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的牛马,乱世的炮灰。”
知泽站在办公室的阳台,磕着烟灰,嘴里念叨着,而他正在看着,望着,政府大门前的红绿灯,“咳咳。”
这时林译走了进来:“知泽,你什么时候学抽的烟?”
“噢,有人和我说这可以缓解疲劳什么的。”
“这,还缓解呢,别逃避了。”林译端过烟灰缸,“怎么都磕在阳台上。”
知泽熄了烟,走到桌前:“怎么,体检出来了?”
“嗯,测了,阳性,老人家吸过。”林译说道,“现在要怎么处理?”
“先当什么事还没发生吧。诶,对了,老人家的口供呢?”知泽问道。
“有些含糊不清。”
“你没威胁人家吧?”
“没啊,好吃好喝供着。村子基本的布局、哪些人带头等等都交代了。”
“那他们为啥要种那种东西?”
“不清楚,老人家没说,反而表现得有些害怕。”林译说道,“诶,我们是不是忘了老人家牛的事。”
“现在的情况已经没那么简单了。”知泽沉着气说道。
“一头牛对于他老人家来说,没那么简单吧。”林译不假思索。
知泽看了林译一眼,不禁叹息,看了一眼手机:“诶,差不多开会了,走吧。”
自从山村回来后,知泽便通知所有市长县长到省会开会。官员们也很诧异,先前大小事都是线上会议,刚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官员们不禁给自己捏了一把汗。有些官员刚接到通知便赶来了,登门拜访的不在少数,无一例外的吃了闭门羹。
距离会议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知泽一直待在后台。在监控里,不论大厅,不论走廊,甚至是停车场,知泽看到不少官员在巴结林译。
“唉——”知泽摇了摇头,心里很矛盾。很难想象,仅仅是一个通知,竟然可以牵动那么多人。如果揪出几个人来,不知道要牵动多少人的利益,“怎么办呢......”
这时顾老走了进来:“噢,原来你在这呀,郁闷什么呢,大女婿?”
“哦,爸。”知泽赶紧起身。
顾老拍了拍知泽,两人并排坐着。
“顾老。”知泽顿了好久才开口,顾老举起一只手,正要开口的知泽马上闭了嘴。
“情况我了解了,眼下也不是撕破脸的时候,你作为上面的那一个,应该先让他们打起来。”顾老缓缓说道。
“让他们打起来?”
“对,当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就会形成站队。”
“懂了。”知泽恍然大悟,顾老只是看着,端起一旁的茶杯。
会议开始了,会场里的官员们见知泽走了进来,纷纷站了起来,直到知泽入座,众官员依旧站着。
“坐下吧。”知泽说道,众官员才坐了下来,“诸位,几年来辛苦呀。”
“没没没。”众官员相互看了看,抹着鼻子笑了一下。
“几天前新立的案子,想必诸位不是了解,也听说了吧。”知泽说着,观察着众官员的眼神,有些像什么也没发生,有些低着头,在笔记本上不知道在写什么,“抬头,看着我,现在没让你们打笔记,撩头发,抠鼻眼。”
意识到有些不对的众官员们,赶忙端正了姿势,其中有人说道:“听说了,这不隔壁那冰河市起的头吗?”全场哗然,知泽也有些一惊。
一个手上脸上打着绷带的男人站了起来,此人便是冰河市市长杰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吹雨市市长莫节吧,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们起的头。”
莫节笑了笑:“前日军中,营中烟雾缭绕,不知有否?”
“军中?军中那不是划给你儿子莫籍管了嘛。”此言一出,莫节拄头掩面,会场再次哗然。
“好了好了。”知泽打断了两位,“冰河和吹雨我都才去过,不过到底去没去到见不得光的地方,我不清楚,今天先说说前几天那案子。”知泽拿起一旁的稿子,稿子上画着一堆只有他自己才看得懂的图画字迹,“事发梦来市秋兰县竹溪乡一个僻远隔世的小山村,当地文盲率百分之六十几,路难通,公共设施也被推倒,甚至连墙里的钢筋也给凿出来了。”
众官员不禁一笑,知泽放下稿子,看了看众人,接着道:“这就算了,当地还有见不得光的买卖,还问我要不要,哈哈。”众官员一下子收住了笑容。
“怎么回事?我今天不单在问某一个市、县,回答我怎么回事?”知泽脸上有些愠色,但仍镇静地说着,嘴角不时抽两下,“教育普及三百年前就完成了吧?我们禁毒也禁了不下四百年了吧?还有各地的建设,这里面你们拿了多少,手下的又拿了多少,不用我说了吧?”知泽说着,众官员纷纷低下头,“给我抬起头来!”知泽一巴掌拍在桌上,“归根结底,这算不算我的失败?”知泽环视众人,“我管你们是不是太松了点?现在打仗呢你们忘了?让你们无法无天了!”全场寂静。
“即日起,各市各县成立监察小组,由省会派顾问指导你们工作,严肃清理违法乱纪,听懂了吗?”知泽说道,众官员赶紧点点头,“哦,对了,检举有奖。还有每个季度会进行排名,然后将末尾三位的钱划给前三位,明白了吗?”知泽环视四周,“散会。”
“知泽知泽!”刚散会林译便找到知泽。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知泽一脸疑惑地看着林译。
“先前派去那村子的记者,发回消息了。”说着,林译掏出一张图,“你看,这是那村子的区划图,所有的信息都在上面。喏,这里种大麻,这里种稻谷,这里是居住区,这里就是村子家。据汇报,村子家里藏了不少枪支炮弹。”
知泽一听,赶紧把林译拉到办公室才开口:“这么快?”
“但是还有一个坏消息。”
“什么坏消息?”
“那村人把所有进去的路不是堵了就是推了,还拉了一圈铁丝网,派上了守卫。”
“反了,反了。”知泽念叨,“很好,这是哪个记者汇报的,让我见见他。”
林译顿了一下:“知泽,你可能见不到他了。”
“什么意思?”
“因公殉职,那村里的人用串肉的棍子,扎进那记者身体里,串成了衣架,寄了回来......”
“什么?”知泽难以置信,“他们哪来的胆子!”
“知泽知泽,你得先看看这个。”说着林译又掏出来一份名单,“这是那记者留下的,名单上都是无辜的。”
知泽摇了摇头,接过名单,放在了一边:“安排一下,把那记者火化了,然后按烈士来安慰他的家属。”知泽说着,站到阳台边,“还有,去军部,把那村子的坐标交给他们。”
“你要干嘛?”林译不解。
“当一个人民选择背离,那他便是敌对分子。”知泽瞪圆了眼睛看着林译。
“可村子里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林译又说道。
“没有人是无辜的,听话,去军部。”
“不,你让我去试试。”
“不行,太危险。”
“可村里人那么多......”
没等林译说完,知泽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去试试?就凭你的意气用事。”
林译自知说不过,便走出了办公室,立即驱车赶往村子。
林译孤身来到村子,刚下车,就被人套起来绑走了。再睁开眼时,已经来到了村长家里。
“你来干什么,前几天送去的肉架子不喜欢,换你来再做一个?”队长拿枪指着林译的脖子。
“我能救你们。”林译说道,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救我们,哼,你觉得就凭你?”
“那你觉得你们打得过夜阑军吗,他们人还没有出现,一颗导弹就可以把这里夷平,夷平你们这连名字也没有的村子。”
队长一脚踹倒林译,又打了好几下枪拐子:“你他妈敢威胁老子!”
一旁的村长想了半天,喊住了队长,对林译说道:“你给我讲讲。”
“知泽把这的坐标给了军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见众人面面相觑,林译接着说:“先前被你们杀害的记者,有一个无辜者名单,想必都是你们的老婆孩子和爹妈吧。”
“什么意思,只有他们能活?”队长说着,拿了把刀架在林译的脖子上。
“不是不是,你杀了我也活不了啊!”林译越说越激动,“知泽本来就嫉恶如仇,你不想想自己,你也想想你自己的家人啊。你们种大麻的时候,老婆孩子什么的不也不让碰嘛,说明你们还希望他们好好地活着啊!”
“停!儿子。”村长有些动摇。
“干嘛!爸?”队长不解地看着村长,林译的脸上已经划了一道小口。
接着村长走到林译面前:“带走那些人可以,但是,我儿子也得走。”
“啊,谁?”林译疑惑,“他?”
“不行吗?拿那么多人换一个我儿子,你可以什么都不给他,请你以无辜人的身份带他出去。”村长凑近林译的脸。
林译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可以,可以。”
“为啥啊,我不怕死!”队长不解。
村长看了看队长,拉到了一旁的房间里:“这是银行卡,密码贴上面了。”
“干嘛?”队长还是不理解。
“啪!”村长给了队长一耳光,“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不漏嘴,我们会这样吗?你觉得我们打得过他们吗?你想让我断子绝孙吗!”
队长一愣,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准备。”
“带上人走,其他的都不要拿,假证件也给你办好了,到了外面,直接跑,有多远跑多远。”村长不舍地看着儿子。
“好。”队长默默走出房间,给林译解了绑,带着林译召集了全村人。
午夜,队长一家人带着林译和村里的妇孺和老人,接近百号。一直来到一处山顶,众人才稍作歇息。
“咋停下了,这还在导弹打击范围内啊。”林译问队长。
“你看看后面,接近百号的人,我们这一趟,快赶上刘备出逃带一城的百姓了。”队长说道。
“还刘备上了。”
“是,我知道,在你们这群读圣贤书的人眼里,我什么也不是。”
“那咋能这么讲。诶,那么久了,你叫什么名字?”林译问队长。
“莫函。”队长回道。
“你也姓莫?”林译惊奇,“那你知不知道莫籍和莫节?”
“害,知......不知道。”莫函突然想起村长老爹交代的话。
“哦,不知道呀。”
莫函点了支烟:“诶,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先带去福利院和敬老院吧。”林译想了一下。
“呵,还以为什么好地方呢。”
“对你们来说已经不错了,老实交代,这群人没问题吧?”
“没问题,那些东西根本不让他们碰。倒是你们先去带去的那个老头有问题。”莫函道。
“测过了,的确有问题,而且还知道那么多。”
“害,那老头本来是个村医,后来傻了。”
“人家本来就傻,你还欺负人家,咋这么不当人呐?”林译吐槽。
“他以前也不是个人,倒卖药品,高额收取医药费,乱开药单,等等等等,只有你想不到的。”莫函讲着,突然问道,“那我和我那一家子,在哪和你们分开。”
“的确,带着你们太危险了,知泽肯定记得你。”林译开始思考。
“哼,堂堂一个州秘书长,纵容一个毒贩,这说出去。”莫函调侃道。
“我这是遵守约定,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不手软!”林译警告。
“呵,和一个毒贩约定,这有违你的圣贤书吧。”莫函接着调侃,林译不语。
林译带着妇孺和老人们终于来到了竹溪乡,在政府歇息的时候才发现莫函一家早已经消失了,而眼前的村民见自己逃了出来,不禁欢呼雀跃。突然,夜空中划过几颗导弹,没过几秒,大地也为之颤抖。村民们呆住了,他们活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以为是烟花爆竹。一旁的林译看着,虽然摇了摇头,但一想自己救了这么多人,心里还是有些欣慰的。
过了几个小时,知泽派人接走了这些妇孺和老人,在人群中,知泽沉着脸看着林译:“上车吧。”
两人一起回家,路上,林译一直看着前方,不敢说话。
“弟弟,你......干的不错。”知泽平淡地说道。
“啊,是嘛。”林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但是你也错了。”
“啊?”
“先说说你为什么救他们,是那记者的遗愿,还是你口中的教员的五字真言,还是说——是你的怜悯、你的意气?”
“‘为人民服务’。”林译缓缓说道。
“哦?不错,我很佩服你,但你也错了一点。”
“是什么?”
“你有人民吗?你有实权吗?”知泽沉着声,林译愣住了,没有说话。
“你说说,为人民服务的前提是什么?”
林译摇了摇头。
“你得学会先给领导服务,领导给你了人民,你才能为人民服务,这是官场的潜规则。”知泽语重心长。
“我不了解,为什么好多简简单单的事,却还有那么多门槛和问题。”
“你知道你为什么成功吗?”
林译又摇了摇头。
“因为你是我的弟弟,我的秘书长,你的言行代表了我的意思。”
林译沉默了,转头看向知泽,知泽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
“你现在这样要是走出去,得吃亏的。”
“哦。”
“得了,别想了,给你件事。”
“什么?”
“从今往后,你兼责所有监察事务,直属于我,现在你有实权了。”
“是,州长。”
“你的路还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