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手递过来……扳手？扳手递过来！该死，我说的是扳手，不是那个蠢人偶。什么是扳手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进我……哎，算了，都快忘了不在发条城，外边的器械发展都这个鸟样。

    “伙子们，丫头们，来，我来好好给你们说说。就是那个长长的，一端像个蟹钳的玩意。铁做的，不能吃，明白了吗？明白就好。那么现在……

    “快把那该死的扳手递过来！智力欠佳的蠢材们！”

    小小的躯体却有莫大的能量。气势十足，将四周的几位唬地一愣一愣的。

    见着这些年轻学徒呆傻的模样，小老头胡子都快立起来了，眼中有团火，憋不住的。

    “老东西别急，东西这儿呢。”

    一柄银白色物体，旋转着，径直往小老头头上砸去。

    “臭小子！”

    当！

    扳手砸到了坚硬的头盔，声音不错，敲钟似的。让人觉着幻痛，要敲到自家脑门上那还了得。偏偏当事人没啥毛病——也不是真就当啥也没事，火气见得更大了。

    人类肯定是挨不了这种打击的，常理如是，哪怕头上套再多再厚的铁皮，那也铁定不行，除非是特制的防具。但很明显，小老头头上戴的，只是简单的护目镜一体式那号防光头盔，甚至被砸后都出现了半大不小的凹陷。

    如果不是掌握着高超的防护魔法或某些长时启动的魔具，那只能说小老头的身体素质很强，强地恶心……

    至于投掷物的来源嘛，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至少以外观来评判如此。

    不同种族间的寿命量度自然不同，长以纪元如巨龙，也有渺以时计若浮灵。人类不过是众生一种，寿命区区百年，繁殖比不过地精，仅以旺盛的求知欲，得以占据一席。

    这小子便是一位兽化人。注意，不是兽人，是兽化人，也不是什么猫人、亚龙人。不是那些绿皮肤带獠牙的野蛮种族，也没长着动物脑袋与四肢。只是双颊多出些许鳞片，眼睛有了竖瞳。

    传闻兽化人是早先其他类人种族与人族通婚后的半种，血脉继续被代代稀释，最终带有一些其他种族特征的亚人种。他们的寿命或许较长，又或许很短，说不一定。

    不过，以这伙子同那小老头的关系来看，两人应该相处了许久了。但看这年轻的模样，该是获得的长寿天赋。

    “佐恩！你小子等着，等我找到了更优秀的学徒，迟早把你给塞能源转换炉里去！”觉着小老头胡子都要立起来了，不过手上家伙东西可是不放松一点。

    瞧着乒乒乓乓的动静，佐恩嘴角一撇，满不在乎。

    “老东西，你先找到一位乐意跟你三十年的新人再说吧。”见他掏掏耳朵，“天天这么凶，脾气臭还摆谱子，不养生啊。啧啧，可爱的后辈都要被你吓跑了。”

    没大没小的样子，倒不像是长辈与晚辈，更像是两位认识许久的损友。

    “劳伦斯前辈，”一位戴眼镜的文静女孩扯了扯佐恩的衣袖，“你就少说两句吧。德雷克教授快要发飙了，教授的实践检验可不好受。”

    “南希说得没错。”慵懒无力，有别于瑟娜拉那种没睡醒的迷糊，她的言辞给人是干净利落的，嗯，怠惰。

    乌黑长发乱糟糟的。魔法袍也是褶皱颇多，像是没怎么收拾过，偏偏又干干净净。以及耳朵与鼻翼上的装饰，让人觉着好生奇怪。而这些个不协调的装束组合在一起，貌似却成了还算协调的全新风格？

    “人嘛，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特别的时候，理解，理解万岁。”揣着这有气无力的腔调，仿佛真在调解矛盾似的……

    “伊薇……”

    南希扶了扶她的大圆框眼镜，嘴角略微抽动，难受说道。

    “得雷克教授没有你大概想的那几天。”

    “没有？哦......怪不得，更年期了，理解，理解万岁。”伊薇翻了个白眼，再次深深点头。

    都明白了。

    “你明白个啥呀……雄性没有那......”南希按捺不住了，再让伊薇说下去，得雷克教授的属性要变奇怪了。

    当当当！

    几声脆响打断了几人的闹剧，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胡话说够了没？”小老头，德雷克教授，狠狠地将铁砧敲响，警铃般震慑住了“窃窃私语”。

    “那小子就不说了。你们几个，跟我进修三年，怎么还这副德行。”话说着，手中的铁锤更用力地敲在了砧面，将一块因高温翘曲的零部件彻底平整开，仅两锤的功夫，“当初来老夫的课题组时，承诺地一个比一个积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要终身奉献给魔具与魔导具学了。”

    手上的功夫不曾歇，见德雷克教授用一柄造型奇特的抓钳，提捏起那枚初才敲打好的残 片。

    规整的几何型与墨色雅光让之拥有简洁的美感，但零件就是零件，唯有落入复杂的结合中，它才获得了存在的意义。

    咻——嗒咚!

    气流奔腾声，固体撞击声，似是瞬间响起的，让人分不清谁先谁后。但至少耳朵能辨别得清，那结尾沉闷的似是金属骤然形变的异响。

    那枚黑色几何残片，以普通人族目力所不及的速度，闪烁般出现在被隔离起来的那件装置的核心上，将那枚小巧的球状核心的最后一处空缺填塞地严丝合缝，仿若球体本就不存在空缺。

    “新人来一堆儿去一堆儿，个个都被你俩和佐恩那小子带地呆头呆脑的。都听着的，你们这些新来的，别有样学样，传出去让别人误以为我庞加莱性子死怪。”

    需要误解吗？

    围着小老头的几人神色微妙，伊薇眼珠子习惯性圆滑地往上转溜，佐恩习惯性掏起耳朵。要说谁真的认真听了，恐怕就只有南希了——和周围的人员格格不入呢。

    小老头才不管他们几人怎么想，话撂在一边，顺带撂开的，是那副造型古怪的动力抓钳。他一手抄着扳手，腰间挂着大大小小、模样迥异的未名工具，径直走向那黑色球体。

    跟随德雷克教授的学者，包括南希三人，也只是站在远处等候小老头的指挥。

    毕竟，再往前，就将僭越他们能力范畴的领域。或许佐恩他还能帮上小老头一点忙？不过也仅仅能打下手罢了。那些最外层的，凭怪异的空间翘曲以维持悬浮及自律的棱镜器械，散发的波动就足以让人头晕目眩，何谈触及。要知道这些东西，现在仍处于待机态，要是激活，那所释放的能量真是难以想象，至少对于初才进入庞加莱小组的新人而言如此。

    要知道，专家阶也不过是才真正开始接触这个世界的深层原理，离那些大师们差了十万八千里。又不是什么高精灵还是龙族什么的，谁的魔法适性会那么高，

    不做任何准备，就潜入高魔压的环境里，就算是为了研究什么的，又不是莽夫，没有准备谁乐意呢。弗拉梅尔的学者们热忱不假，但奇思妙想又不是胡思乱想，要是有人为了第一手数据就冒然承受高魔压，那一定得笑他一辈子。

    是吧，某个小家伙。

    话说回来，棱镜之外的学者面色轻松，想也没遭受多大的影响。就算是对庞加莱他的课题毫无了解的存在来，有系统学习过魔法，稍加了解也能猜得到，那些棱镜的作用绝非是自发放出波动释放魔力啥的、魔力源什么的，绝对不是嘛。

    如某些结界术那样，是为了约束内部的存在，这些棱镜也是屏障的一种。随之推测一二便知，那些恐怖的波动，是源于内部。那洪水猛兽的魔力，囿于棱镜的作用，困居其中。以旁观者角度来看，要说最可疑的不过是那枚通体漆黑光滑、微弱颤动的圆球。

    也难怪庞加莱会使用那抓钳隔空将零部件发射过去，若用能移动物体的魔法，在这样的空间内难免会受到干扰，产生偏倚。最直观的解决方式，就如庞加莱的办法，先计算好发射的轨道与力度，以最纯粹的“非魔法”方式，将之置入它该有的位置。

    就算处于待机态，核心之处的魔压，也达到了惊人的尺度——浓重如教授这样的大师阶，同魔力打了近乎大半辈子交道的存在，也不敢轻易靠近。

    庞加莱也只是将近内层的棱镜给逐一检修，确认无误，立即小跑出来。随他一一激活棱镜，本是半透明的晶状体，却逐渐辉光。

    别说，小老头个子虽小，腿脚却是相当利索。那迈步的样子，仿佛是要飞起来了一样。要不是怕干扰了内部的魔力场，小老头才不会露出这副模样，早就真“飞”出来，给嘴角抽抽的一人一下，让他们尝尝流金河是咸的还是甜的了。

    不过，抵达外边后，庞加莱才没那个闲工夫发飙。最内层的棱镜辉光愈发耀眼，他此刻忙指挥众人，将最外层的棱镜全部激活，并将魔力通路逐层传递下去。

    令下，外部的晶体骤然迸发强光，随即减淡，同时内一层的晶体也辉光起来。如此往复，以漆黑球体核心，无数晶体棱镜组成的未名器械，波涛光芒闪烁，层层递进。光芒耀眼明暗，浪花跃击，汩汩涌动......

    “好好看，好好学，”庞加莱得意地调整了能记录图像的装置，“今后，我们将把魔力‘握’在手中。”

    仔细思索才发现，那些晶体绝不仅是为了防止魔力外泄，现在的状况，这明显是在聚焦，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将魔力压缩，非常夸张地压缩——简直就是奥伯伦错误的反面。

    无论何时，追求极致都是种危险的行为。但属于异样的美丽，自诞生于危险之中。

    庞加莱身后的学者们都屏住了呼吸，仔细观察着装置的反应。至于小老头本人，如他本人所说，他手心越发捏紧，好似真如他所说。

    他握住了魔力。

    层层晶体亮起，逐渐抵达最里层那光芒刺眼的内环。

    魔力已经不能传导，所有通路逐渐饱和。

    圆球的身形不再漆黑，这种连日光都能吸收的，彷若深渊的物质，如今，好像却是在......发光？

    是的，它亮起来了，如晶体棱镜一般，它真的亮起来了。那微弱的颤动从肉眼难觉至肉眼可见，高频直达不可察觉，只是几息之间的事。

    当通路都达饱和的时候，也就是所有晶体全部亮起的瞬间。

    触底。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一瞬间，他们看见了难以忘却的景象。

    太阳，是的，他们看见了太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