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绿色的，夏天也是。
26岁躺在病床上等待着被死亡吞没的祁愿愿，觉得这个夏天，只能是灰色了。
窗外蝉鸣不断，树叶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睡意袭来，朦朦胧胧中祁愿愿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有。
手中的书好沉，只好摊放在腿上，祁愿愿在黑暗彻底来临前，看到了书上的那句话。
那句话，直直的撞进了她心里，撞得她咯噔一下，眼泪不自觉滚落。
遗憾啊，太多遗憾她数不清。
“我常常想，如果你仅仅一次，仅仅一次把她拥在怀里，这整个空白就会填满。”
——《少年维特之烦恼》
……
身体好像重重的坠了一下，再睁眼，是头顶呼啦呼啦吹着的电风扇，是蓝白相间的宽松校服，是数学老师叽叽哇哇秃噜出催眠的话语……
祁愿愿皱着眉，是梦吧？身体感觉不到疼痛，一定是梦吧。
转过头看到同桌，余欣苑面孔还是十七岁的模样，想到欣欣一有空就来陪自己，推着轮椅带她去晒太阳、去看日落，祁愿愿眼眶里涌上了泪水。
“怎么啦？愿愿，愿愿？”余欣苑紧张的看着祁愿愿，握了握她的手，压低声音问道。
祁愿愿吸吸鼻子，微笑着摇了摇头，重重握了握欣欣的手。
随后倏的一下站了起来，突然的动作让椅子往后倒了倒，碰到后桌发出突兀的声音。
少女的宽松校服飞奔起来，飞奔出教室，飞奔过走廊，飞奔向……
“祁愿愿！你干嘛去？”数学老师在后头大吼着。
“她怎么啦？这是干什么？”
“哇靠！又疯一个！”
“哥早说过吧，这鬼日子狗都过不下去。”
“都疯，疯点好啊，好啊，哈哈哈哈”
“你也疯了？”
骚动被少女的脚步甩在身后，蝉鸣声近了，声音更大了，像是为少女的冲动唱着打气歌。
祁愿愿停下了，背后是这棵香樟树硕大的树冠。
n市固城高级中学最大的樟树在三班走廊的正下方，繁多的枝丫托举着茂盛的香樟叶延伸到四楼。
祁愿愿朝着三班前门走了两步。
身体跑动起来的感觉如此熟悉，明明好久没独立走过路了，“高二三班”的名牌泛着红锈的痕迹如此真实，风吹着她的头发，门内三班的老师疑惑的看着自己，太真实了啊，这是真的吗？
好真的梦啊。
很快就要回去了吧？自己其实已经濒临死亡了吧？要醒了吧？
等等我，等等我。
祁愿愿没再犹豫，直接看向教室最后一排，他和其他人一样，也在看自己，看不出他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快一点，再快一点。
少女的校服又飞奔起来，飞过她从未踏足却用余光看了千万遍的教室，飞向了她从13岁幻想到26岁的爱。
祁愿愿用最快的速度跑到他面前，弯腰张开双臂完全的抱住了他。
她听到周围一片吸气声。
什么都不管了，祁愿愿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有些硬的头发，低下头深深的埋进他宽阔的肩膀，沉迷其中的轻轻吸了吸，是少年的气味。
“祁愿愿，你在干嘛？”
“……”
嗯？他怎么会说话？梦里的他从不会让自己听到他的声音啊。
嗯？他怎么记得我的名字？
江烁被她抱的很紧，好奇怪的感觉。
少女突然扑上来的劲推得他要往后倒，又下意识用手臂撑着课桌稳住了。
祁愿愿想象中自己就会在这片刻间醒来，能抱到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怎么还没醒？
怎么听见有人脚步匆匆的冲着自己这边来？
抱住江烁的手臂猛的被扯开，江烁抓着她的手臂猛的往后一推，下一秒桌子就被老师一脚踹倒了。
少年推她向后的手却没有松开，以一种防护的姿势站在祁愿愿的面前。
“江烁！你要不要脸啊？谈恋爱谈到我课上来了？！”老师瞥了眼祁愿愿，想说什么又没说，还是看向了江烁。
“你爹妈生你就是让你小小年纪搞这些？看看你这副德行！跟坨狗屎一样！给我滚出去！”
江烁就站那儿让他骂，没有躲他戳向自己胸膛的手指，也没有躲避他的眼神。
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已经比老师高出一个头的少年，虽然低着头，却丝毫没有认错示弱的感觉，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祁愿愿被吓傻了，无论是现实还是梦里她都从未被老师这样骂过，祁愿愿与其说是病死的，不如说是乖死的……这是真的。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她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挣着要站到江烁前面去。
“不是，不是不是……老师，不是，那个，是我……”
祁愿愿急得一只手使劲摆动着，另一只手挣不开。要说江烁有什么起伏，就是他握住祁愿愿手臂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
没等她语无伦次的话说出什么名堂，就听见江烁嗤笑了声。
“生这么大气干嘛，我滚。”
“诶诶”祁愿愿就这么被江烁拉着出去了。
身后又是一阵骚动。
有老师更激烈的怒骂声，还有那叽叽喳喳想听不到也难的议论声。
“不是这女的谁啊？没听说江烁谈了新女朋友啊？”
“看样子江烁也认识，哟哟哟有戏看了！”
“哎哎哎，你看苏雯雯那个表情～”
“好像是一班那个写作文很好的女生，叫啥来着？”
“没印象，感觉挺普通的。”
“这也不是江烁喜欢的类型啊，怎么还追班里来了。”
“刺激，太刺激了，瞧咱烁哥的魅力，啧啧啧！”
“吵什么？！不想上课都给我滚出去！一班子垃圾！”
“……”
江烁已经一米八的个子，才158的祁愿愿几乎是小跑着跟在他后头。
看着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祁愿愿心跳如鼓，心房简直像被电击了一样。
啊……电击……
果然！果然是要死了！正在抢救呢！
给她电出这么完整的梦境来了！太牛了！
真是个好梦啊！这都不醒！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不对，不薄个屁！都要死了！啥也没得到，听话听了一辈子，听爸爸的话干了份累死人不偿命的工作，听妈妈的话相了几个莫名其妙的男人，恋爱都没正儿八经谈过！！！
老天爷，我不会再叫你爷！！
“你怎么了？”
“嗯？”
怎么还在继续啊？看着眼前的少年，视觉听觉触觉嗅觉都那么真实，站在明晃晃的阳光下，祁愿愿这会儿有点清醒了。
好像……好像不是梦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