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唐人街,一处并不起眼的庭院内,吴师叔正身端坐,两侧宾客云集,阎宫跪在当中。
这里是洪门洛杉矶分舵。
多年来,在政府的刻意打压下,曾经鼎盛一时的洪门也不得不收回触角,低调示人。
但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有红旗大管事做司仪、分舵舵主做见证、化劲宗师做观礼,谁还在乎什么高楼广厦
祖师像高高悬挂。
青烟自香炉升起。
吴师叔左侧,周管事手捧卷轴、面对众观礼,抑扬顿挫的念诵起了阎宫的身世履历。
台下寂寂无声。
毕竟观礼宾客多为洪门弟子,阎宫是不是家世清白、为人正直,大管事说是就是呗,反正签字的又不是他们。
不多时,履历念完,周大管事双手高举,将这份阎宫口述、他亲自记录并斧正的拜师贴交给自家老大。
舵主嘴角抽了抽。
正常而言,这一步应该由父母、见证人和师父三方签字,之前拜过师的,还得请前师父到场或出具同意文书。
可阎宫的八极是家传,父母都已亡故,因此拜师贴的内容就只能由他作保,若是有假,责任自然也由他承担。
希望别出什么事
舵主看看面色平静的清枚宗师,再看看木头桩子似的小韩掌门,以及四处乱看的某个败家子,一咬牙,签了
秦战和吴师叔同时松了口气。
有些事知道也得装不知道,就像这次,秦战早跟吴师叔说过阎宫的部分底细,吴师叔也知道阎宫底子不干净。
若按门规,这种人绝不能收
只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如果去异国游历,途中偶遇良才,又有洪门公证、武当宗师和形意八卦掌门观礼,那被骗了也是情有可原。
所以这是一场戏,洪门就是戏里的保险公司,有它作保,这场戏才能演下去。
当然,天下没有不要钱的午餐,保险公司也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吴师叔也罢,都是某败家子拿心法换来的。
很快,流程走到第四步,改口。
阎宫依旧跪着,等周管事递上茶盏后高举过头“师父,请喝茶。”
吴师叔看了眼秦战,伸手接过。
后者起身上前,略微躬身,将一直端着的托盘平伸到周管事面前。
下一秒,茶水入喉,周管事高喊“礼成纳束脩有徒阎宫,敬献师门心法一部、钱十万”
他深知唱礼精髓,语调高亢,吐字缓慢,而且说一句就拉一道长音。
阎宫再拜,三叩首之后,跪伏于地,静等师父赠语。
吴师叔放下茶盏,语气严肃“阎宫。”
“在。”
“我罗疃一脉有三诛大戒,今日告知于你。”
“是。”
“第一,通敌叛国者,诛”
“第二,欺师灭祖者,诛”
“第三,残害同门者,诛”
她语气愈发严肃“若有违反,凡八极弟子和各派同道均可诛之,你可记住”
“弟子谨记。”
“起来吧。”
吴师叔这才放缓语气,从桌上拿起一簇红缨然后就有些尴尬。
若是在罗疃村,赠语后师父会送一杆八极大枪,若是在国内其他地方收徒,则会送一支带红缨的枪头。
可这里是国外,枪头过不了安检
她咳了一声,头也不抬的将红缨递给阎宫“此缨为八极大枪所系,今日赠之与你,切记临敌需勇、习武须勤。”
“谢师父。”
阎宫眼角抽了抽,俯身接过。
至此,拜师仪式基本完成,吴师叔起身拱手对众人道谢,众人也抱拳还礼,说些恭喜、祝福一类的场面话。
最后合影留念,再请众人搓一顿,下午就能该干嘛干嘛了。
然而意外总会不期而至。
酒过三巡,有人端杯走到主桌,从舵主开始挨个敬了一圈。
等敬到秦战,事儿来了
“师弟。”
那人右手端杯,左手大拇指比了比自己“我叫洪海洋,练咏春的,跟你是同门,初次见面,咱俩喝一杯。”
说罢一仰脖,二两半的白酒涓滴不剩。
秦战瞥了一眼系统提示,起身抱拳“师兄,抱歉,我”
“怎么,同门一场,这点面子都不给”对方高声打断“还是说你咏春真传看不上我们这些不入流的把式”
满场皆静
这顿饭名义上是吴师叔请,因此客人起了争执她也第一时间出声劝阻“这位小哥”
“前辈,晚辈失礼了。”
洪海洋瞬间换了幅面孔,一脸歉意的俯身长揖“我们师兄弟借您的场子叙叙旧,您要觉得吵,我这就出去。”
吴师叔语塞。
从礼数上说,她是主,对方理论上是她请的宾客,宾客只要别太过分,主家就不好撵人。
从内外上讲,对方一口一个师兄弟,她一个练八极的更不好掺和咏春弟子间的争执。
周管事看向舵主。
李八指看向三哥。
阎宫谁也不看,眼中凶光一闪就要起身
“洪师兄。”
秦战按住阎宫肩膀,声音平静“我酒精过敏,之前敬各位前辈时喝的也是茶水,这一点前辈们可以作证。”
“至于叙旧”
他笑了笑,提气对楼上道“梁师叔您也是咏春真传,既然洪师兄想跟真传叙旧,您老也赏个脸,如何”
众人一怔,随后除清枚道长外,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二楼楼梯。
俄顷,一道身影缓步下楼,头发花白,面目阴鹜,正是洪门执堂堂主、咏春真传、当代掌门师弟,梁破天
周管事大怒。
他负责洪门对外事宜,心思最是机敏通透,在秦战点破窗户纸的一瞬间,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便已了然于心。
“老梁”
他低声怒斥“你要干什么这是罗疃八极的拜师宴有什么事不能回去说”
“拜师宴”
老家伙故作疑惑“不知哪位同道收徒老夫梁破天,恬为洪门执堂堂主,在此恭喜了。”
说完还装模作样的冲主桌拱手,吴师叔虽心中不喜,但也只能起身还礼。
撇清过后,他又眯眼质问秦战
“师侄,既然知道师叔在楼上,为何不上楼给长辈磕头,反而让长辈下来见你掌门师兄就是这么教你的”
洪海洋在一旁帮腔“堂主说的对我洪门弟子都知道尊敬长辈,咏春堂真传,不会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周边有人鼓噪
“是啊,不敬尊长,在咱洪门可是要进刑堂的。”
“嗨,洪门是洪门,咏春是咏春,说不定咏春堂就是这门风呢”
“那肯定不会,你看咱们梁堂主啥时候犯过错”
议论声越来越大,秦战环视一圈,发现这些带节奏的恰好分布在各桌。
他呵呵一笑,再次按住阎宫肩膀,并对李八指和李老三微微摇头。
梁破天扬起下巴,手中拐杖重重一顿“没大没小的东西,还不跪下非等老夫给掌门师兄打电话不成”
“不劳您大驾。”
秦战将手机翻了个个,打开免提道“梁哥,跟师父说一声,我膝弯子硬,给他丢人了,等回国再当面领罚。”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有人开口“你是该罚。”
他声音低沉,隐含怒意“身为真传弟子,有人辱你师门门风,你却毫无反应,秦战,门规你都忘了吗”
“师兄”
梁破天脸色大变,急急上前想要解释。
秦战哪会给他机会,直接对话筒道了声“弟子遵命”
说罢秒挂电话,对洪海洋和帮腔时嘴最损的那位重重拱手“咏春堂,秦战,请二位赐教”
想了想,又将抱拳的两只手相互调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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