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番外一
荣晟帝提出,要见荣烺一面。
荣烺没什么兴趣。
有许多人就是这样,也许彼此是血缘至亲,但你就是不想再知道与他有关的任何事,任何消息。
荣烺没理会,荣晟帝就开始绝食,负责看守的内侍吓的不轻,很担心荣晟帝有个好歹,他们也活不成。
郑皇后去看过一回,除非见到荣烺,否则荣晟帝绝不用膳。
荣晟帝本人的死活,不会在郑皇后心中引起任何涟漪。但,荣晟帝活着这件事,对政局很重要。
荣烺心中有些抗拒,她委实不愿再见此人。
荣烺并不是会将事情憋在心里憋出病的性子,她将心事同郑皇后讲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见的。”
郑皇后推断,“如果是骂你的话,估计这几个月也该骂的败兴了。要想杀你,办不到。和好没可能。嗯,应该是挑拨你吧。”
“母后你跟我一道去吧。”
“我倒没什么。只是他点名要见你,我纵是一道过去,他怕也是要单独同你说的。”
“也是。”
麟趾宫。
荣晟帝的神色不大好。
当然,这是句废话,搁谁在荣晟帝的处境都好不了。
其实,荣烺给他的待遇不错。
都到这步了,没必要虐待荣晟帝。
好吃好喝养着呗。
荣烺站在中庭,花木虽有人打理,枝桠仍是透出几分荒疏,花叶都长的仓促。荣晟帝由两个宫人服侍着过来,荣烺的神色很平静,眼睛里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歉意,就是那种看到一株花一棵树一个陌生人的平静。
那是完全不相干的神色。
也是情分已尽的神色。
哪怕荣烺的口中没有说一个字,荣晟帝就是感觉得到,无情可叙,也无情可表。
必得这样的一双眼睛,才能弑兄囚父囚母。
也必得有这样一双眼睛,才能狠得下心,下得了手。
荣烺静静的望向荣晟帝,荣晟帝的心却如同翻腾无休的万丈岩浆,汩汩而上的愤恨灼烧着荣晟帝的心脏与神智,烧的荣晟帝眼珠刺痛。
荣烺望着荣晟帝颤栗的瞳仁,她不是想来听荣晟帝诅咒痛骂的,转身要走,“我还是改日再来。”
“不必。”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两个字,荣晟帝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嗓音微哑,哪怕此时心里似有业火在烧,仍保持风度,“母后过逝前曾同我说,盼我以后莫要思念她。因为若我深深的思念她时,想必我已铸成大错。”
皇祖母的话让荣烺停住脚步,她想了想,“祖母曾对我说,不论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我。她希望我比她做的更好。不论我做什么,她都是世上最喜欢我的人。”
荣晟帝的唇角抑制不住的露出讥诮苦意,看吧,他英明睿智的母后,生前这般料事如神。
旧情无法撼动荣烺分毫。
荣晟帝知道荣烺何等精明果断,他索性抛去那些手段,直接道,“我知道,你非常信任他们。你认为我掌政后屡番打压郑家是自断臂膀,是昏庸至极。”
“我没这样想过。”
出乎荣晟帝预料,荣烺如此回答。
暖风轻柔的拂过树梢,荣烺没必要与现在的荣晟帝说谎,“臣子得用既可。既然你不喜郑家,换了他们是情理之中。这没什么昏庸英明之分。只要你换了能顶替郑家的臣子,只要后头楚大将军没出事,杨大将军牢牢守住镇北关,郑家便没翻身的机会。”
“我为郑家不平,完全是出于私交。你错在楚大将军战死,镇北关失守,你仍不肯正视自己的错处。你还要包庇徐家,维护秦太师,你失尽人心,才给了我得手的机会。”
荣烺简单几句,说尽荣晟帝过失。
“你与郑家私交甚笃,定认为他家是一等一的好人。”
“我没理由觉着他家不好。”
“可你有没有想过,我与郑家明明是嫡亲的舅甥,徐家与我再近,也近不过郑家去。郑家与你再近,也近不过我。为何我不信他们为何我要打压他们”
荣晟帝字字明白,荣烺倒有些不解,“想来祖母也不明白,你为何这样忌惮郑家。是啊,我与郑家再近,也近不过你。”
“你让人找我来,就是为了给我解惑吧。”荣烺道。
“对。”荣晟帝带了一丝愤恨点头,“我虽恨你,可你毕竟是皇室中人。如今情势,你一旦有个好歹,泰哥儿就危险了。
有些事,我不说,怕没人会说。
你或者觉着郑家帮你逼宫,扶你上位,是一等一的忠心吧”
“对我来说是,对你不是。”
荣晟帝冷笑,“对我当然不是。当年我的父皇,你的皇祖父,一样与郑家是嫡亲舅甥郑家可有留情你真当郑家与你亲近他们不过因郑氏无嗣,你皇兄不亲近他家,方选你罢了你以为若郑氏有子能轮得到你”
荣烺听出荣晟帝话中似有隐情,她依旧平静,“说这些不存在的话做什么。”
“做什么我让你小心己身,如今阿泰还小,待阿泰五六岁能站住了,一个五六岁的娃娃比你好控制百倍”荣晟帝愤愤道,“我纵是再恨你,你也姓荣,别真叫姓郑的哄昏了头,夺了江山”
荣烺安静的听荣晟帝发泄完,也理解了荣晟帝的话中之意,她点点头,“我会和阿泰过的很好。我既是用郑家,就是信他们。”
荣晟帝冷笑,“信他们当年先帝何尝不信他们,你去看看先帝又是何下场”
荣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先帝一向康健,为何壮年过身先帝为何不令郑家辅政先帝刚过身,郑家便助你皇祖母将顾命大臣或杀或贬,从此他郑家坐了勋贵之首”荣晟帝阴鸷的盯向荣烺,“我不会觉着阿泰在你手里与在郑家手里是一样的,所以提醒你一声,你好好活着吧。”
荣烺逻辑一流,“壮年过身的帝王有的是。再者,你得有证据才能说这样的话,怎能空口白牙这样讲不说别的,就算郑家有此心,父皇你那时才五六岁,五六岁的孩子,夭折的情况也很常见。若郑家觉着皇子好控制,为何不等皇祖母再生一位皇嗣,起码两个更保险。”
荣晟帝讥笑,“因为父皇是不会让母后再生出第二位皇子的。”
这话落入荣烺耳中,只觉遍体生寒。在荣晟帝的眼里,皇祖母与先帝的关系是这样的吗可如果郑家有把先帝弄死的本领,让先帝与皇祖母多生几个孩子有什么难的呢
荣烺看向荣晟帝,“你就是因为怀疑先帝之死,一直对皇祖母心存芥蒂么”
“我难道不该心存芥蒂”
荣烺自心底为祖母感到悲哀,她问,“先帝过逝时,你还小,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呢”
“徐国公亲口与朕说的。徐国公夫人是郑家出身,徐国公夫人都亲口承认的事,难道有假”
荣烺终于白为何祖母必要杀徐国公,为何永远不原谅徐国公夫人如果是因此事,徐家委实杀之不冤
荣烺原不欲与荣晟帝多废唇舌,可她实在忍不住,对荣晟帝道,“那你可想过,徐国公夫人虽是郑家出身,却不过寻常女眷,她既没有皇祖母的地位与精明强干,又不似老郑国公是家族掌舵人,她一个早早出嫁的女子,又没什么特殊的地位能力,郑家若有这大逆不道的想法,难道会与她一个出嫁女商议”
“若此事为真,皇祖母怎会只赐死徐国公”荣烺忍无可忍,“这一看就是谎言,你为什么会相信这样的话”
荣晟帝怒,“你是不是傻事实都摆跟前,你为何视而不见”
“什么事实你有郑家毒害先帝的证据吗你要有这种证据,你不早拿出来把郑家满门抄斩一千回了”
“朕难道还能污蔑郑家还能污蔑朕自己的亲舅家”荣晟帝怒吼,“我看你是叫姓郑的哄晕了头”
二人不欢而散。
荣烺简直气的头昏,她现在就想徐家人从坟里挖出来再鞭尸一千次的冲动
一直回到万寿宫,荣烺都在头疼,她按压着太阳穴问柳嬷嬷,“你说他怎么这么蠢这种话都能信”
柳嬷嬷是随荣烺到麟趾宫去的,叹口气,“陛下似乎天生就与娘娘不大合,很容易相信这些挑拨离间的话。”
荣烺一拍桌子,“这该死的徐家死一千回我都不解气”
林司仪端了茶来,劝道,“殿下息息怒。齐尚书求见。”
荣烺给荣晟帝气的不轻,原还以为绝食找她有什么不得了的事,竟然是要跟她说这种蠢话齐尚书进来时见到余怒未消的荣烺,不由问,“谁气着殿下了,这样大动肝火。”
“别提了”荣烺随手拿团扇两下,将荣晟帝说的那些话跟齐尚书学了,“你说说,略有点脑子的人能信这话么徐国公夫人亲口承认的郑家有事难道去跟徐国公夫人商量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荣烺原是想,齐师傅一向贴心,肯定她一道义愤填膺一下出出气。
结果
“呃”
一向能说会道的齐尚书忽然哑了口,心虚的摸了摸鼻梁。荣烺盯住他,“你这是什么反应必是有事”
“呃”齐尚书又摸了摸鼻梁,很不好意思的说,“这件事啊,臣略知之一。”
荣烺惊诧不小,略作前倾,“他对你这么信赖,能把这事告诉你”
“倒不是陛下跟臣说的。”齐尚书颇是无奈,“这事儿说来真是话长。”
“长话短说,快说吧。你怎么知道的”齐师傅不就前几年才得荣晟帝信任么
齐尚书叹口气,“因为这事是我的编的呀。”
不说荣烺,就是柳嬷嬷林司仪都神色微变的看向齐尚书,齐尚书无奈,“柳嬷嬷你也知道,当初形势复杂。我对太后娘娘忠心耿耿,娘娘让我在林党打探消息。我也得出些气力才能搏得林相的信赖,就帮林相出了这主意。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林相是希望陛下能与娘娘生分更亲近朝臣的。我还私下禀过娘娘,娘娘也没说什么。”
“皇祖母就随你造谣了”荣烺不信。
齐尚书道,“殿下你不知道当时林相权力有多大,真顾不了这些。满朝臣子,没几个敢向娘娘示好的。我也是冒着生命危险,而且,我当时可没说徐国公夫人知道这事。我就说先帝死的可疑,打算给郑家泼盆脏水。
徐家当年是站太后娘娘一边儿的呀。这显然是后来徐家不知听谁提过这谣言,徐家要与郑家争锋,觉着这谣言好用就捡起来用了。”
荣烺望着始作俑者,气的说不出话。
齐尚书一脸无辜,“谣言也得有证据,没证据谁能信啊我是真没想到陛下竟然也听过这谣言,还当真了”
荣烺真服了齐尚书,“傻子难道还讲证据就是没证据,傻子也能信”
齐尚书陛下是真有点傻。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康复,过年了,写些轻松的小番外,大家一起愉快的迎接新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