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岸发起了猛烈的进攻,他亲自率领部落里的勇士,一次又一次的向白虎寨冲去,他们十分勇猛,冒着箭雨向白虎寨逼近,一次比一次更加接近白虎寨,奈何他们和飞虎营的装备相差太远,又有坚固的寨墙挡在他们面前,他们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却还是屡屡功亏一篑,除了在寨墙前留下了一具具尸体之外,没有任何实质姓的进展。
看着山坡上重重叠叠的尸体,看着寨墙上或欢呼或不屑的守卒,黑岸几乎要将手里的竹弓捏成两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到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退,要担负着被一个女人击败的恶名,部落里虽然不歧视女人,甚至有的部落还以女人为头人,可是战场从来都是男人的天下,在战场上被女人击败,那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如果一定要有所区别的话,那就是更丢人。进,他找不到任何突破的办法,他坚信自己能击败这些女人,可是他没有办法来突破这些弓弩组成的箭阵,飞虎营利用寨墙作掩护,多种射程的弓弩互相配合,覆盖范围从一百五十步到十步以内,都有相应的攻击办法,而他却只有简单的木盾,在那些车载的强弩面前,木盾根本就不堪一击。
就算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冲到了寨墙面前,他依然还要面对粗大的木头组成的寨墙,石斧也好,铜斧也好,想要砍开那么粗的木头实在不是一件易事,更何况还要防备从各个方向射来的箭雨。
黑岸迷茫了,除了送死之外,他想不出更好的攻击办法。他也曾想组织弓箭手掩护攻击,可是他很快发现,他们手中的竹弓射程太短,要想掩护攻击,他们就要面临着对方凶猛的反扑,一旦弓箭手出现在阵地上,对方的强弩就会优先照顾他们,先以强弩突破,随后各种弓弩跟进,派上去的箭手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回来的。
让他沮丧的,几十个箭手的伤亡,却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他们那些礈石磨成的箭头射到对方的皮甲上,根本和挠痒没什么区别,只有射中裸露在外的手臂时才有可能奏效,而这个效果就是把对方激怒,然后没头没脑的一阵猛射,直到把那个箭手射倒为止。
黑岸的屁股上就钉着一只箭。
“收兵,早点休息。”黑岸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抬头看看落到山梁上的夕阳,觉得那血红的太阳似乎都在流血。
“不打了?”因狐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这一天的冲锋可把他累坏了,他是想劝来着,可是黑岸疯了,怎么劝也劝不住,差点用鹿矛捅死他。一听说收兵,他下意识的以为黑岸要放弃了,因为情况很明显,以他们的实力,要想攻下白虎寨,至少要赔上一半的人命,只有把对方的箭矢耗光了,他们才有机会近身搏斗,他们的勇武才有机会展示。
可是,除了黑岸之外,谁有这样的决心?
其他几个头人和因狐一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休息,不是不打。”黑岸低吼了一声,那条刀疤抖动着,象一条活的蜈蚣在蠕动。
“那……”因狐等人都有些糊涂了,难道休息一夜,明天就能想出办法了?
“正面强攻不行,不是还有偷袭吗?”黑岸强忍着怒气,安抚众人道:“瓦安说过,那个小母鹿是从后山逃出去的,那里肯定有路,只要瓦安找到路,我们就能反败为胜。大家也看到了,白虎寨里不仅有厉害的弓弩,有无数的财物,还有五百多彪悍的女人。”
一听到女人,所有人的头人眼睛都亮了,是的,白虎寨里现在有很多女人,仅飞虎营就有五百人,而且她们全配备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皮甲、弓弩,腰里好象还佩了刀,越人的战刀他们虽然没见过,可是他们却听说过,锋利得让人不敢想象,当然价格也是他们不敢想的。如果能攻破白虎寨,分到几十口这样的战刀,对部落的实力提升是显而易见的。
一想到这些,他们不仅是舍不得,更不敢离开了,如果这里走了,一旦黑岸和瓦安攻破了白虎寨,这些战利品全部落到他们的手里,到时候反手再来报复他们的话,他们谁也抵抗不住。
“诸位都是附近部落的英雄,所以才敢来攻打白虎寨,如果就这样回去,那以后在别的寨子面前还怎么抬头?被一群女人打败了,诸位觉得很有面子吗?”
因狐等人不吭声,但是谁也不肯先撤退的事了,事已至此,只能指望瓦安能够偷袭成功。
瓦安站在一块大青石上,看着山脚下的白虎寨无声的冷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白虎寨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白虎寨的寨墙分成两层,上面站着弓弩手,下面是一排排的大车,把寨墙堵得严严实实,就算黑岸砍开了寨墙,还要搬开这些大车才能攻进寨子里。离得太远,瓦安看不清那些大车究竟是什么样,但是他看到一批双一批的同伴倒在离大车十步远的地方,堆起了一堵由尸体筑成的墙,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天攻下来,黑岸至少损失了一千人。
一千人,一个大寨子就毁在了这里,一想到这个数字,瓦安的眼角就忍不住的一阵颤抖,对那个未曾谋面的越王越发的恨之入骨。他太阴险了,居然派出全是女人组成的飞虎营来对付他们,这下子不打下白虎寨,黑岸是肯定不能退的,不管是谁,都丢不起被女人击败这个脸,至于这些女人有多强悍,别人才不会理会呢。
如果没有发现这条隐蔽的山路,瓦安相信,他和黑岸的下场一定很惨,要么把实力全部赌出去,要么就灰头灰脸的离开,从此成为人们的笑柄,这一战之后,那些观望的部落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投入越王的怀抱,反过来攻击他们向越王献媚。
“休息一下。”瓦安转过身吩咐道:“派人通知黑岸头人,就说我们会在半夜时发起攻击,请他做好接应准备,一旦寨中火起,立刻来接应我们。”
一个瘦瘦的士卒应了一声,转身飞快的消失在树林中。瓦安带着人退到了一个有水的地方,掏出带来的士粮,喝几口水,养精蓄锐,假寐片刻,准备到半夜的时候偷袭。月亮从东方升起来的时候,送信的士卒回来了,黑岸已经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他向瓦安许诺,如果这次能攻破白虎寨,瓦安是头功,他优先挑选战利品。
瓦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半夜,月亮隐入了云层之中,天色之间暗了下来,瓦安一跃而起,带着三百多亲信穿过树林,飞快的向白虎寨接近。白虎寨静谧得如熟睡的婴儿,一天的恶战让他们也累到了极点,除了几个举着火把退逻和寨墙上当值的守卒,看不到一个人影。
“太好了。”瓦安强自按捺着兴奋的心情,一边招呼手下跟上,一边向前飞奔,转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空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瓦安有些奇怪,这片地方空荡荡的,而且非常平整,好象特别修整过,可是为什么在这里整出一片地来?难道是练武场?
瓦安低下头,扫了一眼地面,他看到了一道线,一道红色的线,这是干什么的?瓦安愣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天上的月亮被云遮住了,自己为什么能看到地上的线?他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寨墙上的火把似乎太多了一些。
“停——”瓦安大叫一声,由于巨大的恐惧,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被寨子里的财物和女人诱惑得有些亢奋的夷人们听到瓦安的大叫声,一时没反应过来,继续往前冲去,最快的已经冲到了寨墙前,瓦安正准备再叫了一声,忽然寨墙上冒出一排人来,一阵鼓响,一片箭雨射到,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射倒在地。
瓦安眼急手快,挥起手中的铜刀将一只射到眼前的箭劈飞,看着寨墙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如树林一般的弓弩,他惊骇莫名。
“射!”严飞燕兴奋的大叫道,手指一松,又是一支箭射向瓦安。她太高兴了,倚仗着飞虎营犀利的军械,她们牢牢的守住了前寨,把黑岸死死的挡在寨前寸步难进,而晚上又把瓦安偷袭的人马堵个正着,这一通急射把瓦安的士气摧毁了,他们乱成一团,根本没有章法,而柏暧和盖娅已经带着人堵死了他们回去的路,孙尚香带着人已经包抄过去,顺利的将瓦安这三百多人围了起来。
鼓声咚咚,弦声嗡嗡,五百多具弓弩对着瓦安等人乱射,不过盏茶的功夫,场中就只剩下了举着木盾仓惶四顾的瓦安和十几个手下,他们把木盾举在头顶上,拼命的蜷缩着身体,紧紧的挤成一团,那个曾经嚣张无比的瓦安就在最中间,他一手举着木盾盖在头顶,一手紧紧的捏着一柄铜刀,神经质的挥动着。
“让他投降!”孙尚香手一挥,盖娅提着战刀,大步走过去,在瓦安等人面前五步的地方站定,举刀指着瓦安,大喝一声:“投降吧,饶你不死!”
刹那之间,严飞燕对盖娅的恶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甚至有些羡慕,如果现在是自己站在那里该有多好啊。
瓦安见四面停止了射箭,紧张的心情慢慢松驰了一些,他看看四周,推开护在他四周的人,小心翼翼的向前跨了一步,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嘴里嘟囔了几句。盖娅似乎没听懂,伸出手招了招:“近前来,慢慢说。”
瓦安又向前走了两步,严飞燕忽然瞟见了他藏在身后的铜刀,心头一紧,脱口大声叫道:“盖娅小心。”语音未落,瓦安忽然狂叫一声,举手铜刀就扑了上去。严飞燕目瞪口呆,刚要再喊,却见站在那里的盖娅忽然长啸一声,向前猛冲,手中的长刀一闪,和瓦安一错而过。两人冲过三步,一齐站住了,盖娅一甩手中的刀,指向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十几个夷人,冷笑一声:“还有谁要来?”
在她的身后,瓦安慢慢的转过身,睁圆了眼睛看着手中的半截铜刀,左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向后踉跄了几步,身子晃了晃,轰然倒地,鲜血象泉水一样从他的脖子边射出来。
那十几夷人被眼前的这一切吓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穿着精致皮甲的人究竟是个女人,还是个战神,居然能在一个照面斩杀瓦安。他们不知道,瓦安的武艺实际在盖娅之上,只是他的刀和盖娅相比差得太远了,一碰之下,铜刀被截为两段,盖娅毫发无伤,瓦安却被盖娅割断了脖子。
在片刻的犹豫之下,肝胆俱裂的十几个夷人跪倒在地,向盖娅请降。盖娅收起刀,大步走到寨墙上,对上面还没会过神来的严飞寨拱了拱手:“多谢严族长提醒。”
严飞燕有些不好意思,盖娅显然早有准备,反倒是她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了。她连忙还礼:“盖队率好武艺。”
“呵呵呵……”盖娅轻声的笑道:“我是扶余人,名字就叫盖娅,可不是姓盖名娅。”
“呃……”严飞燕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好了,一部分人收拾战场,立刻加强前寨的守卫,别被那个黑猴子钻了空。”孙尚香走过来,拍了拍盖娅的肩膀:“收拾战场吧,这次是你的首功。”
“喏。”盖娅兴奋的大叫一声,带着手下去打扫战场了。孙尚香进了寨,直奔前寨,上了寨墙,正好看到黑岸兴冲冲的冲到寨前,却被早有准备的雷子一阵乱箭射死了几十个,正抱头鼠窜。
“鼠辈!”孙尚香不屑的哼了一声。
盖娅提着瓦安的首级大步走了进来:“将军,要不要把这个首级挂起来,让这些鼠辈看看?”
“就是就是,挂起来,让这些夷人知道我们白虎寨不是想来就来的。”木知秋拍着手叫道。
“不行。”孙尚香摇摇头:“吓跑了他们,我们这一仗就白打了。”
“什么?”严飞燕一时没会过意来:“把他们吓跑不就完了吗,还要再打?”
“你懂什么。”孙尚香嘿嘿一声冷笑:“这么多苦力,吓跑了到哪儿找去?”
“苦力?”严飞燕和雷子互相看看,不禁愕然,原来他们如临大敌,而孙绍根本没当一回事,在他的眼里,这一万多夷人只是苦力?
“别想了,回去睡觉。”孙尚香不想再多说,生怕坏了孙绍的事,含糊说的两句便走了。严飞燕和雷子扶着寨墙,看着远处无奈的退去的夷人,嘴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
黑岸很奇怪,白虎寨后山鼓声震天,显然是瓦安发动了袭击,可是却没有看到火,而且寨子里很快又安静了下来,瓦安肯定是失败了,那他是逃了还是死了?白虎寨的反应太过淡定,让黑岸有些摸不着头脑。如果瓦安被俘或者死了,按说白虎寨一定会把他押到前面来,只要看到他人或者是首级,那么他们的最后一线希望就算是落空了,剩下的只有撤退一条路。现在瓦安下落不明,让黑岸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只是打草惊蛇?
黑岸连夜派人去后山寻找瓦安的踪迹,可惜瓦安的影子还没看到,更坏的消息却传来了,越王孙绍全军出动,一万多大军分成三路,将他们退出白虎寨一带的三条出口全部堵死,他们正全速向白虎寨靠近,在黑岸反应过来之前,孙绍将他们这一万人困在了这一片山林之中。
一听到这个消息,夷人头人们顿时炸了锅,他们有的暴跳如雷,跺足大骂,有人面无表表情,可是转个不停的眼神却暴露了他们的慌张,有的手足无措,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对象。
黑岸也懵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过神来,怪不得埋伏在那条山谷里的人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原来孙绍兜了一个大圈子,把他们全给一网打尽了,白虎寨就是一个饵,一个诱得他们失去理智的饵,他们想来猎的,没想到自己才是别人的猎物。
黑岸这时有些明白了,可是已经迟了,摆在他前面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尽快突围,一条是投降,对投降,他没兴趣,可是对突围,他也没信心。五百飞虎营已经打得他灰头土脸的,那一万多精锐会强悍到什么地步?他能撕开对方的包围圈逃出去吗?黑岸一点信心也没有。
“我们上当了啊。”因狐忽然长叹一声。
“什么?”黑岸一愣,随即走到因狐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上瓦安的当了。”因狐一脸的颓色:“不瞒你说,我到金瓜山去过,我远远的看过越王一眼,也看到了他的那些大船,我听说,他们就是海神的潮水送来的。”
黑岸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起当初那个疑问了,连忙拉住因狐详细打听了一下孙绍来的时间,一听之后,他气得面皮发紫,破口大骂。当初他就担心孙绍是受海神保佑的,是瓦安骗他,说孙绍的船被海神打破了好几只,不可能是海神保佑的人,肯定是在前两天来的,现在他是知道了,可是这已经迟了,他们白白死了上千人,而且失去了在第一时间依附孙绍的好机会。
现在是投降,投降和依附的区别黑岸听别人说过,孙绍把臣服于他的人分成几等,主动依附的享受的待遇最好,打了之后再服的要差一些,而打了还不服的就惨了。
夷人们乱成一团,七嘴八舌的争吵着,因狐后悔当时没有认清形势,及时向越王低头,跟着瓦安来攻打白虎寨,现在成了越王的敌人,不仅白死了几百人,还要面对越王的愤怒。附和他的人不少,矛头渐渐转到黑岸的头上,黑岸虽然很不高兴,可是面对这么多反对的声音,他也只能忍气吞声,人家跟着他是来发财的,而他现在不仅没能打下白虎寨,还损失了那么多人手,这个责任只能由他来担。
就在夷人们吵成一团的时候,孙绍派来了使者,条件很简单,在一个时辰内投降,你们都是我越国的子民,我饶你们不死,赐给你们土地,让你们安居乐业,如果不投降,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就各怀心思的头人们都安静下来,把目光转向了黑岸,那眼神中自带了几分敌意,有意投降的和无意投降的渐渐分成了两派,谁也不肯让步。
黑岸一声不吭,走出了树林,登高望远,远处在山谷中列阵的越国士卒让他大吃一惊,最后一丝斗志化为乌有,对方人比他多,武器比他强,他根本不可能是对手。
投降吧,还能保住一条命,是不是能安居乐业的以后再说。他是海神看中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吧。
“头人——”
黑岸一回头,怒视着惊慌失措的亲信,象一只困兽般的吼了一声:“又有什么事?”
“瓦……瓦安的首级。”亲信用力的咽了口唾沫,指着白虎寨的方向。黑岸抬头一看,白虎寨寨墙上站满了人,一个高高挑起的木杆上,挑着一颗首级,站得太远,黑岸根本看不清是不是瓦安,但是他从寨墙上欢欣舞鼓的气氛中得到了肯定的信息,这一定是瓦安,只有斩杀了瓦安,白虎寨的人才会这么开心。
黑岸心头一痛,眼前有些发晕,他摇晃了两下,因狐赶了过来,一手扶住了黑岸,黑岸站稳了身子,刚要挤出个笑容表示谢意,忽然觉得腰间一痛,他诧异的低头一看,看到了因狐紧握着铜刀的大手,也许是太用力了,因狐那只手青筋鼓起,象是一条条吸饱了血的蚂蝗。
“借你人头一用。”因狐冷笑一声,抽刀而退,鲜血从伤口中迸射出来。黑岸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没站稳,背后又是一阵巨痛,紧接着,一柄铜斧电然而至,瞬间照亮了黑岸的眼睛。
黑岸觉得自己飞了起来,轻盈的在空中转了个身,他看到了自己的十几个亲卫被因狐等人围在中间砍杀,看到了远处不动如山的越国大军,看到了白虎寨上高悬的瓦安首级。
黑岸忽然觉得,越国大军和白虎寨仿佛组成了一只陶瓮,而他们,就是瓮中的腌鱼。
(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