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泽在电脑前发着呆,一只小虫子在显示屏下爬着,爬了半天,却也才爬了几厘米。
“你说我在追求些什么呢......”知泽呆呆地看着小虫子,心想,“也许我走一万步,对于一些人而言,也不过几厘米吧。”想到这,知泽按死了小虫子,继续整理着资料。
那场晚宴后,知泽和顾老带着“铁马”回了夜阑。也因为那场晚的刺杀,顾老负了伤,一直待在家里不出门。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
“咚咚咚。”林译敲了敲知泽办公室的门。
“请进。”知泽喊道。
“你怎么在门口放了一个大石头啊。”林译不解。
“哦,先前去椿泽镇,有位老板告诉我,这叫‘石’来运转。”知泽解释道。
“你说,烟辰他伯父?”林译问道。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知泽笑了起来,“你找我什么事?”
“哦,给你带来了三份文件。”林译掏出其中一份,“这份是海姆达尔的,中央决定在这里设个州,名字改回隐雨。”
“嗯,这不错,算他们有些意识。”知泽说道。
“不过海姆达尔还在,只不过改成了一个小特区,在隐雨州左下角这块区域。”林译说着,在一旁的地图上比比划划。
“这份是什么?”知泽拿起另外一份文件袋。
“哦,这个是上个星期,坦丁向全世界发射导弹那些事,里面有坦丁列岛的地图,和现在被异尸感染的详细发布图等。”林译回答道。
“哦,这不赤裸裸的宣战嘛。”知泽说道。
“好不容易控制下来了,现在又蔓延开了。有些本来没有破防的地方,也混进去不少异尸。”
“哦——这是得好好查查,防控很重要。”知泽把手里的文件袋放到一边,又指着另外一个,“这是什么?”
“这是洛煌发下来的,特批了红头,要建设投资我们,我们的‘火炬’又可以继续了。”林译说着说着,兴奋起来。
“这个我回头再看看,眼下我不能再拿将士们的生命开玩笑。”知泽说道,“诶,整理一下,你和我去视察眼下。对了,是微服私访。”
“哦哦,好。”林译回答。
知泽亲自驾车,带着林译下到了基层。林译一开始以为只在市里县里,直到知泽上了高速,才发觉不是。车窗的雨珠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几个小时后,车停在了一个乡镇的观景台上,林译才彻底反应过来。
两人下车,天空下着蒙蒙小雨,林译环顾四周,一栋栋楼依傍着绿水青山,深呼吸,一股清气瞬间洗涤了肺腑。
“这里是竹溪乡,目之所及,绿水青山”知泽讲道。
“竹溪乡,我知道,在洛国史里有提到。”林译问道。
“对,当时叫国,再后来演变成洲,融合了更多的人民,民族,甚至国家,终成洛华一家。”知泽解释道。
林译有些震撼:“三百年,合为一家......”
“对,三百年。在古代,很多朝代倒在了这里。”知泽语重心长地说道,“已经突破了,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存在得更久。”知泽说道,“我们的根就在这里。”
“乡镇?”林译回答。
知泽摇了摇头:“不,是民。”
两人走下观景台,租了一辆摩托进了乡镇,行驶在大街小巷。街上,人们的说笑声里夹杂着小贩的吆喝声,雨点打在店门前的篷上,不一会儿流下一串珍珠。
“大爹——兹果菜咋卖捏啊?(大伯,这个菜怎么卖的?)”一个小伙子骑着小电瓶车。
“又隔你阿妈买菜给。(又给你妈妈买菜呀。)”小贩笑呵呵地说着,“一块一把。”
“喏,五块,旁边边捏啊个豆果装给跌。(给,五块,旁边的那个豆角送一点呗。)”小伙子也笑着回答,“我妈今天下班,给我弄跌吃捏哗。(亲自下厨给我做饭。)”
“平时你自己做菜给?(平时你自己做菜?)”小贩问。
“兹天我妈来我家嘛。(今天我妈来我家里。)”小伙子回答。
“呃啊——长大嘞。(唉,长大了。)”小贩说道,“喊你爹啊?”
“我爹?还不是搞他阿果花在咯。(还不是在养他的那堆花花草草。)”小伙子回答。
“哦——哦,哪天来看瞧。”小贩说道。
“好捏好捏,等你来嘎。”说着,小伙子骑着电瓶车准备走。
“站着哈,兹果你拿着。(等一下,这个你拿着。)”小贩拎着一袋猪脑给小伙子,“你阿奶说你喜欢吃哗。”
“哦——谢谢咯,先走了嘎。”小贩点了点头,小伙子离开了。
一旁的林译一句话也没有听懂,知泽给他翻译了半天,林译才明白。
“哇,你怎么知道的?”林译惊叹。
“以前在这里工作过。”知泽回答。
“意思你还是知青给。”林译模仿当地的方言说道。
“你还学的挺快。”知泽揪了揪林译的耳朵,“走,去看看花。”
“微服......看花?”
“来了你就知道了。”两人又骑车来到了一家花卉种植基地,抬头一看,牌匾上写着——珂平兰苑。
两人走进院子大门,一只小狗跑了出来,叫了几声,嗅了嗅两人的裤腿。院内的小伙子闻声而来,邀请两人到一旁的茶室喝茶。
这家的主人在下面的竹林里,一旁有块大鱼塘。知泽没有让小伙子去喊主人,而是选择静静地走走看看。两人站在院子的操场边,上方住人的地方比其他地方高出一大截,边上是用鹅卵石和马牙石糊边的矮墙。
知泽扶着矮墙,望着鱼塘,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雨珠落进鱼塘,鱼塘面上泛起一个又一个涟漪。一旁的树林似乎共情,树梢摇曳着,舞着蹈着,传来沙沙的乐声。忽然,一股凉风吹面,天上的云变得更加阴沉起来,“哗啦啦”,大雨倾盆而下。
主人上来了,给远道而来知泽和林译泡了新茶,一壶烫水冲泡,汤色绿中带黄。忽然,院门外走来一群当地的老百姓,三个男人,三个女人,两个老奶奶,脸上泥垢满面,皱纹一道接着一道。背上背着一大筐背篓,背篓里是黄精和三七。背篓旁边有三个小孩,灰头土脸,还有一个穿着开裆裤。
林译脸上写满震惊:“为什么在这个年代,还有人过着穷苦日子?”林译心想,刚想起身,知泽拦下了,眼神示意林译喝自己的茶。
其中一个男人走到主人家面前,拘谨地问道:“老板,黄精、三七,收点不?”主人家点了点头,男人赶紧放下了箩筐,双手捧出一把伸到主人家身前,“老板,给个价吧。”
“我这有很多了,而且你这个还没有挑拣过。”主人家说道,“收可以,价没那么高。”
男人点了点头:“我们可以在这里挑拣,多少钱你收就行。”
“行吧,五块一斤。”主人家说道。
男人瞪大了眼,看了看身后的老妈妈,回头问道:“可不可以再加一点。”
主人家摇了摇头。
“我们大老远从山里采来的,绝对好货。”男人巴巴地看着主人家。
“八块一斤。”主人家平淡地看着男人。
“好,好,八块一斤。”男人点了点头,招呼身后的人把药材倒出来在地上,就地进行挑拣。
老天似乎没有一点怜悯,雨仍旧下着,随行的老百姓里,几个女人带着小孩来到伙房烤火,男人们和几个老奶奶则披着编织袋,坐在地上挑拣着药材。
主人家时不时会进去人堆里帮忙挑拣,但很多时候都在自己的花房里看看兰花怎么样了,又或是和知泽林译两人说说笑笑。一个机会,主人家又走进人堆里帮忙挑拣,男人问道:“老板,你缺不缺工人呐?我可以在旁边住下来。”
主人家想也没想摇了摇头:“我有工人了,而且我也没那么多钱。”笑了笑,又走开了。
林译在一旁看着有些揪心,问主人家:“老板,现在的市价不是这个价吧,为什么压这么低?”
“压?我去看看货的成色,野生矮种,我还亏了。”主人家笑了几声,接着泡着茶,“这群人把希望寄托在那堆山货上,离城路远,别的老板压的比我还低,我还不是要养家糊口。”
“谁都不是救世主,林译,我们看着是可怜,可惜,我们不是救世主。”知泽端着茶杯,语重心长。
“都说越努力越幸运,我看见的是越努力越坎坷,越努力压力越大,究其原因是毫不知足,欲壑难填,因此入了局。比如贷款,想赚钱赊了货,自以为可以灵活周转,殊不知透支了钱,透支了生命。”主人家徐徐道来,“加快追赶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却还欠着钱还不上,很好的友情亲情不敢靠近,见不了人是欠,见了怕开口借钱,本来如纸的人情,因为借不出钱,就像美丽的玻璃杯,放手掉在地上,那是一地的玻璃渣渣呀!”
“喝茶。”知泽说道,屋外面是不停的冰冷的大雨,屋内是一壶接一壶的热茶。
人生好累啊,喝杯茶吧,我们还得走着,除非稀里糊涂的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