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办公室简单收拾,三人又赶紧去了疗养楼,一路上顾然都在揉耳朵,结果更红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越是处理,越是麻烦,但不处理也麻烦。
台风天,外出活动取消,病人们都在一楼大厅。
快出院与护士长闲聊,他依然穿着病服,此时的神情姿态,却像是设计师在与工作人员商量,怎么设计疗养楼;
角落有一团被子,一旁站着王佳佳,那被子里应该是胡茜;
小智躲在乒乓球台下玩着乐高;格格与谢惜雅在打乒乓球;
阿秋上师、拔河老头在看李笑野练功。
“两足横开一步宽,两手平扶小腹前,平分左右向后转,吸气藏腰撑腰间——这就是八锦缎”
“不就是前屈吗?”格格捡球经过,随口说了一句。
“什么前屈,这是正儿八经的八锦缎,两手攀足固肾腰!”李笑野怒了,和女高中生置气。
“两手攀足?”格格打量他的姿势。
李笑野的双手最多只攀到膝盖。
“大叔,你的肾和腰一定不行了吧?”格格一边用球拍垫球——另一只手护着球,不然会掉,一边笑道。
“我不行?我不行?!”李笑野的音量节节拔高。
“你看我的。”格格前屈,轻轻松松就攀到了膝盖下面一点点。
“女孩子肾和腰不好也不要紧。”她直起身。
她想走,可谢惜雅过来了。
“八锦缎能锻炼肾和腰?”谢惜雅好奇地问李笑野。
“何止腰?你们这些年轻人,哪里知道中华文明的博大精深。”李笑野噔噔噔跳到桌上,就像当初他高举《奋斗》时一样。
老男人护士给沸羊羊护士一个眼神,两人黑社会似的不着痕迹地靠过来。
“拘束带。”李慧低声叮嘱一位护士。
“听好了!”幻臭作家沉声道,“摇头摆尾去心火、两手攀足固肾腰、攒拳怒目增气力、背后七颠百病消,八锦缎是神功!喝!”
他蹲马步,双手平举,只竖食指前推,像是成龙年轻时功夫电影里的动作。
“这是八锦缎?”格格不解地问谢惜雅。
“精神病的话你也信?”谢惜雅轻声说。
“嗯。”格格赞同地点点头。
“李笑野,下来。”苏晴蹙眉。
“你,”李笑野对顾然勾指,“上来。”
顾然当做没听见。
“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肾和腰!上来!”
“我对你的肾和腰没兴趣。”顾然说。
“那就别怪我无情啦!尾闾中正神贯顶”
“等等,你这是太极拳吧?”顾然也是熟读各大门派心法的通才啊。
“好!果然是行家,来吧!”李笑野跳下桌子,噔噔噔迈着唱戏般的步伐,朝顾然杀来。
到顾然跟前,他举掌缓缓前推。
“干嘛这是?”格格问。
“比内力。”阿秋上师一脸凝重。
格格、谢惜雅惊讶地望向阿秋上师。
“正确的选择。”拔河老头面色严肃地点头,“拳怕少壮,李笑野老了,论拳脚一定不是顾医生的对手。”
谢惜雅、格格两人又同时望向他。
护士人群中,有人嘀咕
“李笑野不是认为自己是外星人吗?”
“习武的已经出院了呀。”
顾然抬手,对着李笑野的手掌轻轻一推,李笑野便噔噔噔连退三步。
“嘶——”阿秋上师、拔河老头倒吸一口凉气。
“你!”李笑野一脸骇然,“竟然敢不让我?不怕我躺在地上讹你?”
“我相信你的人德。”顾然说。
李笑野往地上一躺,左手捂着腰子啊啊的乱叫,右手颤抖地指着顾然。
这种症状还是第一次,但众人见怪不怪,正要按照老办法收容时,顾然忽然开口了。
“李笑野,你这也算神功,看好了,我在未名湖畔吞吐日月练成的真正神功!”
他全身肌肉收缩,挥舞双臂,极快地击出去,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穿透力。
随着他在大厅内挪移,众人竟然有一种被锤打、被火烤、被冰冻、被刀割的错觉。
彷佛电视剧里的高手,把拳打到了脸上。
他忽然回旋,单手抓住乒乓球桌,硬生生将它举着竖起来,直抵天花板。
众人的嘴从‘·’变成“”再到‘’。
小智摸摸自己的头,好像自己的脑袋被摘走了。
“你、你怎么办到的?”李笑野目瞪口呆,似乎吓得精神病都好了。
“力气大!”顾然一脸严肃。
“诸位,看见了吧!”阿秋上师狂热道,“这也是菩萨道果的一种神通,顾然他不是人,他是菩萨,他是仁波切,他也在转世,他也能吃钉子,他也能喝尿啊!”
“我不能!”单手举着球桌的顾然,赶紧抬起另一只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释迦牟尼!”阿秋上师赞叹佛祖。
顾然把球桌放下,小智也终于找回脑袋似的放下双手,继续摆弄乐高积木。
顾然不敢说一句话!
怕又写检讨和罚款。
大厅恢复祥和,只是不管是精神病人,还是护士们,都围在乒乓球桌旁。
“这是简单款的球桌,但也有65公斤啊!”一位护士查了资料。
“单手能举起我?”
“你有65公斤?”
“不,没有,你听错了,我说的是56。”
“你根本没说数字吧?”
“65斤,我还能试试,但65公斤”沸羊羊看向老男人护士,老男人护士面色凝重地摇摇头。
阿秋上师一脸欣慰看着众人惊骇的表情。
拔河老头也开心,他对格格、谢惜雅说“顾医生跟我练的,拔河是有用的,顾医生说不定会比我先一步登天!”
“是‘先一步·登天’,还是‘先·一步登天’?”格格问。
“你说什么?”拔河老头反而不懂了。
“惜雅,你觉得呢?”格格看向绝世美少女。
“顾医生的腰和肾一定很好。”绝世美少女沉吟。
格格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轰隆!
突如其来的惊雷,让大家吓了一跳。
等众人看向窗外,暴雨已经猛鞭下来,像是天之暴君在殴打人间这位奴隶。
大雨一下子蒙住了落地窗,窗外的一切都变得模糊,疗养楼彷佛变成一艘身处汪洋大海的轮船。
“好大的雨。”顾然说。
“没见识。”格格瞧不起他似的。
其余人也没多少反应,只有顾然、陈珂两个外地人,觉得眼前的一切很震撼。
李笑野也不再闹,护士们也对乒乓球桌失去兴趣,力气再大又能怎么样呢?推土机、压路机、吊机的力气更大。
现代社会,更多的是靠脑力。
苏晴带着二组检查所有病人的情况,除了胡茜,其余人的状态基本稳定。
之所以说是基本,是因为——
“今年的暴雨错过了,”拔河老头手放在落地窗上,“我还不能拔河,希望明年能在暴雨中去太空。”
“这是信号干扰暴雨,阻塞{春山}的全部频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李笑野下定决心。
“师傅,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趁这个机会,继续教我怎么写书吧。”格格说。
李笑野略作沉吟“也好,我占据李笑野的身体,有责任把他的火种传下去。”
“师傅您说!”格格拿出笔记本。
“写作,不是冲刺,一时的兴趣是最没用的,要有长跑的觉悟。”
“嗯。”
“要有耐心、有信心、有不断进取的精神。”
“嗯!”
“还要有自甘寂寞的勇气!”
“嗯嗯!”
“这是一条时时刻刻都有人被淘汰的路,能走下来的,不管取得多大的成就,都是苦行僧。你别看莫言整天接受采访,只要他还想继续写书,早晚有一天,他又会与寂寞、清静为伍,你有这样的觉悟吗?”
“没有!”格格立马说,“我只想赚够养活自己的钱。”
“废物!”
“啊?”
“你把我的话记住了,以后传给有缘人,让他继承我的衣钵。”
“师傅,你看我的另一个人格怎么样?她可是能做题做八个小时的人,绝对耐得住寂寞!”
“真要耐得住寂寞,哪来的你?”李笑野不以为然,“我见过的人里,只有庄静、顾然,还算凑合。”
“庄静院长也就算了,顾医生的腰和肾那么好,凭什么也能凑合啊?”格格不服。
“他是疯子。”
“难道说——”格格握笔的手抵住小下巴,“‘废物’和‘疯子’一样,都是夸人的话?是这样吧,师傅?”
“为师看你挺有搞笑天赋的,写这类的或许能成功。”
“是嘛?!谢谢师傅!”
李笑野看向落地窗外的雨幕,不再说话。
格格偷偷给他比了一个中指。
“我逗他,他还当真了。”她对谢惜雅说。
“或许他知道,只是觉得你装傻的样子也很蠢?”谢惜雅试着问。
格格深吸一口气,然后把中指送给了她。
而谢惜雅已经对格格失去兴趣,她看向远处的顾然,他们正在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这么大的雨,还有台风,今晚能结束吗?”顾然问。
“不结束就留宿在{静海}。”苏晴说。
“衣服怎么办?”陈珂好奇。
“不穿。”何倾颜笑得开心。
“”陈珂看向苏晴。
“有烘干机。”苏晴解释,“连续两天穿同一套衣服,人生有时候就是会遇到这样无法忍受的事情,我们就学习一下顾然吧。”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形象?”顾然不解。
“同一套衣服穿一个月,不,一年,大概也没问题。”
“只要当天清洗干净,也没破损,一辈子都没事。”
苏晴看着顾然。
“虽然一言不发,但苏晴的心距离顾然变远了。”何倾颜点评。
“邋遢了一点点。”陈珂笑道。
“我对打扮一点点兴趣也没有。”顾然说。
“人的心硬起来,就是钉子也钉不进去。”苏晴叹服。
“只是换不换衣服而已,不是洗不洗澡,别说的我好像一年不洗澡一样。”
只要今晚台风不停,顾医生就会住在这里吗?谢惜雅沉吟着。
然后她转身对格格说“格格,我需要你帮忙。”
“什么忙?”
“今晚一起去夜袭顾医生。”
“我能拒绝吗?”
“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吗?”
“问题不在这里。”
“那是什么?要钱吗?我可以给你不需要写书也能享受一辈子的钱。”谢惜雅说。
“也不是那个,虽然这个也很重要。其实,我还是处女。”
“嗯?”谢惜雅歪头表示不解。
“让处女夜袭,你不觉得不好操作的地方很多吗?”格格反问。
“我说的夜袭,是指去顾医生的房间,然后假装外面风大雨大,回病房麻烦,只能和他将就着睡一晚,不过你的提议让我有了新想法。”
(这样一来,就算发生意外,也能说是格格怂恿的了。)
正用【读心术】监视病人心思、防止病人出现意外的顾然,只觉得谢惜雅这位美少女高中生需要接受其他方面的心理治疗。
“开始工作吧。”苏晴说。
有明确工作的只有陈珂,她要催眠李笑野,提取他的‘才华’。
其余人几乎无事可做,剩余病人的病情,都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
其实在{疗养楼}的工作,只能算试用期,他们将来真正的工作地点,是在{病区}。
届时,苏晴、何倾颜才会展露真正领先同龄人一大截的心理师天赋。
比如说陈珂,现在还没有【心墙】。
顾然是个例外。
吃午饭时,台风更大了。
放眼望去,窗外的一切都沉寂在深深的黑暗中,头顶厚重的云层似乎将整个海城吞噬了一般。
进入食堂,开门的刹那,因为突然灌入的空气,似乎整个食堂都膨胀起来。
门关上时,才又缩回原状。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哪怕走的走廊,身上也近乎半湿。
正用毛巾擦着头发,办公桌上的座机响了,这是医院的内部电话。
苏晴她们还没反应过来,顾然已经接起电话,按了外放。
“顾然?”慵懒知性的嗓音,是严寒香。
“香姨,是我。”顾然略带疑惑地应道。
“中午有空?有的话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新的香水搭配这种天气,可能对你进入【黑龙梦】有帮助。”
“好的,我马上来。”
挂了电话,不需要顾然再解释什么,苏晴说“去吧,你走了,正好我们脱衣服,把衣服烘干。”
“我衣服也湿了,可以烘干了再去。”
“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等你回来就干了。”苏晴微笑。
顾然穿着衣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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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日记》九月二十三日,周三,台风天的静海
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这么强的风,一切树木都在摇晃,似乎是一群军队在狂风的召集之下,准备出征。
苏晴、何倾颜、陈珂在办公室脱衣服,能在这个办公室度过一生,就是死了,我的骨头也是带着微笑的。
谢惜雅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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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日记》
阿秋上师真的希望世界上有佛,李笑野为了写作成为苦行僧——他们都是付出真心的人。
也只有付出了真心,才会被伤害。
(庄静批语《霸王别姬》里说,‘唱戏得疯魔,不假,可要是活着也疯魔,在这人世上,在这凡人堆里,咱们可怎么活呦!’——生活还是要有张有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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