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常理来说，人流量越大的地方，巡查的卫队就该越多，这样才有足够的人手去维持秩序。可夏暮城却完全不同，在这里几乎看不见一个背负夏暮城旗帜，或佩戴刻蚀有夏暮城城标的卫兵。

    即使是像城门口这样重要的关卡，居然也是全面敞开，通行无阻。无论白天黑夜，总有进进出出的队列，让这小小的门洞显得有些拥堵了。

    安可与凡妮莎混在入城的人群中，推推攘攘的，好不容易才钻了进来，抵达一处开阔地界。

    忙忙碌碌，喧嚣沸腾，这是安可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人声嘈杂的地方。自醒来后，安可就在星落小屋中居住了一个多月，而行路之间，也几乎就她一个人。习惯了宁静的安可，有些不太适应这种闹腾。

    但安可不喜欢不代表凡妮莎不喜欢。

    琳琅满目的商店，没有宵禁的夜，胡吹海侃的酒馆，行色匆匆的人。所有都那么恰当好处地展现了夏暮它勃勃的生机。鱼龙混杂，蝇营狗苟之过客；隐姓埋名，藏头露尾之行者；声情并茂，笑里藏刀之商贾；面露凶狠，点春切口之恶徒。

    这不是一座美好的城池，但这的确是一处什么人都有的地方。每个人都汲汲于自家事，为了些小事就能争吵不休，却碍于难知晓对方背景又不好动手。互相猜测，互相隐瞒，互相欺骗，这样的众生相，真是奇怪，又滑稽。

    凡妮莎居然觉得不错？安可不理解。思前想后，应该是她能在这里随意吹嘘却不被当真？

    安可还是提醒了凡妮莎，让她别把她那什么什么背景到处夸夸，毕竟她们还不知道，究竟是谁要对凡妮莎动手。

    凡妮莎表示，她只是太怀念有文明的地方了。她又不像安可，即使独自跋涉一个月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从西北往东南的路上，还没抵达呼号平原之前，她可天天对着动物或石头自言自语，人都快疯掉了。

    漂泊的生活她能接受—一毕竟她们家族就以行商为基,四处游历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在做 的事。可独自轻装远行,这还是头一次。也不能指望一个十多岁的丫头就能习惯流浪吧?况且 她之前也没有流浪的必要哇。当然,除了这次离家以外。

    不过,这样的兴奋劲儿,在她转悠了几处店铺后,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钱,钱,钱!怎么什么都要钱,连摸一摸衣服都要钱?一群奸商，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有钱就了不起啊。要不是我包袱袋被那群没爹妈的弄坏了，我给这条街都买了！”

    凡妮莎·钱德勒小姐，你不觉得你连自己一块儿骂了吗？

    安可摇摇头，不好评价。

    这一路上，安可只是随着凡妮莎从某处晃悠到某处，顺便观察了下夏暮的城市规划，以及物资之类的东西。至于随凡妮莎进店嘛……被驱赶的戏码，看看就得了，亲身去体验还是免了吧。

    这样一座人员复杂的城池，就连城主都那样奇葩，那必然会导致这里像那些经济交汇的大型城池样，万事离不开两样东西——金钱与力量。

    在各方都不知晓彼此背景的情况下，金币自然就成了好用且明面上通用的玩意。

    当然，要是真有绝对的实力与势力，哪还管你有几枚金加尔，何处大门不为你敞开？

    安可估摸着，曾经凡妮莎来这里的时候，该是随着她们家族的生意一起过来的。那时什么情况，什么身份，谁会怠慢她呢。

    现在一个浑身破破烂烂，满脸泥巴，像个没人要的小乞丐的凡妮莎，这要别人如何尊敬她。

    果然，还是得先解决钱袋子的问题。想要走天下，手头还是得宽裕一些。

    总不能去酒馆里，当雇佣兵吧……谁看得上她们两个小不点呢？

    应该没有……吧？

    安可突然对被雇佣有着莫名的不妙感——主要是，夏暮这个地方本就带来不了任何安全感。

    那么去接悬赏令呢？安可记忆里依稀有这么一条，每个酒吧老板都是一片地区的万事通，有什么金钱往来的悬赏，他们总能知道一二的，只要不担心他们从中抽成很多的话。

    事实上，更稳妥的方式，是加入本地的工会或公会，再从中接取任务。通过这种途径，获取赏金，至少明面上不用担心被克扣许多。当然，这些比较正规的地方，肯定没有那种“特别来钱”的任务的。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肯定不会摆上台面来。

    只是这时候，安可并不知晓公会的存在，而凡妮莎知道夏暮的工会与公会都是什么货色，所以这条路子自然就被忽略掉了。

    但天下有心人，只要手脚健在，总不至于饿死嘛。

    安可打算去卖些炼金材料。她背包里的东西，每晚她都会清理一下，然后打包装进手提箱里。也不知道晨星送给她的手提箱极限在哪，反正到目前为止收纳的东西，对它来说，还远远不算太多。

    真好用，安可每次合上手提箱，总会由衷赞叹一句。

    在从星落到呼号平原的路上，她采集了不少东西。虽然不如星落中心，星落湖周围，那些植株稀奇。但总归还是星落特产，品质要比一般的材料优秀不少。

    希望能换到好东西。

    安可满怀期待着。

    “都什么些破东西？”

    嘶哑着嗓子的婆婆，满脸嫌弃。她那枯槁的手指，在这堆或新鲜无比，或炮制绝佳的奇花异草里扒拉着，将之搅乱。语气尖酸刻薄，一副见了什么恶心东西的模样。

    “你什么意思？”

    安可能容忍，凡妮莎那脾气可不能忍。

    什么东西？不照照镜子，瞧那样，丑不拉几的。不喜欢就别动啊，真是糟蹋。这人恶心死了。凡妮莎心中格外窝火，似乎要将之前被各个店家粗鲁对待的气，一并撒出来。

    不是她们愿意在这里受气，实在是没办法。连续逛了一个多小时，居然没有哪个炼金坊愿意收购安可的材料！真是咄咄怪事。

    不过后来想想，星落的植株在那样的环境下催生，其性质与普通的魔法植物已经大相径庭。人家一试药，发现这东西总是炸炉，怎么会买账嘛。

    说到底，还是人们没去过星落那种地方，里边的材料再优秀，但根本就没怎么被采用过，更别说被普通的炼金师加入坩埚了。估计在龙息那样的地方，这些材料会大放光彩，可这里是夏暮，哪来的大学者大炼金师给安可埋单呢。

    就好比，只见过银子的人，永远不知道铂金比黄金珍贵。

    不过就在二人灰心丧气的时候，她俩来到了一家街巷深处的魔药店。

    路德维希的炼金坊。

    招牌用松木做的，饱经风霜的它早已扭曲变形，垮塌了一半，仿佛随时都能砸下来。门面腐朽，仿佛已经存在了百年不止，勉强能遮蔽风雨。里边似乎点着熏香，不过那香味太过浓厚，倒让人觉着发呛。

    这里采光非常不好，又是夜晚，月色半点没照进来，不过里边点着几根蜡烛，倒是增添了些神秘。

    安可她俩不抱任何期望地进去了，发现里边的环境非常混乱，逼仄又狭小。这样杂乱的空间，令安可回忆起了晨星的那座小屋。就是这里的柜台上，只有大大小小的瓶罐，没什么书籍与杂七杂八的东西。

    进门后真是不敢大幅度动弹，生怕一不小心碰倒个什么东西，就要被店家讹上一笔。她们现在是真没钱。

    “你们……两个臭丫头，跑我屋子里做什么？”

    阴冷的话语在背后飘来，吓得她俩差点应激地往后边扔火球。好在回过头来，发现只是个老婆婆。

    在说明来意，并拿出一串闪光浆果后，那位老婆婆没直接摇头，反而摘了一颗放到了一瓶莫名的溶液里。

    老婆婆观察了半晌，居然要安可拿出她能拿出的材料来。

    有戏！安可高兴坏了。寻访这么多家，终于找到一位识货的了。

    就当她俩以为终于能不再囊中羞涩时，老婆婆无情地打断了二人美好的愿景。

    “什么意思，哼，丫头片子。以为几根杂草就能入我的眼睛？这样，我给你们这个数，这些就留在这里好了。”

    “杂草……”

    凡妮莎气地磨牙。她不懂炼金，她能不懂交易？

    她要真不想要，还解释干嘛，还压价干嘛？分明就知道安可的东西贵重，厚脸皮地想一口吃下，还不想付出代价。真以为好欺负不是？生意可不是这么做的，便宜你都占完了，你以为你谁啊。

    就在凡妮莎要爆发的时候，安可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凡妮莎。对方既然能无声息地出现在二人身后，又能意识到这些材料的珍贵，那么对方绝对不会简单。

    虽然对方看似是个将行就木的老人，但安可总从对方身上察觉出危险的气息。

    小心总没错，安可不忘凡妮莎如何介绍的夏暮城。

    这种地方，绝不会有什么易与之辈。

    “别哼哼唧唧的，能找到这里来……你们这些东西，在别处应该不被待见吧。呵，老婆子我能给你们开价，就算不错了。炼金材料只是材料，到头来还得看炼金师的手法。能这么贱卖原材料，你俩倒是缺钱得紧。”

    老婆婆咧嘴笑道，仿佛揪住了二人的小尾巴。

    是这样吗？安可皱着眉头。那就这样吧。

    “坊主女士，这批材料我们不卖了，不过……我却是有完成的魔药……能够考虑出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