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宗耀跪在地上,忍受着徐老太太的言语攻击,他不说话,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
想什么呢
啊
下午他在碧灵湖畔遇到的美好。
“你们现在一个个出息了,都不把我老婆子放在眼里了是不是要不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你,现在有她苏瑜什么事儿刚攀上高枝儿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你这做阿爹也不管管,就放任她顶撞你老娘,今日你要不给我个说法,真当我是泥巴做的,任一个小辈随意拿捏了是不是”
徐老太太陆陆续续发泄着她的不满,也不知说了多久,见苏宗耀跪在地上依旧一言不发,她徒然瘫坐到椅上痛哭起来,“老太爷啊,你看看你这个不孝子吧,他这是要气死我啊”
康妈妈看不过去了,她是让大老爷让着老太太,可不能光让着也得哄着啊,不然这事儿怎么过去忍不住劝了一句,“大老爷,眼看已经到了晚膳时间了,老太太今日进食极少,您就别跟她置气了,赶紧陪个不是,让老太太消消气儿吧。”
苏宗耀正神游太虚,他孟浪的想着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下午那位夫人姓甚名谁。
又觉这样肯定唐突,那叫小媛的女使称其为夫人,那妇人定是个有诰命在身的官眷。
招惹不得。
康妈妈的声音拉他回神,他朝老太太的方向作了一揖,叹了口气,言道“阿娘,非是儿子顶撞您,也非是瑜姐儿忤逆不孝。平心而论,儿子是苏家长子,就因为不按您的意聘了瑜姐儿阿娘为妻,您再给我儿子好脸色吗孙氏在的那些年,满府上下奴才使役谁说过她半个不好就您也挑不到她的错不是吗可就是因为您挑不到孙氏的错,更对她苛刻刁难。孙氏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从未在儿子跟前儿抱怨您半句不是。就算如此,您仍不满意。只要是二房的撺掇,您一受一个准儿,儿子就想问问孙氏到底哪里比不上陈氏您要那样作贱她难道就因为陈氏会说好听的话奉承您,会隔三差五给您些恩惠哄得您高兴可您问问康妈妈,这些孙氏没做过吗儿子记得那一年夏,也是这个时候,孙氏从娘家得了几匹做夏裳的蜀锦料子,她是连个布头都没留下全送到您面前了。可您做了什么您留下一些料子,其余的全给了二房做夏裳,您怎么就没想起料子是孙氏给的,大房还有个瑜姐儿没得呢
“孙氏活着的时候您没给过瑜姐儿半分好脸色,孙氏死后,您便更无视瑜姐儿。没多久您以子嗣为由,以送瑜姐儿去庄子过活为由逼我娶了您中意的何氏。何氏心胸狭隘,小肚鸡肠,与儿子相处难睦您全然看在眼里,不也是没过多久您照样对她充满嫌弃吗何氏与孙氏是不同的人,您对她们的态度却是一样的。这些多年过去了,您处处偏心二房,处处维护二房,您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儿子啊
“您不曾给过瑜姐儿一丝温情和恩惠,却想着从她那里得到让二房在京城安身立命的根本,阿娘,您摸着自己的良心,您怎么能好意思去向瑜姐儿开这个口那些年但凡您对瑜姐儿好一点点,何至于今日在王府受此大辱”
苏宗耀站起身,再次说道“如今您进京了,也是打着晚年享福的目的,肯定是不愿再回老家的。这宅子是瑜姐儿的,这宅子里大到仆妇使役,小到一草一木都是瑜姐儿的,她没将您赶出去还是顾念着您这她亲祖母的缘故。儿子希望您知福惜福,别再被二房当枪使,跑到王府去滋扰瑜姐儿了。”
苏宗耀说完,转身走了。
康妈妈都被苏宗耀这番话给震惊得脸色惨白,何况徐老太太
只见徐老太太唇色褪尽,脸色铁青,老眼瞪得眼珠子似乎都要凸出来。苏宗耀忤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撮小火苗,等到他说完,无数的小火苗聚积成一堆燃得熊熊的炬火,烧得徐老太太五脏六腑翻腾不止。
“反了。”
“反了。”
徐老太太抖着声音说。
康妈妈赶紧上前安抚,大老爷的话虽然是不敬,但老太太那些年的确对大房太不应该。没付出过,却想仅自己身份压人一味索取,除了强盗,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可见徐老太太这会子被气得上气接不了下气,康妈妈不敢帮着大老爷说话,只温声宽慰劝解,“瑜姑娘在苏家做姑娘时受到何氏不少轻怠,大老爷始终是慈父之心,想护着保着,不想让瑜姑娘受吃半点亏,这才出言忤逆您老太太。她维护二老爷一家的心思,不正与大老爷维护瑜姑娘一样吗换个角度看看,大老爷说得也是,您这么年岁了,操那么多心干什么既然来了京城,就好好享享清福,是不是这个理儿”
康妈妈一通顺,徐老太太心里莫名的虚,气势渐渐处于下风,火渐渐熄了不少。又想到王府里的富贵与气派,徐老太太突然就心下戚戚惶惶。
夜里雨了场大雨,雨似瓢泼,也不知哪里来的狂风呼啸袭来,庭中那些根基不牢的绿植被吹了个人扬马翻。
与狼藉的庭院一比,早晨的天空就像是彻底清洗过一般,明亮得能照出人影。
袁嬷嬷吩咐院中打扫之人加快速度,但动静不能太大。
自己则轻轻推开房门,看到苏瑜已经晨起,正歪在绣榻上青丝如瀑,面容惟美沉静,手里拿着一本账册,看得津津有味。
“姑娘晨起不梳妆,倒是把账本啃得香。”
苏瑜抬眼笑望着袁嬷嬷,“昨儿夜那么大雨,我在想咱们存在码头仓库里的香沙仁会不会受潮。早膳后你差个人去找一趟洪掌柜,让他赶紧去看看,要是受了潮,今儿天好,迅速铺晒还能补救。”
袁嬷嬷一边替她收拾床铺一边唠叨,“您就歇歇吧,洪掌柜又不是头一年在姑娘手下做事,哪里会分不清轻重他心里肯定是有数的。”
苏瑜合上账册,下榻走到妆奁前坐下,望着菱花镜中袁嬷嬷的背影,“今年听说蜀地干旱,香沙仁产量极少,咱们好不容易收了一船进京,可不能毁了。”
“是是是。”袁嬷嬷收拾好床铺,转身过来拿起篦梳为苏瑜梳发,“一会儿老奴就差人给洪掌柜传话,姑娘,皇后的冕服已经送来好几日了,你是不是该上身试试,不合适的地方赶紧让绣娘改制。”
这事儿袁嬷嬷催了好几回,苏瑜并没当回事,所以兴致缺缺,眼看着宣祈登基日近,看来今日是躲不过去了,“得,我一会儿就试。”
早膳过后,苏瑜开始试冕服,明黄的颜色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五彩金凤,外罩薄烟霞帔,头顶母仪天下的凤冠,长镜中苏瑜身姿端丽,举手投足,威严的气势不容小觑。
“老奴瞧着这腰处好像宽了一分,其余的倒都合适。”袁嬷嬷围着苏瑜转了好几圈,看得极为仔细,最后落下看法。
“无妨,反正这皇后冕服也不是日日都穿,万一以后我这腰粗了,岂不还得新制麻烦。”
袁嬷嬷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然,在她的要求下,苏瑜还是同意了让绣娘拿去修改。又道“还有前几日姑娘说不得空,礼典官问了姑娘几时得空熟习封后之议,老奴斗胆,给姑娘定了今儿下午。”
苏瑜默默吧离口气,果真是麻烦。
宣祈近日也忙得不可开交,昨夜临睡前她见他愁眉深锁,竟是难得的凝重,然他是一副不愿意说的表情,所以,她也没有刻意追问。
文德殿,宣祈和孙学雍还有萧景仁在一个偏殿叙话。
“得到的消息可靠吗我怎么觉得此事太意有所指,实在令人不安。”孙学雍听完萧景仁的话,道出心中疑虑。
宣祈沉默着坐在上首,听着萧景仁说道“消息是昨儿上半夜传进京的,既然是李渭传来的消息,应该是可靠的。”
李渭,孙学雍并不太了解这个人,但他既是王爷派去双辽府的,自然是王爷所信之人。
适才寅国公世子爷说昨儿上半夜,风雨大作之前,从双辽府八百里快骑进京送塘报。说双辽府治下一个叫甘宁的县,县太爷捕获了一名北国潜入双辽境内的探子,从那探子嘴里得知了北国进攻双辽的方位以及时辰,双辽紧急部署,逃过了一场灭府大劫。
甘宁县令沈重霖。
李渭如今对沈重霖极为推崇,他对沈重霖仔细做过调查后,得知在甘宁县政绩不俗,颇受百姓爱戴,又得知他是从京城外放到甘宁的,直言这样的治世之才不该在甘宁那种小地方蒙受风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应该速召他回京,以堪大用。
宣祈相信李渭的用心,可是沈重霖此人。
“王爷,沈重霖此人权谋之心甚重,臣不建议召他回京,甚至怀疑这件事肯定也有阴谋。若大的双辽府,因战乱百姓活成流民,北国探子脸上又没写字,怎么碰巧就让他给抓住了反常即为妖。”
“是啊,五哥,想想当初他与肖禀坤算计你的那些事,我就恨不得甘宁的风沙直接将他给活埋了。”
宣祈却徒然邪肆的笑了,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寒光,“你们紧张什么既然有人苦心孤诣想回京,本王准了便是。”
“五哥,你。”
萧景仁还想说什么,宣祈抬手阻止了他,“他回来或许是好事。”
萧景仁和孙学雍面面相觑。
他们这会儿不懂宣祈话里隐藏的意思,只觉得沈重霖像颗耗子屎,令人十分不快和恶心。
宣祈先离开偏殿。
孙学雍神色晦暗。
萧景仁无奈叹道“五哥肯定有事瞒着我们。”,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