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沉默
空气沉闷得犹如黑云压城, 叫人喘不过气来。
诚王世子静静地垂着头,轮廓在模糊不清的阴影中,像是雕塑般静止不动。
封宴突然不敢去看男人的表情, 甚至连呼吸都放缓了, 一股巨大的悲伤笼罩在周围,气氛压抑而危险。
下令杀了自己的父亲是什么感觉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可恨, 都足以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
诚王可恨吗起码封宴是肯定的,没有人会喜欢想杀自己的人,如果今晚没有意外, 他和小郡主怕是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一个人怎么会残忍若斯, 对着自己的血脉后代下手愤怒到极点, 封宴也会想不顾一切地杀了诚王。你要杀我, 我自然可以反杀,快意恩仇之下,管你之谁。
可是诚王世子不是封宴, 他接受封建伦理道德的一套长大,由来是父为子纲,父要子亡, 子不得不亡。人对于血亲的天性依恋,还有天伦礼教重压之下,哪怕知道是诚王先动了杀心,世子才不得不杀父,然而为人子者真的能坦然受之吗
再多的不好, 死后万事皆空,毕竟人都是感情的动物。
封宴怕,不是怕世子杀了诚王,而是怕他会承受不了。
现在世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有什么在底下酝酿翻滚,随时会克制不住地爆发出来。
他想说不是世子的错,父不慈子不孝,凡事有因才有果。而且即使世子不动手,他也会找诚王报复的,却张口难言。
夜风吹来,拂散了乌云,露出底下诚王死不瞑目地面目。
一支手慢慢伸出,擦去他脸上脏污的血迹,再缓慢却坚决地给他闭上双目。
封宴跪在诚王身前,咬唇道“父亲,将王爷带回安葬吧。”
像是猛然惊醒,诚王世子僵硬地转过头,良久淡淡道了一句“是你啊”
浓浓地疲惫厌倦从他的眸中透出来,又仿佛夹杂着某种暴烈的情绪,诡异矛盾。
诚王世子徐徐站了起来,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感情从他的身上抽离,只剩下了冷淡漠然。他垂视着诚王的尸体,轻声道“那你带回去吧。”
“父亲你呢”封宴不解,仰头看他,迟疑地道,“你不一起回去吗”
男人的脸上浮现嘲讽的表情,他扯了扯唇道“想来他是不想看见我的,生前无法让他如愿,死后何妨成全他,就这样吧”
什么意思封宴不解,难道连诚王的丧事都不露面吗
“诚王死于匪寇之手,世子失踪,以后世上再无此人。”诚王世子吐出让封宴震惊的话,“所以,随便你看着办吧”
“为什么啊”封宴着急地拉着他的裤腿,“父亲你不是要做什么傻事吧,是王爷先要杀了我们,难道还不许人反抗吗如果王爷活着,我和姑姑防不胜防,也许一不小心就死了呢,你是救了大家的命。”
他深深看了封宴一眼,半晌嗤笑了一声“你以为我做什么,自杀吗”
难道不是
“我和他之间,就是他不杀我,早晚我也会杀他的。你以为他是什么人,配让我为他陪葬。”一抹淡淡的流光划过诚王世子的眸子,快得像是人的错觉,他转过头低低道,“然而父杀子,子杀父,父子亲缘断尽,往后再无关系。” 早就没有了的东西,何必还挂着那名存实亡的父子名份。诚王府,从来就不属于他,他也不屑挂着诚王名头的任何东西。
所以这是彻底的抛弃诚王世子这个身份,斩断过往的一切,不想和诚王扯上任何干系。
“非要这么做不可吗”封宴问。
诚王世子难得轻柔地拍了他的头“你今晚做的很好,以后你姑姑就交给你,乖乖呆在临鹤城,照顾好她。”
“父亲,你,”封宴还有很多话想问,比如诚王口中那个想要杀世子的女人是谁,他们又为什么要闹到性命相见的地步,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彼此不死不休还有世子接下来的的打算,以后都不见面了吗
但诚王世子显然没有想告诉他的意思,打断他问道“还记得我给你的那块墨玉吗”
封宴想了想,迟疑地道“是和小姑姑一对的那块吗”
“拿好它,如果有万一,说不定还能借它救你一命。”诚王世子没有明说,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了一块令牌塞给封宴,“有了它,三千禁卫军以后会听你的命令,他们是你的了。”
封宴震惊地握住冰冷的铁块,茫然不知所措“父亲,你到底要干什么”
诚王世子凝视漆黑的远处,轻声道“诚王欠我的已经还了,可是还有别人欠下的债未还,凡是对不起我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以后好自为之,也不要再到处乱跑了。”
这是一个父亲的殷殷嘱咐,封宴难得从世子身上感受这份温情,然而不知怎么地心底发酸。
“你要报什么仇,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把我和姑姑丢下算是怎么回事,你要去哪,带我和姑姑一起去啊”封宴抽了抽鼻子。
男人却嗤笑一声,恶劣的语声响起,像是恶魔地蛊惑“当然是造反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是想阻止吗”
是了,封宴差点忘了诚王世子私下一直养兵的事。
还有诚王,原来也一直偷偷地养兵,加上刚才听到的话,他试探地道“父亲的仇人,是皇帝吗”所以一直想造反。
诚王世子却复杂地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回去吧。”
转过身,他渐渐没入黑夜,立即有人上前递上缰绳,诚王世子翻身上马。
“父亲。”封宴踉跄地站起,起身去追。
然而诚王世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马蹄声轰隆,人潮顷刻远去。
诚王世子就这么走了,丢下诚王的尸体,还有世子的荣耀,一走了之。
如果他早就想杀诚王,早就打算一走了之,为什么非要逼得他们远离临鹤城,在府中就可以的大开杀戒了。归根究底,他还是不想让弑父的罪责牵连封宴和小郡主,让他们受人指指点点活在阴影之中。
不管他表现得怎么冷酷,心底始终有一丝挂念。
封宴静静地立在原地,只觉心里空落落的,以后就没有诚王世子这个人了。
到底是什么怨,什么恨,又是什么人逼着诚王世子走到这个地步封宴眼神幽深,心中涌起了愤怒。
视线扫到地上诚王已然冷冰冰的尸体,他没有觉得同情,只有冷然。
“少爷,我们现在怎么办”秦雷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刚才发生的事太震惊了,正常人都会对弑父接受不良,虽然算是情有可原,但有这么一瞬间目睹实情的秦雷以为自己等人会被灭口。
对诚王世子一走了之的事,他倒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杀父实属大逆不道,如何还能坦然回王府继承诚王的一切,心底不会膈应吗
封宴锐利的视线扫过他,还有身后其他几个护卫,沉声道“你们都看到什么”
“少爷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到。”秦雷立即保证道,转了转眼珠,“是匪寇言而无信不但不愿放人,反而布下伏兵杀了王爷。世子是为王爷报仇心切,一路追击匪寇而失去了消息,只怕凶多吉少。少爷,你看如何”
秦雷压根不敢背叛封宴,不说他们的未来早就和封宴绑在了一起,就是说出去他们能落得了好不要忘了,秦雷等本来是从诚王世子身边调过来的,世子的规矩他们都知道,不会因为时间长就忘了。世子能留着他们,就是不怕他们背叛,任他们长几个胆也不敢将事情泄露出去。
其余的几个护卫立即有眼色地道“秦护卫说的就是事实,我等亲眼所见,王爷乃是被匪寇所杀。”
封宴叹了口气“带上王爷的遗体,我们回府。”
诚王府,劫后余生的仆役清理打扫被破坏的一切,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井然有序的氛围。
然而内院中气氛却是剑拔弩张,外围有重新收拢的护卫守门,至于齐校尉则在纷乱中不知为谁所杀,现在是低一级的小队长掌管王府防卫。而内院,则是被封宴留下的洛辉接手,务求将小郡主护得滴水不漏。
如今因为诚王被带走,院中的主子没有一个敢走的,全都坚持留在主院等。自觉这祸事都是因为诚王世子引起的,留在府中的小郡主无疑成了众人迁怒的对象,不善的目光不时停留在她身上,不过是惧于洛辉等的武力,敢怒不敢言。
封千壁几次想带着人出府去寻找诚王,却都被诚王妃要死要活地拉住了,她怕儿子一不小心就会出什么意外。
“你放心,你父王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诚王妃安抚儿子,可是一颗心不知怎么地越跳跃快,不详的预感愈来愈重。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诚王妃安慰自己。她大概猜到所谓的匪寇都是诚王自己安排的,一切不过是做戏,诚王定会安然无恙。
外院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诚王妃惊得站了起来,一叠声的问“怎么了,怎么了”
一个丫鬟脸色惨白地跑了进来,噗通跪下,头也不敢抬地抖着身体道“外面,外面,王爷,王爷他,”
“是王爷回来了”她惊喜地道。
“王爷,王爷他薨了”丫鬟颤着声道,重重磕下头去。
只觉眼前一黑,诚王妃身体摇了摇,立即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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