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家的招牌,缓缓摘下。洛尊站在天字陆号的门面前,沉默不语。掌柜七叔叹气着,用衣袖拂去洛记招牌上的些许灰尘。曾经顺天府的酒业巨头,一夜之间,墙倒猢狲散。他用一块红绸,盖在招牌上,小心翼翼地挪进马车。
“少东家,东西都收拾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启程了。”本族的这位七叔哀叹一声。天桥下的几位东家,顾之卿、陈如花、齐贵都过来送行。
“洛侄儿,这真的要走了?”陆一川明知故问,人家招牌都卸下来了,不走难道是劈了招牌当柴火烧吗?洛尊看了眼陆一川,脸色不变,“陆伯父有何指教?”
“侄儿你看。这天字陆号既然你们洛家不打算要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与其卖给别人,不如割爱给我怎么样。放心,价钱方面包你满意。”陆一川终于露出他的嘴脸,两只手搓着。
沈劲也走上来,三角眼凶光微露,嘴角扬起时,眼神更加毒辣。“你沈叔不爱磨叽,你说个价。”几个有意向吃下天字陆号的东家都说出了自己的心思。
洛尊拱了拱手,道:“实在不好意思,不是小侄不给几位面子,而是叔伯们来晚了。这件商铺,早就易主了。若是要商量,还得和新的东家商量。在下要走了,诸位还有什么事吗?”
“易主了?”沈劲脸色一沉,“大侄子,莫不是诓我们几个的吧?”这费尽周折,银子都准备好了,这小子竟然偷偷摸摸地把铺子卖了?他有些不相信。
“此话当真?”陆一川的脸色也不好看,自个儿盘算了这么久,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洛尊脸色不变,笑道:“铺子给了杨爵爷。劝诸位一句,不要和杨爵爷作对。这天桥终究要属于杨爵爷的。我洛家全身而退,未尝不是件好事。告辞了。”
洛尊的话,烙在几个东家的心里,不是个滋味。四五驾马车缓缓离去,只留下一地轻尘。陆一川、沈劲甩袖而立。“顾兄,这利民当昨日可好?”
“皮货堆积,银两不足,连铜钱都快被榨干了。相信不出五日,利民当就没钱再开张下去了。”顾之卿笑道。
“好!顾兄此番若能功臣,兄弟几个在仙居楼庆贺三日!让那些手伸得太长的人明白,什么叫痛苦的滋味。”
洛尊前脚刚走,葛聂就带着班底赶至天桥下,笑着将大康酒业的金字招牌安了上去。陈如花磕着瓜子,讥讽道:“呦!这不是大康酒庄的葛老板吗?这么大手笔,竟然能够吃下天字陆号的门面。”葛聂拱了拱手,笑道:“见笑,见笑。以后还请几位多多关照。”
沈劲眯缝着眼,道:“葛老板,你可知道我们在这天桥下经营了多长时间?所以,劝您以及后边那位一句,莫要将人逼急了。”
葛聂讪笑道:“一定一定。我们做生意,一团和气,一团和气。”几位刚走出来的东家各自回去,没给葛聂好脸色看。葛聂呢喃自语道:“这天桥下的生意,看来没这么好做啊。”他不是傻子,也看得出那几位话中带着刺,面露不善。
利民当的皮货还在收,梁伯、孙伯这两天累得腰都快折了。无奈,杨帆又聘请了几个小伙计,让三老慢慢带着,就当是学徒了。祖润泽去了山东,孔有德那兵油子占山为王,东抢西抢的,真的和个土匪没什么两样。
絮儿已经康复地差不多了,整天不是抱着小白在屋子里看书,就是跑到奇物斋看那些老师傅们吹玻璃。这当铺中昨日收来的价值五千两白银的皮货,都统统用铜钱支付的。拢共好几车,由那些当铺派来的人拿马拉,人扛的带走了。
这铜钱是从哪来的呢?自然从钱监司那里拉来的。如今这铜钱泛滥,除了吃个烧饼买个菜,还能用用,大抵都不兴用铜钱。不过这些当铺为了打垮利民当,就是杨帆有一枚铜钱都要榨干他。
钱监司那里的铜钱又是哪里来的呢,自然是多年来税收的零头、铸钱剩余下来的。这些铜钱,赈灾去又沉,胡乱发放吧,又容易通货膨胀,所以就一直堆在那里。这个消息呢,杨帆还是靠章尧知晓的。
当然拿出来用,还是经过了朱由检同意的。眼下财政紧张,杨帆信中说不出一个月,能够套出来五十万白银上缴国库,不由让朱由检为之一震。五十万啊,要知道大明一年的税收拢共就四五百万两白银。
不过杨帆这话说得还是保险了一点,单单这天桥八家,当然洛家早早收拾滚蛋了。这七家的家底,每家少说也有个十万白银的家底,更别说顾之卿的当铺行当了,钱货流通,干得差不多已经是无本买卖。
杨帆拿着个圆底的玻璃瓶,搞着那“蓝色鼻涕”。当然,鼻涕是祖润泽那傻大叉说的,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塑料原液。松香、虫胶,还有那“绿矾油”,再搞上棉絮等原料制成的半成品。
杨帆现在苦恼的是,无论怎么搞,都不成型。科学实验搞了一半,杨帆的耐性便被磨光了,看了看库房剩余的银子。好在从葛聂那拿了一千两回来,不然这当铺真的要山穷水尽了。
这奇物斋的水晶琉璃也总有个热度,几天下来后,销量明显少了不少,然而催债的已经来了。宫里皇后娘娘派来要账的总管公公在奇物斋喝了半天茶,左等右等也不见杨帆出来。总算是盼星星盼月亮地把杨帆给盼来了。
“杨爵爷,您可让咱家好等啊。”
“王公公,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人也是老面孔了,当初传旨给杨帆的便是这位,还送给杨帆一条“大黄鱼”,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回报了。要账总免不了和银子打交道,这一来二去的,油水自然少不了。
“托杨爵爷的福,如今咱家也是娘娘身边的红人了,往后这奇物斋的生意红利,还请杨爵爷多多关照则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