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鸥外脱下象征医生的白色外衣,披上象征黑手党的黑色外衣的那天,白雪樱来心中浮现一丝躁动。
他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什么,内心里有一个声音驱使他。
“医生。”
回过神,他已经扯住森鸥外的衣摆,仰头叫他了。
他的监护人整理衣袖的动作一顿,垂下视线,紫色的眼睛深处闪着幽光,像是深渊罪深处点亮的光芒,因此无法照亮全部,带着危险和神秘感。
白雪樱来揪住他衣摆的手一紧。
森鸥外扯起嘴角,声音优雅低沉:“不是医生了,现在是首领。”
白雪樱来愣怔在原地。
那时的他还没有深刻明白这句话背后真正的含义。
森鸥外成为首领后,送给太宰治一件外套,又送了一条红围巾给白雪樱来。
彼时,他亲自拿着那条崭新的围巾,从桌子后起身,要亲自为白雪樱来系上。
森鸥外弯下腰时,守在屋内如石像的黑衣保镖们表情一僵。
对于他们来讲,首领亲自弯腰为人系围巾这种事很是天方夜谭,但这些不过是白雪樱来普遍的日常。
去年冬天,白雪樱来和爱丽丝准备出去堆雪人。出门前,森鸥外总要叫住他检查一番,并絮絮叨叨帮他重新系一下松散的围巾,确保冷风不会顺着缝隙溜进来。
“去吧。”
最后,森鸥外拍了拍他的脑袋,双手插回口袋,脸上带着笑意:“这样就不会感冒了。”
然后,白雪樱来还是感冒了。
他不小心摔倒了,身为哥哥的尊严在这一刻爆发,他坚持是自己要给爱丽丝看雪天使才特意倒下来的,绝对不是自己摔倒的。
他回来的时候,鼻尖冻得泛红,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森鸥外把他推到病床上,找出感冒药,大概是觉得小孩子都会嫌弃药苦,趁大人不注意把苦涩的药丸偷偷扔掉,为此森鸥外一直盯着白雪樱来吃完,才转身去给他弄柠檬水。
生病的时候,森鸥外会特例让他多吃一块巧克力,但只比平常的量多一点点,也是在他吃药后,看他吃药痛快的奖励。
在这方面,身为医生的监护人总是很严格,告诉他贪恋甜食的后果就是一嘴蛀牙。
还给白雪樱来展示了下钻牙的仪器。
……那个声音有一段时间给白雪樱来造成了一点阴影。
“樱来。”
森鸥外已经为他系好了围巾,低头看男孩神游在外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白雪樱来摇了摇脑袋。
“没什么。”
回到诊所后,白雪樱来将围巾解下来,叠好放到衣柜中和其他围巾摆放到一起。
然后,又挑出那条色泽最为显眼的围巾系上。
这是他来到诊所的第一天,森鸥外送给他的第一条围巾。到了现在他还是最喜欢这条,甚至觉得不管是今天森鸥外新送的、还是柜子里其他的围巾都比不上它。
森鸥外的黑色外套上也有一条红色围巾,不过颜色比较偏暗。
而白雪樱来最喜欢的这条红色围巾却很亮,像火焰一样温暖明亮的红色,系在脖子上全身都会暖呼呼的。
这种颜色还令他想起真挚的真心。
就更喜欢了。
它也将陪伴白雪樱来度过今年的冬天。
从一个诊所医生的养子,成为黑手党首领的养子的变化并没有太大。至少对白雪樱来是这样的,森鸥外也在港口mafia那边为他预留了房间。
只是比起豪华宽敞的房间,白雪樱来还是更喜欢自己在诊所的房间。
因为比起那栋雄伟的高层建筑,他也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很旧很小的诊所。
太宰治也完全不像以前能有很多时间和他待在一起,他很忙,和森鸥外一样忙,似乎是森鸥外也给了他不少工作。
所以,这间诊所大多数的时间就只有白雪樱来自己。
他也不算闲,只不过现在不是忙碌的时候。
大人之间的事情他是不太懂,只是听说横滨本就处于混乱,港口mafia的首领又在这个时候换人了,不可避免的会有人上门挑衅,企图趁这位新上任的首领还没有稳固权利时,将他扳倒,好趁机吞并港口mafia。
还有不满的先代派,觉得森鸥外不配做首领。
这样自然就会发生战斗,也会产生人员伤亡。
这个时候白雪樱来就很忙。
“谢谢您!”
樱发男孩手一顿。
只能治愈皮肉伤的他,能做的事情也很局限。但这些伤员的伤势可不单只是皮肉伤那么简单。
他没办法完全治好他们。
这样微不足道的帮忙,也没理由得到别人如此郑重的感谢。
港口mafia的医疗室自然比诊所大得多,躺在这里的人也远超诊所时的人。港口mafia医疗队的人,穿梭在病床前,戴着口罩看不清表情,露在外面的眼睛像是机器人,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本能的去完成工作。
屋内消毒水和鲜血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隐忍的痛呼和掩盖不住的哀嚎,在这里多待一会,白雪樱来便能理解那些医疗队人员的目光了。
不是没有感情,只是……麻木了。
在先代暴/虐的统治下,这样的景象几乎是家常便饭,甚至比这更为恐怖。
竭尽所能之后,白雪樱来离开了医疗室。
他的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抬起、落下、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胸口的位置也沉沉的,仿佛有石头压着喘不上气。
“白雪大人。”
面前出现一双搭理很好的皮鞋。
白雪樱来眨眨眼往上,一位从衣着到言行举止都透露着绅士两字的人站在他面前,不卑不亢道:“首领说您今晚若是太累,可以留下来,您在这里也有房间,也省去了您明天再过来的麻烦。”
留在这里吗?
广津看着稚气未脱的樱发男孩,摇了摇头,说话间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稚嫩。
“不用了,我想回诊所休息,请帮我转告医生。”
广津低头:“我会如实转告。”
“请问……我现在能见见医生吗?”
广津睁开眼,面不改色道:“很抱歉,首领工作很忙。”
“这样啊。”
到底是年纪大了吧,广津自嘲自己,他对面前垂下脑袋,看起来就很失落的孩子说:“我会把您的思念也如实转告。”
眼见明澈的绿眸一点点亮起,广津眼中也闪过短暂的笑意:“首领也很思念您,想必很快就会同您相见。”
“谢谢。”
白雪樱来真诚道谢。
广津手至于胸前俯身:“您不用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
回到诊所自己那间小房间,扑到床上的白雪樱来深吸口气,熟悉的蓬松感、熟悉的味道,都令他感到安心,弥漫心头的那股沉重感也褪去了不少。
如果能吃到巧克力的话,他会更好。
叩叩。
白雪樱来抬头看向房门,多日未见的太宰治懒懒依靠在门边,缠绕绷带的手臂抬起,手上拎着一盒甜品店的盒子。
鼻子灵敏的小天使蹭得坐起。
是巧克力蛋糕!
不过比起巧克力蛋糕,白雪樱来更想念好久未见的太宰治,噔噔噔几步朝他跑过去,已经张开手臂,太宰治早有准备一躲。
小天使扑了个空。
太宰治竖起食指晃了晃:“你也不小了,该从撒娇毕业了。”
六岁的小天使:……
他明明还是该撒娇的年纪。
人类就是不知道拒绝一个小天使的拥抱是多残忍的事情。
白雪樱来面无表情用叉子,戳中柔软的巧克力蛋糕送入口中,脸颊咀嚼时一侧鼓起,像吃东西的花栗鼠。
太宰治无聊盯着,然后伸手一戳。
樱发男孩回头,脸上的软肉被太宰治的手指推起,他这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人换做别人会犯怵,只是对方是太宰治。
他只觉得好玩。
“对了,你知道港口mafia的‘堕天使’吗?”太宰治突然挑起话题。
“不知道。”
“可是,这个‘堕天使’你也应该见过。”
白雪樱来咬住叉子,脑袋不解地歪向一边:“谁?”
太宰治笑眯眯一指:“你。”
白雪樱来:……?
等等谁?
谁堕天了!?
“是你啊,就是你啊”太宰治心情很好地哼出来。
白雪樱来皱起眉头,头上金环显现,他摘下金环,放在手里仔细察看。
太宰治看他像摘花一样摘下光环,眼睛略带惊讶睁大。
这东西原来还可以摘啊。
仔细检查一番后,白雪樱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又戴回头上。
白雪樱来平静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么叫,但是我们确实也会变成堕天使。”
“我没有碰到过,但是在我诞生之前,曾听闻过这样的例子。”
小天使死后灵魂会回归神树,但是堕天的天使却再也回不来了。神树为此十分伤心,系统们也会呼吁小天使们要积极向上,不要想不开堕天。
“天使为什么会堕天?”
“详细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毕竟我没有堕天过。”
白雪樱来望向窗外,太宰治也看过去,两人无声注视夜空的弯月。
片刻,男孩如溪水清冽的声音才响起。
“有形之物阻碍不了天使的步伐,无形之物才会使天使止步。”
“这是我们天使从出生起就知道的事情,堕天的天使应该是失去了这份无形之物吧。”
心口传来阵阵疼痛,白雪樱来努力去无视,他努力仰头,将身心都放在今晚的月亮上,忍了又忍,还是泛起泪光。
他答应过罗杰,不论接下来遇到什么都要勇敢面对,不能逃避。也答应过他要向前走,不要留恋已经发生改变不了的过去。
但是、但是——
他还是会去思念。
思念那段时光。
他想去看大海了。
夜色柔和,月光皎洁。
朦胧之际,白雪樱来感觉身边站了一个人,他想睁开眼,困意却牢牢捆住他,一丝都不给他挪动的机会。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了……”
似是清风落在头顶,他听到那人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晚,白雪樱来久违梦到了作为海贼王实习船员的日子。他展翅自由翱翔在蔚蓝的天空,下面传来嬉笑地呼唤,红发少年手放在嘴边,另一只手高高挥起,高喊他的名字。
旁边有着特别红鼻子的蓝发少年不甘示弱更大声喊起来。
眼见他们要吵起来,金发男人熟练上前,两拳解决了一场未开始的闹腾。
船长的红衣在海风中猎猎作响,他对着空中天使的方向露出灿烂地笑容。
海浪轻轻吟唱远方的歌曲,海贼船摇摇晃晃驶向远方。
·
第二天早上,白雪樱来的生物钟准时叫他起床。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昨天怎么睡着的,明明还记得是在和太宰治聊天,应该是太累了,就那样睡过去了。
他慢吞吞走向卫生间,冬天的冷水泼在脸上一下子让他清醒了。
出门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寒风,令怕冷的小天使不禁缩了缩脖子,他系好的围巾被风吹得松散。
汽车的引擎由远及近,白雪樱来习以为常的站在路边等待,每次不论去那边还是回来森鸥外都会让人送他,他也早就习惯了这个声音。
也就在这时,又一阵寒风吹过,夹杂地面的积雪一起,白雪樱来抬起手臂挡在面前,脖子上松散的围巾被吹到空中,鲜艳的红色映着冬日毫无温度的阳光。
砰!
一声枪响过后,红色的围巾落到地上,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曾经的纯白不见,现在只剩下满地的泥泞不堪。
白雪樱来被太宰治拉着躲到一边。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望着掉在地上,逐渐被玷污的红色围巾。:,m.w.,.</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