太子内室中,殿下恕罪。”
那宫女忙怯生泣泣道:“太子殿下,是奴婢的错,太子殿下恕罪。”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才林早早口渴,双喜去烧茶,这白家婢女以沈家兄弟的名义给林早早送来了茶水,这宫女犹豫了片刻把人放进去了。
林早早看到这情形一言不发,等双喜端茶而来时,他就那么看了眼双喜,眉眼间泛冷泛的厉害,看上去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让人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双喜把白家的婢女赶了出来,自己则带着小宫女跪在门前请罪。林早早即便是隐姓埋名,但他还是太子,要是谁都能借助他人的名义随意出入他的寝卧之中,那危险可想而知。
知道了事情缘由,白庄主看着自家的婢女一副恨不得让她立刻消失的模样。那婢女这时听出了里面的厉害关系,忙跪在一旁不吭声了。
白庄主虽然不想看到她,但这个时候林早早没有发话,他也不能随便做主的。于是只对着林早早请罪,说自己管教不严,让下人钻了空隙,希望林早早能恕罪等等。
林早早对白庄主这番态度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他反而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他道:“白庄主,我来时便觉得你这院子里的风景和物件摆设即便是在京城之中也堪称一绝,这是你请的名家帮忙修整的吗?”
“这……”白庄主面露难色,这了几声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林早早看到这情形挑眉笑道:“白庄主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
“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只是怕太子怪罪。”这时在一旁等候了许久也看了许久的白金银开口了。他性子比较大大咧咧的,说话也比较直接,“这院子是家父当初请山下的温先生帮忙设计的,他是温家人。”
“温先生?”林早早念叨着这几个字,悠然笑了,他幽幽道:“是不是当初父皇下令没有他的旨意便不能出岭南的温家?”
白金银点头道:“是的。”
白庄主对白金银这直白的话已经没什么想表达的了,不过他还是上前补救了一下道:“太子殿下,草民这世家皆是白丁,这温家当初入岭南之后,草民便请了他们入这山庄,想让他们帮忙教化下这不成器的儿女,并无他意。”
“白庄主只请了温家的人?”林早早很是随意的问道:“父皇临走时曾提起他在未曾入宫时,林家有一兄弟也在岭南。当时父皇说林家罪不及后人,但因其祖父母亲被流放到了岭南,他人一直在岭南照顾他们,这人现在如何了?”
林早早说的这人是林文眷。
白庄主没想到他会提起林文眷,这对温家有所青睐,是因为温家的名声还有皇帝对他们的态度,温家被困在岭南不得随意出入,可是他们家族上没有过重的罪名。
林文眷就不同了,他自己是没罪,可是母亲祖母都被流放了,加上皇帝入宫前在林家颇为受苦楚,谁也不敢轻易去触皇帝那么霉头去帮衬林文眷。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帮衬,那个温家的温良就时常帮衬着林文眷的。他们当年在京城关系一度挺要好的,都在岭南这旮旯之地,平日里各有郁闷,也时常一起喝点小酒,关系倒是更好了。
白庄主一时拿不准林早早问这话的意思,他便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林早早听了这话轻声道:“原来是这样,既然都是父皇的故人,那就麻烦白庄主把人请来,我想要见上一面。”
白庄主自然答应的,林早早这时看了眼双喜淡淡道:“今日的事我就不追究了,日后再出现什么纰漏,孤可就不答应了。”
一个孤字出口,满场寂静。
这时的林早早表情其实同刚才没什么不同,但就是给人一种深深的距离感。他仿佛是水中月,看似伸手能触及,却根本没办法被常人触碰到。
沈舟望着他,眸中神色微微有些黯然,很快他垂下眼眸,用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了所有的神情。
林早早说完这话便让白家的人都退下了,白庄主溜得飞快,白金银次之,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白珍珠行了个礼才慢慢离开。
等人都走后,林早早看向沈家兄弟,沈言的脸色很苍白,眼底神色复杂又莫名,沈舟神色倒是很平静。
林早早望着沈舟道:“沈公子,沈言脸色不大好,你带他回去休息吧。”
沈舟恭敬的应了声,带着沈言离开了。
林早早在两人离开后,自己则朝房内走去。进去之后,他静静的坐在前厅,许久后,他道:“双喜,把孤要的东西准备好。”
双喜看向林早早的神色,他是最了解林早早的人,知道林早早这么说意味着要做什么。他迟疑了下道:“太子,您就打算离开了?”
林早早这次倒是没有怪罪双喜多嘴,他平静道:“父皇以前时常教导孤,孤是大周未来的皇帝,肆意做任何事都会有人赞同,可孤要自己心里有杆秤,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想清楚。孤从京城到岭南的事只要有心人打探还是能打探到的,西境的事绝不能再发生了。”
这话有点答非所问,不过双喜已经看到了林早早的态度,便没有再说别的了。
半个时辰后,白家人带着温良和林文眷前来求见。
温良和林文眷和岭南当地的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林锦文在这里,就知道当年名震京城的两位公子现在身上的傲气已经被磨灭干净了,剩下的只有平淡和随和。
温良和林文眷给林早早请安时,林早早阻止了他们,并让人给他们搬了两把椅子。
在两人坐下后,林早早一直盯着他们瞧却并没有说话。
林文眷和温良则盯着地面,神色平静。只是从紧握着的双手可以看出,他们心里其实是紧张的。
他们期待着林早早能问些什么,又似乎害怕他开口问些什么。这些年,他们过得是最普通的生活,也算是最苦的。
温良如此,林文眷也是如此。
温良的苦在于王氏,温家人都知道王氏对顾轻临做了一些事惹怒了秋后算账的林锦文,林锦文让他们呆在岭南,从高高在上的相国府落败到比普通人还低的人家,温家人自然是各种有怨的。
王氏在里面是最难做的,其实按照温家大房的意思,王氏既然得罪了林锦文,那就让她消失的好,用以平息林锦文的怒气。
可是这个想法被温时靖和温老太爷给否决了。
温时靖否决是因为王氏是他的接发妻子,她做下的事就等于是自己做下的,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这么对王氏,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实在非君子所为。
温老太爷反对则是因为他看的比较长远,林锦文这么做明显的是想让他们温家不好过,让王氏也不好过。他们可以让一个人消失,可这么做后,温家怕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
所以王氏并没有死,还被好好的养在院子里,只是平日里闲言碎语和温老夫人的责骂没有少听罢了,有点活着受罪的意思。
人明明有个好前程,但一直生活在被抱怨被埋怨的环境中,时间长了心里怕是会抱怨的,尤其是来自最亲最近人的埋怨。
王氏是聪明的,她心里明白这些,可是她也不敢去死。因为她知道,罪没有受够,林锦文就不会放过温良他们。
为了孩子,她怎么都得活着,活着受罪,或者等待那一线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的生机。
为此,温老太爷被贬之后,还特意交代自己的门生要好好支持新皇等等,就是为了给温家留一线生机。
而林文眷也算是为父母所做的一切在受罪。
他明明被林锦文赦免了罪行,可是却不能离开岭南,他要照看母亲和祖母,也没有机会在去京城看望林文秀,从某方面来说算是被生生断了前程和兄妹之情的。
梅氏和林老夫人曾也不愿意拖累林文眷的,可她们身为流放之人,本就是罪人,没有允许是不能故意了结生命的。当然,他们不敢也没那个勇气气自尽就是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熬着,人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耗着,不知道什么是头也不知道什么是尾。
不过温良和林文眷一样,心里还是有微弱期望的。林文眷,他是和林锦文离的最近的人,也琢磨出这人的一点脾气。
身为书生谁都不想一辈子呆在乡野中,有一点能改变命运的希望,他都会紧紧伸手抓住的。温良自然也是如此,要不然他也不会用心心思帮白家,白家小到不冲撞贵人的物件摆设,大到子女的学习,他都很用心。
就是想着,白家这山庄到底是在皇帝跟前挂了名号的,万一哪天林锦文亲临岭南,来到白家,看到这些,总是能想起温家一点好的。
想到这些,温良和林文眷都抬眸看向了林早早。
林早早微微一笑,很有林锦文笑起来时的模样,不知道为何两人对这笑容有点心底起毛,林早早道:“孤临行前父皇曾说这岭南有他的故人,说若是有缘见到了便让孤给两位带句话。这京城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京城了,如果闲来无事,两位可以去京城走动一番。”
林早早特意在两位这个字眼上重声说了句,相信他们都明白什么意思。
林锦文对温良和林文眷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他这人向来是有仇报仇,不牵连无辜的。
温良和林文眷相互看了眼,忙跪下说道谢皇上。
林早早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两块玉佩,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凭借这玉佩可以入宫面圣的。
林早早把林锦文的意思带到之后,也没有和两人多说什么,便让他们退下了。在林早早眼里,温良和林文眷是陌生人,他们和皇帝之间的往事他不需要多说什么的。
在温良和林文眷离开,房内只剩下林早早一人时,他把当初送出去的玉佩拿了出来,细细看了一会儿后,头也不抬的轻声问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双喜道:“已经准备好了。”然后他捧出一个红色的锦盒来。
林早早淡声吩咐道:“放在那里吧,一会儿把沈舟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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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前来见林早早时,林早早正在闭着眼吹笛子。
他这笛子是上好的白玉做成的,吹出来的声音清脆悦耳。林早早却吹的很随性,想起哪个调子便吹奏哪个调子。
沈舟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愣,他觉得此时林早早肆意的模样和当初那个山洞中无助的少年混合在了一起。不过他失神也只是片刻的事,很快他就恢复了神智。
在沈舟的注视下,林早早收声把笛子放在桌子上,笛子旁边是那个红色的锦盒。
林早早望着回过神想要行礼的沈舟道:“不必多礼,坐吧。”
沈舟本来还有些犹豫的,不过他最终他还是顺着林早早的话坐下了。
他的言行举止林早早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他那么笑了下,神色平静。
沈舟望着他那神色,不知为何心里蓦然有丝泛疼,像是有谁拿针那么轻轻扎了下那般。不是很明显的感觉,却疼的厉害。
沈舟是个小哥,被双亲捧在手心里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婿是什么模样,想到深处也会脸红,心里期盼着这辈子能遇到像皇帝那样的男子,一辈子守着他一个人。那时他的心思那般明显,他的双亲还笑着说道,这世上如皇帝对待君后那般的男子能有几个。
沈家老爷子当时还说,人生在世,不要过多的妄想。他们沈家找不到那样的男子,但绝对不会让他们两兄弟受委屈就是了。平平淡淡的过上一辈子,何尝不是美事。
而自打家门被灭后,他把这些都埋在了心里,每天应对奶娘家那些让人糟心的人和照顾沈言都让他心身疲惫。
救下林早早是个完完全全的意外。
那时他的喉咙受伤了,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他拿些许炭火故意烫伤的。因为奶娘家那个恶霸有次喝醉了酒,说他长得不怎么秀气,那嗓子却是好听的很,日后可以在跟前给他唱个曲儿。
沈舟嗓子被烫伤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开口说话,倒也熄了那恶霸的心思。
后来遇到林早早,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不说话的日子。其实在他喉咙处的伤好了之后,他每天都会偷偷的练习重新开口说话,想着有朝一日能说给林早早听的,只是当时嗓音真的很难听,他也就不说了。
再后来,他刺伤了人,同沈言逃向京城。其实有一件事他到底是说谎了,他路途的确是病了,也以为自己命不久矣,便让沈言拿着玉佩去京中求救。
那时他想,那个眼睛受伤不能视物的人真是太子,肯定是个相当温柔的人。他若真的会死,肯定会照顾沈言的。
不过他命硬,挺了过来。当太子救命恩人出现在京中入住东宫的事传遍天下时,他听到后,第一反应也是生气,随后紧跟着就是茫然。
他甚至想去宫里问沈言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在心里也为沈言找了许多借口,也许是沈言当初身体不好到了宫里根本没有来得及说这些人就病倒了,太子误会了。
也许是有别的原因。
可是他心底清楚,最大的原因是沈言自己隐瞒了这些。
沈舟当时看着京城的方向看了很久,他没有太子的信物,连宫里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最终他流落到岭南成了白家的仆人。
东宫最得意的小哥在寻找自己亲生哥哥的事很快句传遍了大周,沈舟自然也听到了,可是他根本没有想过去京城去认亲。
考虑到沈言身体是一,最关键的是他自己的原因。
沈舟是了解自己的,他最大的弱点不是沈言占据了自己的身份,也不是他心软不想争取和林早早相认,也不是他觉得沈言身体病弱,他需要把林早早让给沈言。而根本在于,他人是自卑的。
当时得到消息,他完全可以通过柳家再次入宫和林早早相见,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形,总要得到个结果才好。
后来有关东宫小哥的事再也没有确切的消息,那些传言都是别人杜撰出来的,沈舟心里隐隐有感,也许沈言的身份在林早早跟前暴露了。
想想也是,当初皇帝能从一介私生子的身份成了最终的赢家,林早早是皇帝和君后唯一的孩子,据说还是皇帝亲自教导成才的,又是未来的皇帝,曾上过战场,杀过敌。
这点小破绽,时间长了自然能瞧出的。
沈言在家里出事时,根本没有为什么费过心思。即便是在奶娘家,他身体弱的厉害,凡事都有他这个当哥哥的咬牙撑着。那个时候,沈舟也可以去京城的,相信他和林早早能让沈言清楚的认识到这些,顺势把实情说出来。
可是沈舟没有,根源不在沈言替代了他的身份,而是在他自己。
他曾想过那么做,可是他永远都没有任何动作。即便是林早早带着沈言来到了这里,言语中不断的试探着他,他还是一退再退,漏洞百出的话中是他坚决不愿承认的表现。
不是没有心动,不是不想和林早早在一起,那段懵懂的时光,他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公子无双。
林早早双目失明,本是最痛苦的人,可是他从来没有迁怒别人。
他学识丰富,为人温雅,脾气又相当的好,会逗人开心,说让人欢喜的话。沈舟心里不是没有起过涟漪,当林早早的身份被昭告天下后,他第一反应却还是退缩。
这样的人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沈舟也许会试一试,夫夫双方举案齐眉,做不到像皇帝和君后那般人人皆知,也可以让他人羡慕。
可是林早早是太子,能做到当今皇帝的几分谁也不知道。而他是一个手染过血的小哥,奶娘家那个恶霸,他后来特意打听过,被他刺伤后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他即便是真的和林早早在一起,他做过的事定然是要被摊在太阳底下的,即便是那恶霸罪有应得,但想要把他拉下水的人总会翻找到他做下的这些事,让他往日的所作所为都摊开,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沈舟太了解自己了,他在无数个夜深人静之时剖开自己的心,把一切都看的分明。他羡慕过宫里君后,这大周的小哥没有人不羡慕君后的。
沈舟却知道,自己做不到如同君后全心全意相信皇帝那般相信林早早。
林早早日后会立其他妃子吗?他能有几分心会分到自己头上?后宫佳丽多了,林早早可会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
他在儿时曾听过一种说法,说当初皇帝在争夺皇帝时,根本没有和君后提起这些事,直到先皇雪夜寿宴那天,皇帝才露出自己的心思,君后当时也是非常惊讶的。这么多年来,君后嘴上不说心里为此一直有个疙瘩,皇帝用了一辈子来和君后解释什么叫做心意不变。
沈舟也曾站在君后的立场上想这些,他想如果是林早早因为某件事隐瞒了自己,那他心里肯定会过不去的。
他总会想东想西,慢慢的消耗着当初那点救命恩情。皇宫、帝王,本就是普通人难以触及的人和物,他心中肯定会因为林早早的身份而时刻不安。
就如同他的父亲,无论再怎么喜欢自己的结发妻子,身边难免会有几个美人红袖添香。
当恩情被一点一点的消磨掉,那他和林早早之间还剩下什么?何况林早早的身份注定不能时刻陪着他,关心着他。
林早早需要大量的精力处理朝事,要操劳大周生计,他的猜疑多心在皇宫那样冰冷的地方,只会慢慢消磨掉两人的感情罢了。
沈舟觉得自己要是脑子混沌些,不想那么多,愿意放手一搏该有多好。可他偏偏想的这么多,把心肺都掏出来一点一点的研究着。
他的性子不适合在皇宫生活,更不适合林早早,他成为不了林早早的帮手,只会拖累这人。他自卑,根本不会也不敢相信林早早后宫将来只有他一人。
有这种想法,只会在相处中不断的索取,不能听到一丝流言蜚语,会让两个人因此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想到心里存放已久的心思,沈舟收回了望着林早早的视线,他目光幽幽的望着地面。
林早早一直看着沈舟,他觉得沈舟就像是绷紧的弓箭,随时都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松掉或者断掉。
林早早把笛子旁边的锦盒朝沈舟的方向推了下,锦盒贴在桌子上发出了吱吱的声响。这声响像是一个信号,让沈舟的心不由的收缩起来。
“这是给你的。”林早早说道。
沈舟抬起头,林早早把锦盒打开,里面装满了东西。
林早早把东西拿出来道:“这些是银票、这些是地契、这些是房契。银票就不说了,什么地方都能用。房契有西境的,有京城的,地契京城附近有一些、西境都有一些,还有几个庄子。沈家的事,父皇已查清楚了,沈家也被重新打理干净了,家具什么的都给换了新的,和以前不怎么像,住着算是换个心情吧。”
沈舟听明白了林早早这话里的意思,他不由的抬眼盯着林早早的眼睛。
林早早也没有回避他的视线,轻声道:“我这个太子的命还是值这些的,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沈舟抿了抿嘴,他站起身掀开衣摆跪下道:“太子殿下,沈家遭逢大难,只剩下草民兄弟二人。沈家没有男子,草民身为小哥怕是守不住沈家的家业,还望太子……”
“你起来。”林早早坐在那里说道:“这件事我也和父皇商议过了。父皇日后会下旨,晓瑜四方,因沈家小哥救太子有功,认你为子,日后亲事自由,可招赘入府,延续沈家香火,祭拜沈家列祖列宗。”
沈舟没想到林早早会为自己想这么多,他抿着嘴无言的望着眼前这锦袍宽袖之人。
林早早笑了下,眸中神色微暖,他道:“我以前不是说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回到家中,定然要认你为兄弟的,现在这话还是算数的。”
沈舟动了动嘴唇,最后他朝林早早深深拜了一拜道:“草民多谢太子殿下。”
他原本以为林早早还会逼问他什么的,未曾想自己把他想的太低了。这也是了,林早早是太子,怎么能想不清楚这里面的一切内情。
他任由太子救命恩人住在东宫之事发酵人却不出现,直到沈言病重迫不得已才出现,也就沈言相信他那方借口。
林早早怕是早就想明白了他的心思,不出现只是他自己不想出现。
沈舟心里在想什么,林早早都看的分明,那番试探沈舟表明了心意,林早早便不再逼迫。
沈舟抬起头后,他站起身道:“阿言身体不好,我打算带他回西境养身体,那里他比较熟悉,想来心情会好一些。”
林早早点头道:“那也好,我会让御林军护送你们回去的,沈言的身体情况需要常年吃药。那里面有御医开的药方,你们回去照样准备着就是了。”
说完这话,他把那锦盒拿起来递给了沈舟。
沈舟伸手再次感谢林早早,这一句感谢,里面包含了他所有的心情。他心情很复杂,有点酸有点涩还有点难过但却又真心感激他的成全。沈舟想,他日后再也碰到像林早早这样的男子了。
在他接过锦盒时,两人的指尖无意中碰触了下,很快就分开了。就像两人的相遇,短暂的厉害。
沈舟抱着锦盒离开后,林早早站在房内,许久都没有动一下。双喜悄悄走到他跟前站着,双喜知道,这锦盒原本有两种命运的。
一种是现在这情形,一种是永远都不出会出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早早低声道:“我不是父皇,他也不是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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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舟捧着锦盒回房时,他把锦盒放在了桌子上,自己颓然坐在那里望着锦盒。
心里有些空荡,他知道自己接过了这些东西,就意味着日后同林早早真的成了陌路。心里是有些空荡的,可是却也不后悔。
怅然若失却是有的,他曾在林早早手心里写过无数个字。刚才,在明了双方都做出了选择后,在他跪下时,林早早避嫌没有亲自扶起他。
彼此连最后一点接触都没有了。
沈言同沈舟住的很近,在沈舟回来时,沈言便前来了,他知道林早早叫沈舟的事。
到了房内看着桌子上的锦盒,那锦盒材质一看就非凡品,沈言讶异了下道:“哥,这是太子给的吗?”
沈舟望着他点了点头,他把锦盒打开道:“阿言,等过些日子,我们便回西境吧。”
沈言走上前看到锦盒里面的东西,他眸子微微瑟缩了下,里面浮起一丝担心和惊恐,他颤声道:“哥,太子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沈言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的捏着,他无助的望向沈舟,唇色发白。
沈舟定定的望着他道:“阿言,我刚才就已经说过,太子他不是蠢人。”相反,林早早还是相当果断的。
沈言即便是再怎么喜欢他,病的再重,林早早不喜欢也不会让他入主东宫的。
要不然,沈言在东宫这么久,林早早心稍微软一些,绝对是会给他一个名分的。可是林早早没有,也许顾及着沈言的身体没有说什么,但路已经给封死了。
即便事后有人议论起这起事,皇帝认下沈家小哥为义子的事完全可以压盖过这些非议的。
沈言望着说这话的沈舟,恍然不知所措。
刚才他们在看到林早早门前那一幕后回到住处,沈言当时望着沈舟幽幽道:“哥,如果当初我们就认识太子了,那我们总督府的人是不是就不敢对我们家的人下手了?”
沈舟望着还没有从刚才场景中回过神的沈言,他道:“阿言,你觉得刚才的事如何?”
沈言望向他,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舟抬起头淡淡道:“你在宫里这么久,真的觉得如果没有他的默许,他身边的人会让一个下人随意进出住所?他是什么身份,如今的太子,未来的皇上。身边你看到的守卫重重,看不到的只多不少,如果什么人都能凭借救命恩人四个人到他身边,那可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沈言声音有些颤抖,他道:“哥哥,你这话什么意思?太子他是故意这么做的吗?”
沈舟眯了眯眼,他道:“太子是什么身份,白家的小姐做派比你我见过的世家小姐可弱?他们也许没有想过别的,只想用姻亲关系给自己找个靠山。可是太子现在来了,就住在这御风山庄,这白家人若是没有别的想法,你相信吗?”
“刚才太子不是也说了吗,这白家的一草一木都是精致无比的,下人的规矩都堪比京城里的世家,那婢女怎么就想不开去给太子奉茶?她不知道太子身边有宫女有侍卫吗,就不怕被当做刺客打杀了?没有人的指使,谁相信?”
“太子身边的人那做态那话都是说给白家人听得。”尤其是白珍珠,白珍珠在林早早刚出现时,便落落大方的表现了一回。
按说那种场合不该她开口的,可是她偏偏开口了,还说的大大方方毫不扭捏。
这要是搁在寻常人眼中,肯定会觉得这女子沉得住气,可是她忘了,林早早是什么人,这京城里端庄大气的女子又有多少。
林早早刚才那番表现,不过是在用最平常的手段警告白家,那巴掌扇在双喜和贴身宫女脸上,等于扇在整个白家脸上。要不是白金银插诨打科,这事会发展到什么情形怕是谁都说不准。
至于白庄主的无辜,他能撑起这御风山庄,又在皇帝眼前挂上了名号,哪里就是单纯无知的人了。只是普通人在一个太子跟前玩心眼,实在是太小儿科了。
皇帝玲珑心思,太子自然也是如此的。寻常人一句话,他们心里不知道想了多少事,牵连到多少人。
沈言听了沈舟这话,只觉得浑身有些发冷。许久后,他低声问道:“哥,那太子知道我隐瞒他的事吗?”
沈舟看着惶惶不安的沈言,他可以出声安慰他的,可是他没有,他道:“我不是太子,我也不知道的。”
“许是不知道的吧,要是知道了,他肯定会生气的。”沈言没有听到答案,在一旁自言自语着。
这期间沈舟一直沉默着,直到后来沈言问道:“哥,你喜欢他吗?”这个问题一开始沈舟也问过,现在沈言问了。
沈舟心道,怎么会不喜欢呢,一个眼睛看不到里面一点神采都没有的人却活的那么自信,脸上永远都挂着温和的笑意,如同山顶上初生的太阳,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沈舟没有回答,沈言看出了他的想法,他吸了吸鼻子为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有些难看,他道:“哥,如果不是我,你就可以告诉太子事情真相了……”
“我说过这件事不要再提了,这和你没关系。”沈舟打断他的话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说这个,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不可能,我清楚这个事实,而不是想把人让给你。如果太子因为这些机缘巧合喜欢你,无论我是不是他的救命恩人都无关紧要,他只会喜欢你。”
沈言沉默了,他从来没想过沈舟是这样的想法。
兄弟之间的谈话被双喜的到来打断,沈言在房内一直猜测林早早要和沈舟说什么。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不过事情真的到来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林早早借着那锦盒告诉他自己知道了真相,给他留了情面却也让他更加后悔。如果一开始他没有做这一念之差的事,事情也许就不会是今天这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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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白家举行的宴会林早早以多天赶路为由没有参加,沈家兄弟也没有参加。
第二天,沈舟带着沈言同那些护送他们的御林军准备离开御风山庄,临行前,他们拜别了白庄主。
白庄主极力挽留他们,被拒绝后,白庄主着急道:“怎么着也要等太子一起离开吧。”
沈舟望向林早早住的地方,他摇头道:“不等了。”因为那人已经做出了决定,怕是昨晚就悄悄离开了。
白庄主挽留不曾又不敢随意打扰林早早,便看着沈家由御林军护送着兄弟离开。
直到早膳的点过了许久,还不见林早早的身影,白庄主忍不住派人前去敲门。
门敲了许久未曾有人应答,白庄主推门而入,已是人去楼空,里面干净的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白庄主看到这情形,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昨晚林早早特意让人交代了不要责备那个婢女了,她也是无意的,白庄主知道林早早对他那点小心思已经放下了。
他以为自己还能和林早早多见几面,谁知道人就这么走了。
不过既然今晚要特意吩咐了,那婢女的命总是要好好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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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早早从京城赶往岭南很快,从岭南回京城更快。
去的时候他到底要顾及沈言的身体,回程时,他一路疾行的。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是等沈家兄弟离开岭南地界,他才一路策马回京的。
回到宫里,他换了件衣衫就去见林锦文和顾轻临。不出所料,林锦文和顾轻临正在御花园喝茶。
林早早去的时候,御花园服侍的人都离的远远的,林锦文和顾轻临不知道在说什么,相视一笑的样子既轻松又温馨。
林早早看到这场景,心情莫名,他自幼看着林锦文和顾轻临这么相处着长大的,可是他同沈舟之间却做不到这样清闲。
林锦文是皇帝,吃的是最精致的,用的是最好的,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不过眼角还是有几道皱纹的。
他浑身气质仍旧淡漠,坐在那里气势强大。顾轻临人还是同从前一样面容坚毅,周身气质沉静。
看到林早早,林锦文朝他招了招手,林早早慢腾腾的走了过去。
行礼后,林锦文看着他了然道:“岭南的事了结了?”
林早早恭敬的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林锦文那双眼有多毒,当初沈言入宫没有多久,他就看出毛病了,只是他可以教林早早如何做事却没想过插手他的感情。
这种需要林早早自己发现自己做决定的。
顾轻临看林早早脸色有些疲惫,他道:“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还站着做什么不累吗,坐下说话。”
顾轻临这话说的是越来越有林锦文的风范了,在某些时候很是直白。
林早早依言坐下。
林锦文和顾轻临相互看一眼都没有说话。
林早早在喝了一杯林锦文亲手倒的茶之后,他忍不住抬眼望向顾轻临道:“父后,儿臣有句唐突的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既然知道唐突还开口?”顾轻临还没有吭声,林锦文在一旁已经不悦的出声了。
顾轻临拉了拉林锦文的手,然后看向林早早沉声道:“你问就是了。”
林早早沉默了下道:“当初父皇和父后那么艰难,声明那般不好,父后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顾轻临这些年过的舒心,已经很久没有回忆起往事了,乍然听到这个,他还呆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了,笑道:“我当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外祖他们过世的早,他们一直想让我活着。所以在我看来,除了死,什么事我都可以慢慢图谋的。”
他年少失去双亲,而后被外祖家收养,又被人陷害嫁给林锦文这个纨绔,顾轻临望着被自己抓着的人,现在他被林锦文宠的都想不起来当时的心情了。
林锦文对着顾轻临悠悠一笑,顾轻临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他道:“我们之间也是有防备,有误会的,可我愿意相信他,他也愿意相信我。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没有背弃这份信任,这就够了。”
林锦文望着还有些走神的林早早,他道:“这他人的人生鸡汤灌给你喝也没什么用,你生来站在最高处,看到的风景和别人看到的不同,你需要担负的责任也不同。感情这种事,有时可能就是你在错的时间遇上了对的人,不过你还年轻,慢慢走着,总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少时懵懂喜欢了一个人,心有悸动,无论结果如何,想到那份喜欢,都觉得是美好的。”
林早早知道林锦文这是怕他放不下,他摇了摇头道:“父皇,这些儿臣明白,儿臣总不能逼迫一个人为儿臣留在不属于他的宫里。”
沈舟的顾虑他看的分明,这人即便是因他留下了,呆在皇宫里也不会快乐的。沈舟想的太多,以前那点朦胧的喜欢不能支撑他一辈子。
他和沈舟之间也许就像是林锦文说的那样,少年的喜欢,只是朦朦胧胧的,但只要想起那份喜欢,心里就是高兴的。
他去岭南只是不想让自己留有遗憾,现在他给了沈舟想要的东西,也就是彻底放下了这段往事。
“柳俊溪同萧如归回京了,没有大肆宣扬,你去郊外迎接他们一下吧。”林锦文看林早早频频走神,忍不住开口吩咐他去办事。
林早早对柳俊溪和萧如归心里是相当敬重的,听闻这话忙站起身。
等他走后,顾轻临轻轻叹了口气道:“早早一直呆在我们身边看着,打心眼里也是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林锦文抿了口茶道:“感情这种事谁都没办法说的,不过人生处处有惊喜,谁都没办法预测他的未来是怎么样的。”
尤其是在这种皇权高于一切的年代,林锦文能守着本性,除了骨子里喜欢顾轻临外,自幼一夫一妻制度的观念也是刻在了心上,流淌在血液中。
林早早是个聪明克制的人,他有权有势,又没有乱用这份权势来强求别人。在他这个年龄,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该做什么,该放弃什么。
在林锦文看来,这样的林早早已经很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家里病号需要来回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只有我一个拿了驾照不会开车的人陪同,每天辗转在公交车上都快要疯掉了。每天我都会抽时间写点的,不过写的不多,今天赶在一起写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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