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坟场,每一个红梅傲雪弟子的埋骨之处。这地方地势特殊,易守难攻,是百年来交战双方必争之地。无数黑沼不度修士曾陨落在此。”别晓儒看向上头,“看不见的是掌中棋盘,守坟人的东西。掌中棋盘永不止步,不尽快离开得话,你们迟早会心力交瘁耗死在这儿。”
“这个鬼地方求人家来人家都不一定乐意,还设什么守坟人。”别晓儒道。
绢上书轻笑一声,看向段绝,“你的剑很别致,能否借我一观”
“当然。”段绝把别惊给他。
绢上书后退五步,手执别惊开始舞剑。
别晓儒拧眉,“你一个拿笔杆子的舞什么剑,软绵绵的。剑不成剑、舞不成舞,能把一套剑诀舞成这幅鬼样子,你也不一般。”
话音刚落,地面白骨似有感应,每一根都向着绢上书方向抖动起来,竟然在共鸣
别晓儒段绝惊讶不已。
像膨胀的气球突然扎开一个口子,骨头上的怨气、杀意展露一丝锋芒。
饶是绢上书早有准备,仍出现一瞬间的失神。若他仍是活人,那一失神足以左右他的意志。
挽了个剑花收尾,只听嗡地一声,别惊直直地插回段绝腰间。
遍地白骨也断了线一般,落回原地。
别晓儒惊道,“你还有这本事”
“不是我有本事,是这把剑非同小可。”
段绝说,“怎会如此。别惊是新造的武器,按理说和坟场并无联系,怎么会共鸣。”
“与坟场白骨有联系的不是别惊,而是别惊的材料质铁惊鸿。”绢上书轻声微语,说出震惊众人的秘密,“这数百年的死斗埋骨之地,已无力承担日积月累的怨气杀意。怨气杀意觉醒意识,化出实体,名为质铁惊鸿。”
“质铁惊鸿甫一出世,便搅得天下腥风血雨,直到四大宗出手封印。四大宗定下规定,质铁惊鸿由他们轮流持有。四大宗有权有势,别的小门派也不敢说什么。”
“最开始每个宗门都有自己的审判规则与囚牢,但是突然有一天,四大宗剥夺了这项权利,判罪与公审成了专属于四大宗职能。四大宗猜测质铁惊鸿来历,进行验证,于是全天下的死罪囚徒、恶人罪犯开始源源不断地被送往黑沼不度,由当时的式微者红梅傲雪进行镇压。”
“集中反抗之力对上集中镇压,少不了杀、戮,地点还特地选在黑沼不度”段绝说,“四大宗的野心连藏都不藏,他们要人为制造质铁惊鸿”
“不错。四大宗的计划非常顺利,直到黑沼不度中别氏一族崛起。”绢上书一顿,看了眼别晓儒。对方脸色发白,阖眸盖住眼中落寞悲伤。
绢上书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儿,正要继续,便听别晓儒道,“绢上书,这部分我比你熟悉,我来讲。”
再睁眼,别晓儒双目无波澜,全程置身事外,缓缓道来,“最初被囚入黑沼不度时,别氏一族只有十八人。谁也没想到,进来时少、弱、病、残的十八人联手,竟在短短十年内统一黑沼不度,敢与红梅傲雪正面叫板。这场对峙持续了数年。”
“后来,别氏一族的掌上明珠别清风和红梅傲雪的奴仆姬玄傲雪相爱,别清风珠胎暗结,他们逃至妄念山。双族怎么会容忍这种丢尽颜面的事儿,他们派去无数人马,却尽数折在姬玄傲雪手里。别清风生产那天,别氏一族发难,别清风身亡。红梅傲雪没想到奴仆中竟藏着这么一个平日不显山露水、遇事儿却能以杀止杀的少年天才,便对他另眼相待,提出愿意接纳走投无路的他。”
“姬玄傲雪不再遮盖锋芒,没过多久,便爬到仅次于宗主之下的位置。他用别清风留下的信息,屠了别氏一族。没了别氏一族,黑沼不度群龙无首,败局初现。红梅傲雪举全宗之力,以死换死,扫平黑沼不度。”
绢上书无意在此处多做停留,继续道,“这一场血流漂杵的大战,果然促成第二块质铁惊鸿的再生。没过多久,这块质铁惊鸿被一个修为不俗的少年盗走,从此失去音信。那少年自称是个炼器师,名为水秀山明。”
段绝和别晓儒同时脸色不对。
绢上书有些意外,“怎么这幅样子莫非你们认识”
“水秀山明是月明惊西的专属炼器师,这在外面众人皆知。呃,也是我家少宗主的二叔,我见过几次。”段绝道,内心想着,沉峦你好意思教导别人,明明自己年轻时候也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
别晓儒眼眶泛红,又气又委屈。水秀山明宁可带一块破铁走都不要他,还哄他说迟早有一天会来接他,让他乖乖等。这不是欺骗他感情么。
揪紧衣摆恨不得活吞了水秀山明,“认识,一个不守信用的狗人,可把我气死了。”
“虽然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节,但照你们所说,第二块质铁惊鸿是四大宗监守自盗。嘶,总觉得漏了什么。”绢上书双臂环胸、垂眉深思,两根指头搭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没一会儿,指头一顿、掀开眼皮,道,“你们刚才说在进攻红梅傲雪是吗”
“是。”别晓儒说,“你又知道什么了”
不怪别晓儒这么想,绢上书脑子非常好使,他总能从一些看似毫无关系的东西中推出令人匪夷所思、但他娘的次次都对的结论。
“好一个欺霜傲雪,布局绵密,令人防不胜防。”说到最后几个字,绢上书有些咬牙切齿,“别晓儒,必须尽快停止这场进攻”
“你说什么发什么疯啊你。”别晓儒莫名其妙。
“我们上当了,从五公子聚头开始,就上当了。”绢上书说,“欺霜傲雪用一颗培元丹促成五公子相识相知,放任五人的野心,让五公子联手成为黑沼不度的统治者、拥有与红梅傲雪相抗衡的实力,然后,让双方厮杀。我们的每一步,都在他算计之中。”
段绝一点就通,“欺霜傲雪从一开始就想要制造第三块质铁惊鸿。”
“你们看,这坟场的怨气杀意犹如盛满水的水缸,一滴,只要再来一滴,定会汹涌而出。到那时,第三块质铁惊鸿的诞生将无人可挡。我们继续打下去,才是正中对方下怀。”绢上书沉声道,“你们必须尽快出去。”
突然“嘶啦”一声,头顶上方的纸人切成两半飘下。
绢上书眼疾手快,拽着两人肩膀拉开。
“什么”别晓儒惊道。
“什么”段绝诧异。
两人原本所站的位置被割出深且宽的十字刀痕。
绢上书眉头一皱,整个人飘起来,“跟我走”
“去哪儿。”别晓儒亦步亦趋跟上,段绝紧随其后。
“只要是守坟人看不到的地方,哪里都行。”小纸人们哗啦哗啦涌出,包住两人。以身裂为信号,传达掌中棋盘位置。
“守坟人是谁,什么来历,你这么怕他。”别晓儒稀奇道,单手按上刀柄。这么些年了,没想到绢上书修为丝毫没有长进。罢了,这次就帮绢上书处理一下。谁让他是可靠的朋友呢。
“无名无姓。”绢上书面色严肃,“胡闹别晓儒,不准你与守坟人正面起冲突、啊倒霉,怕什么来什么。”
话说到一半,绢上书瞳孔一缩,远处非常忌惮的火凤描银衣摆骤然映入眼帘,那人正好游荡到此处。
绢上书当机立断口念咒法,数丈白纸拔地而起隔绝视线。推着别晓儒和段绝的肩膀让快走。
“有什么东西来了吗那是什么你口中的守坟人吗”别晓儒绝对信任绢上书,别说是跟在他身后跑,哪怕是绢上书挖个陷阱,他都得特地过去踩上一脚。
“嗯,守坟人。不要听他讲话不要看他怀中的镜子不要跟着他走”绢上书咬紧后槽牙,别晓儒和觅丹华一样不听话,于是补了一句,“别晓儒,向我承诺,你绝不会主动接近他。”
“好。”别晓儒虽不明所以,但他确信绢上书不会害他。
段绝也跟着跑,脑子里却一直有刚才的画面。大概是受扁平棋局的影响,他五感极佳、不,是好到有点儿变、态。
刚才拐角处出来了个跳舞诡异的十七、八岁男子,呃,或许称跳大神更合适吧。男子一身火凤描银粉裳,乌黑长发线一般披散在粉裳上,面容清秀、眼尾飘红、唇角微勾,带着人畜无害的浅笑。怀中抱了一面云纹圆镜。
“绢上书,能告诉我你的忌惮从何而来吗”段绝不打算瞒着两人,在绢上书一脸哔了狗的表情中坦言相告,“我转身之时,和那守坟人打了一个照面。他身无戾气,手上没有一条人命,应该没有危险性。”
“你竟然连脸都看清了”绢上书面上诧异不减严肃。
“看清了,长得还不错。以流金剑宗的水平来分,他能排到护法那一档。”段绝在脑子里做了个姿色排队,“你在这儿数年,没看见过守坟人的脸”
“从未。”绢上书摇摇头,他撞上守坟人的机会不多,即便正面相遇,也只会看到模糊到五官都一团糟的守坟人,“看来,守坟人很中意你,段绝。”
“中意这可不是什么好词。”段绝说。
“嗯,守坟人想抓你当替死鬼。”绢上书说,“守坟人面容糊成一团,听说只有他缠上的替死鬼才能看清他的真容。替死鬼要么死,要么成为新一任守坟人。”
“听起来真令人汗毛竖立。欺霜傲雪看着人模狗样,肚肠里都装着什么啊。净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别晓儒嫌弃不已。
“不,守坟人与欺霜傲雪无关,守坟人的传说很早之前就有了。四大宗成立不过百余年,但早在千年前绢上一族的古籍中,便记载了有关守坟人的事儿。当时书中描述就已经是事真、时不可考。”虽然暂时摆脱守坟人,绢上书仍心有余悸。
“危险是一种感知,每一次看见守坟人,我会不由自主地想拉开距离。你们见了他最好绕道走。”绢上书突然道,“小心掌中棋盘”
别晓儒和段绝同时侧身闪躲,两根横平竖直的线悄无声息割过身旁。
“守坟人每刻钟现身一次,在他下一次现身前,我们得到达坟场中心。坟场中心底部与埋尸江相连,打通那里,你们就能出去。”绢上书道。
别晓儒道“嗯。”
段绝道“嗯。”
坟场中心。
段绝凌厉剑风与别晓儒浮光跃金刀剑连招打向坟场中心。段绝吐纳略急、握剑的手已经出血,别晓儒额头冒着汗珠、双手扶着膝盖,面前裹了一层的黄土散去,坟场中心巍然不动。
别晓儒暗骂出声,提起武器还要再试。绢上书看向指尖快要燃到尽头的香,“够了,先退。守坟人要找过来了。”
远近“嘶啦”几声,几个碎纸人飘下。别晓儒矮身躲过掌中棋盘,顺手拽了一把脚下一动不动的段绝,“你发什么愣,掌中棋盘差点儿削掉你的脚。”
“再试下去也只是白费力气,绢上书,我有一个铤而走险的法子。”段绝抬头,漆黑眼珠发亮、倒映着整个坟场,“让别惊与坟场尽情共鸣,怨气杀意尽归我身,我来打通道路。可行性高吗”
“不低,但是完成之后,你非你的可能性,也同样不低。”绢上书带了一丝警告意味,“你试图控制怨气杀意之时,怨气杀意也在试图主宰你。段绝,你年纪小、心性未定,若是反受其害,那将是不可估量的危机。”
别晓儒道,“在危机出现之前,我会负起责任除掉他。”
“嗯,那干吧。”绢上书点了点头。
阿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干脆了。干脆得不像走一步想三步的绢上书能说出口的话。
段绝执起别惊走入坟场中心,别惊不断嗡鸣,以他为中心,无数骨头对准他。很块将他卷成遮天蔽日的球状骨林。怨气杀意不断堆积、呈现出厚重的黑,黑的几乎能掐出水儿。
别晓儒金色衣摆和长发一起翻飞,刀、剑入地三分,才勉强稳住身形。好强横的阴风,希望段绝一切顺利。
“老实说,若段绝扛不住堕魔,我真不一定能打过他。”别晓儒有一分忧心。
“自信点儿,把一定去掉。”绢上书老神在在道,“你打不过他。”
“那你答应的那么斩钉截铁”别晓儒稀奇道。
“我只确认你的立场,至于你要如何行事、结果如何、都是你的事儿。”绢上书双腿盘起,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扶着下巴,看向段绝方向,“现在,就看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