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小花厅外侧正一抹身影,那是个年轻貌美的妇人。青丝松松绾起,头上并无多余珠饰,只一支金步摇斜入髻中,长长的珠穗颤颤坠曳,与珍珠耳饰一起相映成辉。
她面似芙蓉,眉若夜中银勾,一双清澈如山泉的剪水秋瞳带着淡淡的疏离。一袭淡碧色水翠斜襟裙,裙裾的颜色略略深,绣着几株粉色幽兰,绣功精湛,仿佛行动间能闻见优雅馥郁的花香。
饶是徐老太太想过遇见苏瑜时万千种模样,也不及她此时一身皇族贵气,端的气势是任何人都不敢小觑。一想到这人是她的孙女,她与有荣焉的同时,心里的虚荣也将高傲的心思一波一波抬高。
苏玫已是许久不见苏瑜了,每次见她她都能给自己惊喜,惊喜之余,是让她感受到与苏瑜的天差地别越来越明显。
陈氏更是多年不见苏瑜,此时见着她,被她这一身雍容的气派慑得不敢动惮。心道难怪何氏如今敢骑在她头上了,有这样一个强大的依仗和靠山,谁的尾巴不翘起来
苏宗耀雍先要跪下请安。
苏瑜笑着阻止,“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苏宗耀便讪讪的退后一步,如今他是越来越怕这个姑娘了。
“祖母,多年不见,如今见您老人家身子骨硬朗,真是我们小辈的福气。”苏瑜心里很清楚徐老太太这一趟为着什么而来,可在她未主动提及之前,她乐意陪她演上一场久违的天伦之乐。
见苏瑜与她搭话,丝毫不摆架子,徐老太太略悬的心稳稳落下。她上前握着苏瑜的手,亲热得像是感情甚笃,“有你这么好的孩子惦念着,我老婆子哪里敢让自己身子垮下去况且而今你这般出息,祖母还等着享你的福呢。”
没给过她一天慈蔼的祖母,居然想在她这里享福,她也真敢想。
这里,苏瑜不经想到已经过逝的周老太太,为她操了那么多的心,居然走在眼前之人的前面,老天爷真不公平。
“孙女如今这般出息,都亏祖母幼时悉心照拂,不然孙女儿哪有今日的造化。”
这明明是句很讥诮的话,从苏瑜极为认真的笑容里说出来,令在场众人脸色各异。
徐老太太在苏瑜幼时是怎么照拂她的,没人不清楚。
可谁敢反驳
反驳了就显得徐老太太脸皮厚,不反驳徐老太太尴尬。
冷场几个呼吸后,徐老太太将目光落到了袁嬷嬷身上,“袁嬷嬷,这么多年你细心照顾瑜姐儿,真是辛苦你了。”
话题竟然扯到她身上来了,且在袁嬷嬷的记性里,徐老太太可从未这样和颜悦色跟她说过话。袁嬷嬷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朝徐老太太恭敬的鞠了一躬,“服侍王妃,是老奴的本份,当不得老太太您辛苦二字。”
“呵呵呵。”见到袁嬷嬷对她这般恭敬,徐老太太心里很是受用,“看到你和采玉一直跟在瑜姐儿身边照顾,我老婆子就放心了,适才我见采玉,多说了几句,知道她如今年纪还未婚配,就替她作主到瑜姐儿你跟前求个恩典,往后朝廷里那些有前途的青年才俊,你可得替采玉好好的把把关,为她物色一个如意郎君,也不枉她服侍你一场。”
苏瑜扶着徐老太太坐下,“劳烦您老人家操心了。”说完,坐到主位。
其余人也跟着落坐。
采玉脸色极为难看的给苏瑜奉上盏茶,苏瑜看到了,悄悄给袁嬷嬷递了个眼色,袁嬷嬷会意,轻轻扯了扯采玉的袖子,带着她出了小花厅。
二人出了垂花门,刚转过墙角,采玉就绷不住了,她一头扑进袁嬷嬷怀里,哭得声嘶力竭。
袁嬷嬷没训她大庭广众下哭闹不合规矩,只轻轻拍拍她后身作安抚。
“徐老太太那张嘴也不是一日两日这样,你听过就罢了,反正姑娘又不会当真。”
采玉从袁嬷嬷怀里出来,怒火难消的坐到一旁的栏椅上,“幼时只觉着这老太太偏心二房的玫姑娘,从来不关心我们姑娘,有时太太被她刻薄了悄悄哭,也只觉得这老太太可怕。没想到过了这么些年,她那张嘴还那么讨人厌。”
袁嬷嬷默默的陪着她,听她继续抱怨,“今时今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真当这儿是下河县老家的苏家吗你瞧她那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蹬鼻子上脸,给咱们姑娘找麻烦呢。”
采玉揩了揩眼角的泪,哽咽着声音,“我嫁不嫁人跟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她假好心替我张罗自己拎不清上门来胡搅蛮缠,还羞臊我一顿,要不是看在姑娘的份上,我真想将这堆人赶出去。”
“哟,我之前以为你是个沉稳的,没想到你嘴刁起来连嬷嬷我都招架不住。”
采玉被袁嬷嬷这句话给逗笑了,“嬷嬷您尽管笑话我吧,反正今天听了苏家老太太一席话,我窝着一肚皮的火。”
袁嬷嬷还惦念着小花厅里的情况,“姑娘知道你心性,就是怕你憋坏了才叫我带你出来透透风。主子好心你别辜负了,小花厅里你就别回了,去后头看衍哥儿吧。”
采玉赶紧揩干眼泪站起身,“不,我还是跟嬷嬷回小花厅去吧,如今王府里的就只有嬷嬷与我是姑娘身边真正的老人,莫叫苏家那群豺狼虎豹把咱们姑娘给欺负了。”
袁嬷嬷心道采玉还是拎得清的,姑娘没白疼她。
二人又走进垂花门,花架上的紫铃花透着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四溢开来。
“如今她心里苦,求到我跟前来,你说我若是不管管,岂不是太狠心了。”
徐老太太话音刚落,苏瑜就见袁嬷嬷和采玉一前一后沿着椅后的花架站回她的身边。她唇角浅掀,细细品着徐老太太话里的意思,言道“大唐不幸,出了百年难遇的一位叛国皇帝,如今诸候小国来犯,他又勾结北国进攻大唐意图不轨,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就是咱们人在京城,也难免寝食难安,谁心里又不苦呢再说,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吏部报甘宁县出缺,也是又仔细又谨慎才选派人选前往任职,岂能是我一个内宅妇人能左右的而且据我所知,甘宁县是贫苦,可若不是贫苦之地又怎会出缺呢依我看,沈大人去甘宁是好事,只要他在甘宁县做出成绩,他的前任做不到的他做到了,年底吏部考核难道会看不见吗”
苏玫将唇页抿得苍白无血色。
陈氏闻声也是轻轻搅着手里的帕子,气得浑身发抖。
最受打击的是徐老太太,在她看来,苏瑜这明显是一副推脱的样子,她根本就不想帮苏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睨向旁边的大儿子苏宗耀,这可是他的亲姑娘,她又是他的亲阿娘,难道他就不能帮忙开句口
苏宗耀感觉到阿娘投来的目光而倍受压力,他早就知道阿娘和二房没安好心,急着见苏瑜铁定有事,没想到竟是想借苏瑜之手将沈重霖从甘宁县调回京城来。这是朝廷大事,是吏部和即将登基的王爷才能讨论和决定之事,她们怎么可以拿来为难苏瑜万一苏瑜动了恻隐到王爷跟前说了,且不说沈重霖是什么身份,单单他与苏瑜从前那点破事儿是个男人心里都会别扭吧。再万一惹得王爷生了气,恼了苏瑜不再宠她,那不仅苏瑜要被打回原形,就是苏家也更是没什么前景可言了。
苏宗耀不敢想,越想脊背越凉。可是他与阿娘还得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今日要是不替她分说两句敷衍过去,只怕回到荷花巷子依然难以安宁。
“阿娘,王妃说得有道理,朝廷自有朝廷的法度,只要二房女婿在甘宁县做出成绩,儿子也相信调回京城不是难事。”
徐老太太听着这话,就知道儿子肯定是指望不上了。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还是决定自己往前冲,“瑜姐儿啊,你就别拿这些表面话来搪塞你祖母了,你如今贵为王妃娘娘,王爷不仅宠你,你还给他诞下了儿子,可谓地位稳固。你在王爷面前,怎么会说不起话呢祖母知道,当初你与二房女婿有些渊源,可你也不想想,要不是他休了你,你能有今日这好日子过吗你就当做善事,还他这一报如何”
苏瑜唇角携笑,眼中却掠过惊愕。这徐老太太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她的声线低了低,“怎么,祖母以为沈重霖被调出京城是由我苏瑜在从中作梗么”
徐老太太默不作声,只觉着这孙女明明看着是在笑,怎么听着她的声音有些渗人呢大热天的,竟叫她掌心出了层冷汗。
“我与沈重霖那桩旧事已经过了那么久了,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怎么你们非得辛苦的替我记着呢时不时拿出来遛遛,提醒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不堪。合着你们觉得我现在得到的一切,都是拜沈重霖休弃我所致是吗”
“难道不是吗”陈氏小声呢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苏瑜的眸光凉了凉,小花厅的气氛徒然滞寒,她冷笑着看向陈氏,又将视线落到苏玫身上,“经历了那么多,苏玫,你应该很清楚沈重霖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吧,他那些不得台面的手段想必你也是领教过了的,不然你们二房一大家子,还有祖母,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重霖在打什么主意,可惜他是做官的,而我是做生意的,他的算盘没有我打得好,我不吃他这一套。”
苏玫震惊的看向苏瑜,虽然有徐老太太从中斡旋,但她始终未抱全部希望。虽说失望肯定是有的,但被苏瑜戳穿却又是另一回事。她站起身,徒然对着苏瑜跪下,“瑜姐姐,沈府如今就靠我一力支撑,我真是快撑不住了,求求你就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妹妹不求你一定能让王爷改主意,但万一王爷就听了你的话呢妹妹保证这辈子我家夫君对王爷绝对忠诚,绝不敢有二心,你就答应了吧。”
苏宗耀握紧了拳头,碍于徐老太太在场,他不敢驳苏玫的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