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黑。
相辽双目闪过惊异神色,蓦地大喝一声,借此攫取正处于新旧气机交替的唐千玺心神,希望从精神的层面上摧毁唐千玺的防御、斗志和能力。
星脉神枪与炫翎神术再次配合,黑金羽翼伸展之处散发出阵阵灼热至令人窒息的惊人火芒光圈,随着星脉神枪爆出一团团闪跳吞吐、游移不定的光焰,漫天光影以铺天盖地的威势罩定唐千玺喷射而出,似令人忽然处身星火燃烧的草原,熟浪滚滚而来。
相辽不顾一切地全力出手,忽然间唐千玺身周已经全是枪影热浪。
对此,唐千玺早有经验,他虽然也受内伤,但心灵却仍然一直保持着晶莹剔透,对战场变化无有遗漏,知道相辽已将星脉神枪与炫翎神术的功力催至巅峰极限,似有壮士一去不返的悲壮气势。
唐千玺一声长啸,先是破了相辽的精神力干扰,接着风雷狂刀锋芒遽盛,刀刃之处立时发出一道强大无匹的白芒,瞬间凝集扩展如漩涡暴风的气场。
正是“摩天刀诀”中的“削”字诀“辟易削”。
如“龙挂”风暴般的刀芒气流以最精准的角度、惊人的高速、一往无前全没有留手的气势,反手直削星脉神枪气势如虹的的燎火枪芒。
乌色长空里,明亮的枪芒、刀风,仿佛一大片要燃烧的白云。
“轰!”
气劲狂飙。
枪芒遇到刀风,非只是一击之威那般简单,而是注入了多重气劲等于数个唐千玺联手合击,热浪枪芒瞬间全部被刀风漩涡吸收吞没。
一个唐千玺的实力,都足以要相辽的小命,更何况是数个唐千玺?
相辽眼见如影随形、追击而至的燎火枪芒竞如石投深海般变得无影无踪,变成徒具形式而欠缺威胁力的枪招,自己也立时被唐千玺的刀风气机所罩定,身体再次卷入有如千重巨浪的漩涡暴风里。
相辽如白玉般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眼神由惊骇转为绝望。
境界与实力均是相差太远了。
相辽根本无法选择,想停手逃逸也没有法子,只好使出看家本领,作最后的困兽之斗。
唐千玺双目异芒闪闪,沉声冷哼道:“黄泉之路,恕不奉陪。”
话落,相辽全身立刻被刀风切割缠绕,发出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惨嘶,先是黑金羽翼悄然隐没,全身自然蜷曲,然后迅速于高空坠落,“啪!”的一声没入嘉陵江水里去。
火轮邪教五大护教使者“转轮使”就此气绝毙命。
向心眼见惨状,哀叫一声“相辽!”,心中说不出的悲伤与难过。
天地重归寂静。
当唐千玺从高空中潇洒飘逸地落在扶奚、封弋的身侧时,封弋好奇地往他黝黑的俊脸瞧去,发现对方有两个显著的特别之处。
一是他有一双很特别的小眼睛,隐含着神秘莫测的坚毅与冷静,但绝不是那种冷冰冰的,没有丝毫凶狠戾气。
二是他留有一抹胡须,修剪的非常整齐美观,又粗又黑,一字排开,既不上翘,也不下拖,如浓墨隶书“一”字,更是增添一份刚正挺直的雄姿英气。
封弋正欲上前赞誉招呼时,却见唐千玺目光灼灼的打量着自己,忽然对方先声夺人地忿忿道:“英雄贵姓?唐某让你出手了吗?符印念师就很了不起吗?”
来者不善!
生性高傲、视天下人如无物的唐千玺拿一番嚣张的话语作为初次见面礼,封弋对此感到愕然,正要反唇相对的时候,只见扶奚对他轻轻摇头,只好微耸肩膀,抱以苦笑,旋即对扶奚问道:“我知道你和他认识,见过一两次面也算认识,但是你和他真的很熟吗?”
没想到这一幕落入唐千玺的眼里,更是气愤,冷哼道:“比你熟。”
封弋无语以对。
唐千玺不再理会封弋,旁若无人地反而对着扶奚一脸柔情笑意,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只说一句。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扶奚望向唐千玺,礼貌性的抿嘴回报以微笑,没有太多久别重逢后的喜悦,有的只是平淡如水,甚至有些云淡风清的味道,正如她的内心也是古井不波。
不可否认,唐千玺有着与生俱来吸引无数少女的无穷魔力,他不仅是文武双全的奇男子,而且还贵为声名显赫的唐门少主。
试问世间哪个少女不视其为婚嫁对象?
试问世间除了“神都四钗”之外,又有谁能配得上他呢?
作为“神都四钗”之一的扶奚,自从与唐千玺第一次见面起,却未找到那种心动的感觉。虽然在她心里承认对方很强大,甚至很完美,是所有少女眼中最佳的人生伴侣,但是那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却并不是她要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有缘无份。
唐千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盈然俏立、清丽脱俗的扶奚,有着空间更迭、时光流转的感觉,先是眼神毫不掩饰地由凌厉化作温柔,接着全身感到天地充满了生机和热血,满怀感慨地道:“自蜀山一别,已三年零一月耳。”
扶奚幽幽暗叹,道:“大哥,好记性。”
唐千玺双目闪闪生辉,兴致盎然地道:“我原以为,你我结为异姓兄妹分别后,南北天隔一方,今世恐怕难有再见之日。”
至此,封弋总算明白唐千玺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与敌意了,只因自己是他的情敌。
扶奚似乎不想继续谈论久别重逢后的感慨,忽然想起什么,岔开话题,问道:“小妹如果没记错的话,大哥将于下月初六与裴家三小姐大婚,距今仅余半月,为何你孤身一个人跑到阆中来了?”
唐门子弟祖训不得出仕、为官、固位,传承名士家风、庄老心态,其风流意韵无所附丽,也令其家史更加多彩多姿,恰正如此,家族子弟婚配时必须讲究门当户对。
唐千玺作为唐门少主,未来接班人,其婚配对象自是极为尊贵。
唐千玺想起那天晚上在书房,父亲唐贺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儿子,以你的个性,唐门未来发展壮大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为父只好在有生之年寄望于你的儿子了,这也是为什么让你赶紧迎娶习习早日成家的重要原因。”对此,他很无奈,也很痛苦,彻夜难眠。
第二天早上他赌气似的留书一封,写有八字“婚娶尚早,寻弟走先”,独自一人悄然离开唐家堡,往巴州赶来。
在巴州,有扶奚。
他的确很喜欢见到她,看她的眼睛,和她在一起时,所有的感觉都被大幅度的强化了。
唐千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能倾国倾城的如花玉容,语带苦涩地叹道:“扶奚,如果大哥说我是逃婚,你相信吗?”
扶奚明眸一闪、垂首静默之际,旁边的封弋听到唐千玺已有婚约,如释重负地放松心情,瞪大眼睛,微笑道:“唐少,你不会是有婚前恐惧症吧?呵呵,不用担心,刚好小弟是大夫,有法子治。”
唐千玺为之语塞,极其黝黑冷傲的俊脸显得有些难看,转过脸没好气地瞪了封弋一眼,咄咄逼人道:“这位英雄,好像唐某和你不是很熟。近五年来,在巴蜀敢大声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的,你倒是头一个。”
封弋以带点不屑的语气又是那般漫不经意、丝毫不上心的态度,回敬道:“原以为船头那位先太子最是嚣张,没想到你比他更嚣张一些。”
唐千玺不解,心想自己只是对你说了几句不客气的狠话,但是哪里嚣张了?心想转念一想,有资格站在扶奚身边的男人,绝不简单。
虽然让人确实有些吃醋,但不可否认的是,眼前这个少白头的男人,骨子里确实有一种不同凡响的英雄味道。
唐千玺洞透性的目光打量着封弋明朗清澈的眼神,片刻后眼里闪过异光,蓦地出人意料地伸手轻轻一拍封弋的肩膀,一改先前的霸道语气,道:“正式认识一下,本人唐千玺。其实我很欣赏你,愿意交结你这个朋友。不是因为你这一路于公于私搭手相救扶奚妹子,也不是因为你刚才明知不敌还是英勇地为我挡了一刀,而是因为你乐观的生活态度与向死而生的坚强意志!虽然唐某不知道你究竟是谁,也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们起码有些地方是相同的,比如说一样坚守自己的信念,一样都是好人。”
封弋被对方兴之所至而富有戏剧性的变化所怔住,知道唐千玺观察入微,已从呼吸、神情等细节敏锐地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魔症。虽然对方刚才拍肩的这个动作有些故作老成,而且说话时候的目光与姿态也显得有些居高临下,但他知道这是对方作为唐门少主的身份使然,虽然这些动作因为很少做的缘故显得有些笨拙,但这并不影响到自己切身体会到了对方的善意友情与结交愿望。
唐千玺剑眉竖起,双目寒芒电射地怒瞪着他,好一会后眼神转柔,诧异地道:“怎么了?你这什么表情,是不是被唐某这么帅气的话震撼到了?”
闻言,扶奚心里偷笑。
封弋没想到唐千玺也有如此可爱的另一面,眉头旋即舒展开来,笑道:“小弟封弋。我想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
唐千玺忽然想起此次前来的目的,转身回看垂首不语的扶奚,双目射出揉杂了自怜和失落的神色,苦涩的笑道:“对不起,明知道这样,还是忍不住来再见你一面。”
扶奚抬起头来,从唐千玺的眼神里,早已获知了他临阵逃婚的理由,无非就是以自由身再想见自己一面,此举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扶奚表面若无其事,双眸宛如两泓深不见底、内中蕴含无限玄虚的渊潭,轻轻道:“大哥,你真傻。扶奚拜你为义兄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的情义这辈子就注定是兄妹了。男女爱情固然刻骨铭心,但兄妹之情皎如日月,各有所取,只是大哥你偏执一念罢了。红尘在世,执念如渊莫相惜,心存留恋难幸福,希望大哥明白。”
扶奚的话点到为止。
唐千玺闻弦歌知雅意,细细思量扶奚的话语,将目光转投嘉陵江对面远处依稀可见的渔火灯光。一片宁和之下,重温两人每一次见面的场景,以及对方每一幕的神态表情。
只身红尘,了然流年,却未能逃过她这一劫。
世间一切皆是天命所致,非人力所为。
有时不贪恋,无时不强求。
唐千玺沉吟片刻后轻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伤感,那是对一切希望破灭后,没法挽回过去的悲哀。看着扶奚,旋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见到你安然无恙,大哥就放心了,心里的执念也就自然化解了。”
封弋闻言,心里自然喜翻了天。同时,对唐千玺又多添几分敬重,这才是超卓之辈的男儿本色,拿得起,放得下。
扶奚清美的容颜不见丝毫波动,眼中却抹过一丝使人心醉的神色,好一会儿后,悠然道:“谢谢你,大哥。”
唐千玺洒脱地微微颔首,不再纠结。蓦地转身,面向游舫,双目精光逐渐凝聚,寒意渐盛,罩定船头的李贤,无比霸气地道:“阁下若是已经歇够了,就与唐某再来一战。无论你真的是先太子李贤,还是火轮教的火神圣君,胆敢欺负我义妹扶奚者,一律诛杀无论!”
卓立船头的李贤在唐千玺与封弋、扶奚见面寒暄之际,收拾心情,灵神迅速凝聚集中,晋入明月映空的玄奥通明境界,一时敌我两忘,蚩尤魔功的无上心法全力展开。
内息运行满三百六十周天之后,李贤整个人的精、气、神无比快速地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巅峰状态,杀伐之气更胜从前。
李贤眯成两道刀刃般冷冰冰的眼睛,眼眶内精芒四射,像瞄准的两枝毒箭,隐含著摄人心魄的邪恶异力,沉声道:“无须多言,动手吧!今日你我生死对仗,胜出者可称当世‘刀皇’!”
话落之时,天地间的最后一丝光亮余辉终被浓墨的黑色吞没。
蓦地,一道电光划破黑沉沉的夜空,照亮了辽阔的嘉陵江,也照亮整个渡口,接着是一道天外惊雷炸响,震得耳鼓翁翁作响。
酝酿巳久的雷电,刹那间充塞了天地。
雷声起,狂风至,在不住闪耀的电光里,身后的山林狂乱地摇摆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