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恪在钱唐城盅到了孙绍。孙绍在特牧城没呆几天。勉强吃了今年夜饭,随即带着要献给天子的礼物赶往洛阳。大桥、小桥与他同行,顺便到淮南去祭祖,离开家乡二十多年了,如今也算是功德圆满,怎么的也应该回来向桥家列祖列宗报告一下。
周循也算是桥家传来的一个根,既然小桥要回老家去看看,当然要把他带上,同样,孙鲁班也要跟着同行。
孙鲁班很不高兴,一见到孙绍就报怨起来,说自己这个公主做得没意思,有点事想调点兵都不行,没有王后的诏书,谁也不理她,要不然的话,她现在大概已经打到建邯了。
孙绍又好气又好笑,虎着脸斥道:“你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一点不知道自责,居然还振振有辞?”
“我惹什么祸?”孙鲁班头昂着高高的,叉着腰道:“他逼死子高,是为上者不尊,为父不慈,既然他父不父,我自然可以子不子,上行下效,有什么不对的?这可是圣人说过的。”
孙绍无语,这个粗人居然也知道拿圣人的话做幌子。他没好气的点点她的鼻子:“天下四王,吴越一家,你倒好,带着兵来打老子,现在是父不父,子不子,你以为好看是不是?那你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吗?你有没有想过你阿母现在如何自处?你还要兵?王后真要给你十万大军,你难道就要和你舅公拼个你死我活?”
孙鲁班翻了翻眼睛,这才咂摸点味儿出来,好象真要打起来,不管是谁赢了,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那你说怎么办?”孙鲁班口气软了许多:“子高不能就这么窝囊的死了。”
“除了打仗,还有很多解决事情的办法。”孙绍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以后多动动脑子,不要动不动就带兵跟人拼命,特别是和家里人拼命。
“那你又不带我去萨珊,我闲得手痒。”孙鲁班嘟囔了两句,耸了耸肩,乖乖的退到一边。孙绍随即向周循询问了情况,知道这边其实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真正动手,这才放了心。他又问了一下吴国的情况,知道大将军步骘手下其实也没多少人,因为孙鲁班叫嚣着要带兵清君侧,孙权恼了,名义上让步骘带兵来戒备,其实手下只有两万人,直接由步骘控制的不过五六千人,其他人的都在朱桓和朱然手中,换句话说,被孙鲁班这一闹,不仅步夫人失了宠,就连步骘也跟着倒了霉。
“防范心甚重啊。”孙绍不以为然的笑笑,“还有谁被牵连了?”
“朱据。”周循道。朱据是吴人,颇有才干,共和九年,他又娶了小虎为妻,被封为左将军,云阳侯,本来仕途一路顺风,可是被大虎这么一闹,他也跟着受了牵连,前不久他被校事吕壹告发,说他贪污军资三万待,直接被下狱了,现在还在牢里呆着呢,听说吃了不少苦头,小虎为此到步夫人面前哭诉,可惜步夫人自身难保,连给大虎送个信都不敢,还是周循派出的密探打听到的消息。
“他疯了?”孙绍不解的皱起了眉头:“这不是自废武功吗?”
“不知道。”周循摇摇头,也十分不解:“说起来,这件事从头至尾都让人觉得疑惑,吴王虽然猜忌心甚重,却还不是这般不明事理的人,要不然也不能坐断东南三十年。王夫人虽然年轻貌美,但是吴王什么时候因为女人而误了国事的?”
孙留也不解,就在这时,诸葛恪来了,一听到孙绍他们的疑问,他直接了当的说道:“倒不是王夫人年轻貌美的原因,我听说这个王夫人有一手好厨苦,大王非她做的膳食不能下咽。”
孙绍和周循面面相觑,王夫人会做菜,孙权被她做的菜迷住了?难道真是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
“他还真病得不轻呢。”孙绍不屑的笑道:“尚食监那么多大厨不如一个女子?”
“大王是病得不轻。”诸葛恪正色说道:“我来之前,入宫见过他一面,他的身子骨很虚,连说话都废劲,不时的张着嘴打哈欠,还一直流鼻涕,后来……·后来喝了王夫人献的一盅汤,才精神了些。”
“什么仙汤,这么有效?”周循忍俊不禁的笑道,孙绍也跟着笑了,不过,诸葛恪随后说的话让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仙汤?我也觉得是仙汤。”诸葛恪也是一脸的疑惑:“我亲眼看着大王喝了下去,几句话的功夫,大王眼睛也有神了,说话声音也响了,腰板儿也直起来了,活脱脱的换了个人似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看到这一幕,我才知道王夫人得宠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循诧异的问道:“这是什么汤,怎么这么有效,难道是辽东的老山参?”
“不是。”诸葛恪摇摇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汤,我只知道大王如果一天不喝这个汤,就会狂躁不安。”
孙绍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僵住了。这种情况让他依稀想起来一件事,在萨珊的时候,他曾经听艾米丽的父亲说过一件事,说就在大马士革城附近有个山谷,出产一种特产,叫
忘忧草,原本是贵族们欣赏的一种花卉,用来做汤也十分美味,萨珊人一度霸占了那个山谷,将这些忘忧草特攻给萨珊神庙,奉献给阿胡拉,可以得到阿胡拉的保佑。艾米丽的父亲说,阿尔达希尔之所以会失败,大概就是因为他为了吸引孙绍到泰西封城下,放弃了外围,放弃了那条山谷,再也没有忘忧草贡献给阿胡拉,所以阿胡拉抛弃了他。
孙绍后来有机会见到了传说中的忘忧草……看到那鲜艳的花朵,他就认出来这种美丽得有毒的植物,本来也没有当回事,因为这东西的量并不大,而且在提纯之前,其实伤害并不大,和那些名士们磕的五石散之类的东西差不多。他只是告诉孙奉和陆逊等人,这种植物可以入药,但是容易让人上瘾,切忌不要沾染。
可是,现在他一听到孙权的情况,他立刻联想到了这种忘忧草。在他的印象中,泰国和缅甸这个金三角地区好象就出产这种植物,只是他到这里之后,一直没有听说,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呢。现在看来,这种毒品已经被人发现了,只是还没有那么大的规模而已。
看来有必要回去提醒一下相关人员。
“元逊,你来就是问这件事的?”孙绍咳嗽了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
“我是奉大王之命来求药的。”诸葛恪把来意一说,面带微笑的看着孙绍。
孙绍眼皮一挑,立刻明白了孙权的意恩,求药嘛,只是一个幌子,探探他的目的才是关键。如果他想搞死孙权,当然就不会给他送什么药,孙权也就要准备开战或者其他的解决方案了。如果他给了药,自然是没有攻击吴国的计划,那孙权又是另外一个处理办法。
面时着诸葛恪轻松下掩崭着紧张的笑容,孙绍笑而不语,有一下没一下的吹着茶杯里的茶叶,慢吞吞的喝着茶,过了好久才道:“依我看,他这病在心。”
“在心?”诸葛恪品味了一下,还是不太明白,好奇的看着孙绍,等他的解释。
孙绍却话锋一转:“元逊,你来得正好,你的几个老朋友一定想着要见你呢,我马上就让人把他们叫来,大家聚一聚。自从上次一别之后,我们大概有两三年没见了吧。”
诸葛恪见孙绍不肯继续刚才的话题,心里不免有些担心,难道孙绍有吞并吴国之意?吴国现在内忧外患,孙权又这样子,孙绍如果挟战胜之威,联合魏蜀夹击吴国,吴国可就凶吉多少了。虽然他对孙登之死耿耿于怀,但是他也不希望吴国灭亡。至于什么老朋友的,他现在真没什么心思。
孙绍也不管他愿意不愿意,让人请来了甘壤、程咨等人。甘壤等人和诸葛恪都熟悉,不过诸葛恪是神童,是名士,他们这些武人和诸葛恪拉不上边,现在情况不同了,诸葛恪赋闲在家,他们却是有了百里封地的封君,每个人身边还着几个深鼻高目的义从和侍女,足够他们在诸葛恪面前抖抖威风了。
听着甘壤等人高声说笑,诸葛恪嘴里有些发苦,自己要是参加了这场大战,又怎么可能让这些匹夫在他面前炫耀,当初他在日南郡与扶南人大战的时候,这些人还只是临阵冲锋的校尉呢。
可惜,他永远的失去了这个机会。
“元逊,可惜啊。”甘攘见诸葛恪沉默不语,心情特别好,借着酒劲,拍着诸葛恪的肩膀说道:“我家大王说得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不出去走一趟,真不知道天下有多大。我们虽然见识浅陋,却也是眼界大开,如果你元逊去,肯定要十倍于我等。元逊,趁着年轻,多出去走走吧。我别的不敢说,如果你肯赏脸到波斯一行,我可以派人一路护送你直到地中海,一个钱都不要你花。”
“知道你有两个臭钱,也不用这么显摆吧,元逊是没钱的人吗?他是名士,是神童,和夏侯幼权一样文武双全,说不定就被哪个公主看中了,以后立国开疆,比你可威风多了。”程咨半真半假的推了甘壤一下,笑道:“元逊,别老窝在吴国地么大的一点地方,有机会出去走走吧,散散心也好。现在我们大汉的士子足迹遍天下,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非常受欢迎的。你学识过人,肯定会不会输给曹子建、夏侯幼权他们的。”
诸葛恪被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心动不已,嘴里五味杂陈,谁想到这两年不见,居然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孙绍凭着拼凑起来的十万大军,硬是打赢了这场远征,大汉人灭了强大的萨珊波斯,把战旗插到了万里之外,连甘壤、程咨这样的粗人都成了封地百里的城主,可见孙绍这次收获有多大了。
突然之间,诸葛恪觉得有些无趣,孙绍发了这么大的财,他会对吴国这点地盘感兴趣?孙权搞那些小心思有意思吗?这就象是一个乞丐总担心着一个家财万金的富翁来抢自己的破碗一样,自己搞得挺紧张,其实在别人眼里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心病,孙绍说得没错,孙权就是心病。诸葛恪越想越郁闷,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真的丢人。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很快就酩酊大最
……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毒品,沾上了,就不再是个人。”孙绍语气沉重的说道:“枷·……他现在……”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恨恨的一掌拍在案上。
孙鲁班大惊失色,愣了片刻,忽然暴跳如雷,大吼道:“我说得没错吧?他身边就是有奸人,清君侧,我一定要回去清君侧。”
“清个屁的君侧。”孙绍不快的瞪了她一眼,喝道:“坐下,你还嫌惹的事不多?”
“我惹……”孙鲁班梗起脖子,刚要反驳,周循皱了皱眉,扯了扯她的衣摆。孙鲁班张了张嘴,不服气的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嘀嘀咕咕的一屁股坐在周循的身边,梗着脖子生闷气。
“大王,我觉得……”周循斟字酌句的说道:“如果这毒药真的这么狠毒,那吴国的事情可就真的说不准了。子高的死也许只是一个开端。而且,这后面会不会另有玄机?一个妇人,有这样的心机吗?她哪来的忘忧草?”
“是啊,如果不把这个毒瘤揪出来,终究是个祸害。”孙绍轻轻的敲着桌面,眼神闪烁。忘忧草在西方虽然难得,却不是什么隐秘的事,能利用这种东西来控制孙权的人,肯定是一个对这忘忧草的特性比较熟悉的人,可是用它来控制孙权又是为什么目的?
孙绍百思不得其解。
“伯英……”孙绍刚要开口,却正迎上周循的目光,周循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却只是摇了摇头,苦笑一声:“大王,此时此刻,我越国大概不能插手。”
孙绍哑口无言,他无助的张了张嘴,不得不承认周循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和孙权一向不睦,无忧草又来自西方,这很容易和他联想在一起,如果这个时候他派人去干涉吴国的事情,只怕所有人都会怀疑这事件就是他搞出来的。这样说可就太冤枉了,他虽然对孙权不感冒,但是他对吴国的那点地盘还真没什么兴趣,实在没有必要惹火烧身,白白的让魏蜀笑话。
“你们说什么呢?”孙鲁班不解的看看孙绍,又看看周循:“打什么哑谜?”
孙绍忽然灵机一动,笑着对孙鲁班说:“大虎,依我看,这件事我们都搞不定,只有一个人能摆平。”
“谁?”
“姑姑”孙绍解释道:“我现在非常怀疑你父王被那无忧草迷住了心智,他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这还用说,连我都知道那个女人不是好人。”孙鲁班没好气的打断了他的话。
“不仅是那个女人。”孙绍摇摇头,耐心的说道:“无忧草是罗马的东西,那个女人从何得来?我敢保证,那个女人背后还有人,他能通过这无忧草控制你父王,也自然能控制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换句话说,不把这个人揪出来,吴国迟早还要生乱。”
孙鲁班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敢再乱插话了。
“你去找姑姑,让她回建邺一趟,告诉你父王这件事的后果。”孙,绍冷笑了一声:“如果你父王还算清楚,那个女人自然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孙鲁班一听,二话不说就往外跑。等她出了门,周循才担心的说道:“大王,你说这无忧草这么阴毒,吴王又已经中毒颇深,他还能脱身吗?”
“不知道。”孙绍摇摇头:“据我所说,有人能摆脱这毒瘾,但是……很少。”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难办了。”周循嘴角一挑,长叹一声。
孙尚香很快来了,她已经听孙鲁班说过大概的情况,一见面就大声问道:“这毒能解吗?”
孙绍摇摇头。
孙尚香一愣,过了片刻:“那就只有让他休息了,要不然的话,吴国迟早要毁在他的手里。”
“这恐怕比解毒更难。”
孙绍叹了一声:“你先去建邺看看吧,先把情况对他说清楚,究竟怎么做,由他自己决定。”
“什么叫由他自己决定?”孙尚香没好气的说道:“你立刻召集大军,他如果不敢自己退位,就那逼着他退位。”
“你……”孙绍连连摇头,也不打算和她多解释,“你先去建邺再说,如果能劝他自己退位,那当然是最好。我听说子高虽然走得早,却还是有儿子的,你顺便看看有没有可造之材。”
孙尚香意味深长的瞟了孙绍一眼,点点头,转身就走。
孙权见到孙尚香十分高兴,可是一听完孙尚香的话,他的脸色立刻变了:“毒药?”
“没错,而且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孙尚香背着手,在他面前大步的走动着,脸色非常难看。她原本还对孙绍的话有些怀疑,可是一看到孙权那样子,她知道孙绍说的一点没错。现在的孙权骨瘦如柴,却浑身透着一种异样的亢奋,邪气外露,手脚在不停的发抖。
“来人!”孙权大喝一声,“把那给我抓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