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侍从们听了也不懂三七二十一,都在连声称赞“皇上圣明”诸如此类的话。
连着一向稳重的春希也笑盈盈道“诶呀皇上操心这些天,事情总算有个折了皇上也能休息踏实了”
花素律畅快地点头认同,身旁柳茂嘉却是格外惊讶。
他惊于花素律的巧思,更惊于花素律这个女皇帝的作为。
原来她不是一味享受名声或快乐,是真的在忧国忧民。
只是见她有如此能耐,柳茂嘉又有些失落,心有不甘,总想挑出些问题。
“那分流河,要开在何处”他认真问道。
花素律咔吧两下眼,坦荡率直回他“朕怎么知道”
她上辈子是个学书法的,又不是搞水利的上哪儿知道怎么开河她能提出想法就不错了
柳茂嘉闻言像是心安般露出不过如此的表情,只是下一秒花素律又紧问“卿知道怎么开河”
这一句问得柳茂嘉哑口无言,他急于提问,没想过自己是否能解决这个问题,面上不禁露出局促羞怯的表情。
花素律是真心发问,不是为了嘲讽他。
见他羞愧,花素律拍了拍的他的胳膊“哎呀这种事,当然是交给专业的人去分析判断。外行乱插手,不是取闹吗”
上辈子花素律老爹是开厂的,“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以及“安全生产”几个字,花素律打小聆听,真是刻在骨子里。
转头花素律就叫人传工部大臣入宫,她要和他们聊聊这件事要如何实行。
可她说完后,却见春希一脸为难。
花素律注意到春希手里捧着烛台,这才想起现在已经是深夜。
“皇上,宫门已经下钥了。”春希小心提醒。
花素律咳了两声“朕忘了,明日再谈,都去休息吧。”
“是。”宫人们服侍花素律和柳茂嘉上床休息后,退了出去。
柳茂嘉心中纠结半晌,忆起往日对他皇上的诸多偏见,还有方才他为了讥讽而提出的询问,不禁没受到皇上怪罪,反还安慰他真是令他羞愧万分。
身为君子,有错当表达歉意,努力求得对方的谅解。
但柳茂嘉人生二十年来,一向行事谨慎,自觉未曾出过什么错,向谁道歉。
翻身凝视皇上后背半晌,柳茂嘉犯起矛盾。
要他和一个女人道歉,他拉不下脸。
不道歉,又觉得自己失了德行。
“你不睡觉看朕干嘛”
花素律感受到身后的视线,翻身恰好四目相对,尴尬得柳茂嘉面红耳赤。
幸亏现在暗着,不然被看见实在丢脸
柳茂嘉咬牙一阵,最后将心一横,在床铺上跪起身来“臣对皇上失敬,请皇上,降罪惩罚。”
花素律楞了瞬,从床上坐起,想了想,没觉到他哪儿失敬“你先起来吧。”
“请皇上责罚。皇上不罚,臣心难安。”柳茂嘉依然跪俯在她面前。
“诶呀。”花素律一头长发散着,盘膝扶额又叹气。
从前读时觉得柳茂嘉这角色死心眼得厉害,之前没怎么和他说过话,就忘了这茬,今儿对上这才想起来。
想了个折,花素律道“你只想你心安与否,怎么不想想朕”
她见柳茂嘉抬头,面露疑惑,又补充道“你自觉做错事,那便是你对不起朕。你对不起朕,还要朕考虑你的感受你到底是想让朕原谅你还是只想顾自己心里头舒服”
“臣并非”柳茂嘉心里那点困境被花素律戳破。
他被困在道德里了。
世上有一些人,对自己有严格的道德要求,希望自己成为一个高尚的人,柳茂嘉恰好是其中之一。
这本是件好事,但有些人忘了本质。
就好比现在,柳茂嘉真心实意求得是花素律原谅吗未必,反正花素律是没看出来。
他求花素律降罚,只是为了求“自己被原谅”,而不是真的希望挨人收拾。
“你起来。”花素律闷咳两声“朕没放在心上,别乱寻思了,赶紧睡吧。”
说完她钻回被窝里“别盯朕看了,你总盯着,朕睡不着。”
柳茂嘉嘴唇乱动,想解释几句,可花素律已经翻身过去。
他只能磕个头也躺下。
可心里没踏实下去。
若只花素律讲两句,他便能想开,花素律也不会觉得他死心眼
至于他是否能想开,与花素律无关。花素律又不是神仙,专门开解度化人的。
别再死命盯人,打扰人休息就行
次日起来,花素律就看见柳茂嘉顶着乌青的眼窝,看他满眼的疲惫,这该不是一夜没睡吧
花素律只觉得无语,他难不成为昨天那点事寻思了一夜
花素律还真没想错。
她是那种有点什么事,想着想着就睡着了。极难有点什么事,能让她长久记挂。
尤其当皇帝后,花素律更意识到,事情是永远处理不完的,那就更不能有点事就挂心上若这样,迟早会心力交瘁而亡。
可柳茂嘉不是这类人,他是有点什么事,弄不明白,就别想消停
即便睡过去,梦里也都是他惦念的事。
他心就这么窄。
从前在家时,他爹柳常德劝解过几次。可他天生就是心窄的人,任凭他爹享誉全朝的名嘴,也劝不开
等送走花素律后,琥珀和星若带人进来伺候他。
星若眼灵心明,起早进屋,打眼就看出柳茂嘉的异常。
到底伺候他好几年,一下变猜中他定是因为什么事又钻牛角尖。但皇上在前不好去问,只能待送皇上离开后再说。
“公子,您怎么了”星若捧上清口茶送到柳茂嘉面前。
柳茂嘉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接过茶,沉沉道“我,从前是不是对皇上偏见太过哎”
星若听罢面上未显旁的神色,仍是伶俐亲切的浅笑,内里却想诶呦您今儿才知道啊女的您看得起谁啊
下一瞬,又听柳茂嘉道“皇上为国为民虽是熬心沥血,但终究是女子,她唔”
星若紧忙上来捂住柳茂嘉的嘴,她惊恐地往窗户口,门口望了望。
怕不妥,撒开手警告柳茂嘉别出声。自己走到四下去看了一圈,确定没人听到,她才松口气。
幸亏琥珀出去安排早膳,现下屋里就他俩。
否则要旁人听了,岂不是要掉脑袋
“我的爷你说什么呢”星若走到柳茂嘉身边,抚着自己胸口安神“您还记得您在什么地方吗”
柳茂嘉知道自己失言,绕开不谈过错,还自我挽尊“我又没说错。我没有说皇上不好”
“得了得了”星若抬起手赶忙晃了晃“您快甭说了您再说下去,叫人听见,咱丞相府几百个脑袋都得搭进去”
柳茂嘉看她吓得老鼠样,不屑地耷拉下眼皮。
想星若这胆小的模样真是见不得世面,多少都有点后悔带星若进宫。
再说他又不傻,若有旁人在,他怎会说还不是信任星若。
但见星若这反应,也失了日后再同她说话的兴趣。
不知怎得,柳茂嘉忽想起端午那日,皇上在宫外遇刺回来。
那日他听闻皇上在外遇刺,本不愿去迎,但旁的那几位公子全去了,独落他一个不去,落不下面子。算是迫不得已,遂才去了。
这才见到虽面有余惊,但仍能泰然安排诸事的皇帝。
通身气派威势,是被烧烂的衣衫和满面的尘埃也挡不住
当初他未觉如何,现想来,实在耀眼
再想曾见过的各种女人,便觉如皇上这般的女人实在罕见。尤其眼巴前还有个星若作对比,更是觉得皇上的心胸气魄难得。
柳茂嘉对皇上不禁更加欣赏,对皇上的态度渐渐转变
但再如何变,有些事是根深蒂固的。
柳茂嘉自幼以父亲为榜样,不过那时他以为父亲是个忠臣,便一直立志做个辅佐君王、名垂青史的大忠臣。
现在他发现父亲并非如他所想,但他的愿望没变。
闷想发呆了良久,他萌生出个想法
如若他将皇上劝解开,将帝位归还于正统,对大俞、对社稷,岂不是大功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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