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耍归被耍,谢承泽到底是受了伤,他这个“罪臣”该表示表示。
可每当沈渊试图跟他说话时,谢承泽的下巴便仰得比公鸡还高,露出那在白皙肌肤上极为显眼的血淤痕,一遍遍地提醒他的错失。
沈渊的发冠并无尖锐之处,可偏偏谢承泽的肌肤太娇嫩了,才会仅仅只是撞了一下,就被擦出了血淤痕。
罪臣有苦说不出,耐着性子找了几个恰当的时机请罪,结果发现谢承泽愈发得寸进尺,每次都故意装作听不见。
沈渊觉得自己也是有病,竟然还惯着他,于是决定不再搭理他。
不料,谢承泽又换了惹人的招数,每当停车休息时,便故意下车经过他面前,停留片刻“啧啧”两声,再摇头晃脑叹气几声,一副欲言又止后再离开,引得随从侍卫们看向沈渊的眼神都尽是同情。
沈渊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终于这一夜,沈渊忍无可忍,站在马车外沉声道,“二皇子殿下,可否单独一叙?”
马车内,传来谢承泽懒洋洋的声音,“进来吧。”
沈渊毫不客气地掀开车帘,走了进去。
此时谢承泽已经歇息下来,车内角落燃着一缕淡淡的驱蚊熏香,他身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侧躺在椅案上,松散下来的青丝如丝绸一般铺满在华丽的软垫上,少了几分尖锐带刺,多了几分若即若离的矜贵。
他抬起手撑起脑袋,丝滑的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了纤细却不单薄的手臂,一双灼亮的眸子笑眯眯地看来,狡黠又明澈,“深更半夜,沈大人想说什么?”
“二皇子殿下到底想要沈某如何请罪,不妨直说。”低矮的车厢经不住人站着,沈渊只能忍着半跪下来,稀薄的油灯光投射在他的脸上,形成了大片斑驳的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真实神色。
“本殿的心思,很难猜吗?”谢承泽看起来有些不解,如果忽略他眸中闪烁的狡黠的话。
“殿下!”沈渊耐心彻底耗尽,一种极为棘手的感觉,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语气,重重道,“臣猜不出!还请明示!”
谢承泽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说呢,或许是沈太傅太过注重君贤臣忠和礼义廉耻之道,连带着教出来的沈渊,也多了几分固执和老古板。
沈太傅认为知错就改者可谅,人都会犯错,只要改正后向善,便可平等待之,百姓如此,君王更如此。
沈渊肯定是想要杀死自己的,可他不敢,也不能,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能拿沈家几十口人命冒险,更多的是,他谢承泽,这一世还并未做出什么杀人销赃的恶事。
无罪,便是贤主,他身为臣,便必须效忠。
所以,现如今的沈渊才会如此被动,被自己肆意握在掌心中逗弄。
毕竟谁能想到,那位日后让百官闻风丧胆的权臣大人,内心其实是个老古板呢?
“沈大人起来吧,本殿不生气了。”谢承泽坐起来,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头一次听沈大人自称臣,真是稀罕。”
沈渊身形一顿。
隐晦不明的目光倏地射向谢承泽,却发现对方的面色毫无破绽,好似真的只是随口感慨一般,没有半分不悦和嘲讽。
他大意了,前世此时的他都是自称下官,但如今因为厌恶谢承泽,不愿俯首称臣,才会一直自称沈某。
看来,谢承泽重生后敏锐了许多。
“二殿下若是爱听,以后臣自会如此自称。”沈渊起身,不愿再待下去,“既然二殿下气消,臣便不打扰二殿下的夜眠了。”
说完,他便转身下了马车。
之后几日,谢承泽确实恢复了从前,不再刻意与他搭话,沈渊也不再逗留在马车附近,时不时离队探路,鲜少见他人影。
几天后,一路人马再次进入路过的县城,采买接下几日路上的水粮。
车队随行的医师和朱小彪去寻找医馆去了,医师虽带了些药材,但大多都是用于治疗风热和疗伤的药材,想要缓解朱小彪的瘾症,还需去县城里的医馆另外采买。
谢承泽则打算去街市上逛一逛。
而一进城,沈渊便察觉到了异样。
前世他与太子下益州,因担忧益州灾荒严重,几乎是连夜快马加鞭赶路,因此不曾进入过苍伏县。
但他幼时与沈太傅遍历山水之时曾来过苍伏县,这里风景秀丽、气候宜人,当地特殊的山群水况使得苍伏县气候宜人,尤其是夏季凉爽匪然,因此常会有南方富绅来此避暑,当地商肆也随着他们的驻留而渐渐兴旺起来。
那时街上人来人往,小贩热情的吆喝声不断,足以可见苍伏县的繁荣,可现在,苍伏县明显不如涿鹿县那般繁华热闹,街上的百姓自顾自地做着生意,肉眼可见街道旁有不少衣衫褴褛的乞丐,捧着破碗端坐在地上,眼神隐晦又圆滑地打量着过往的路人。
往日繁华,不复存在。
仅是一眼,沈渊便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情况了。
一个县城的没落退后,大多是知府和县令冷眼旁观的不作为。
若太子殿下在这里,想必早已洞若观火,立即查封县衙将其县令裁决,为苍伏县百姓另寻明主,还苍伏县一片生机清明。
而若是谢承泽……
沈渊不由瞥了眼一旁的谢承泽。
谢承泽吃了一路干粮,现在只想下馆子解解馋,因此满脸贪馋之相,好似根本看不出苍伏县的问题,搓着小手激动道,“小渺,二哥带你去打打牙祭,吃点地方特色!”
“好,都听二哥的!”同样看不出问题的馋货二号,小鸡啄米点点头。
沈渊头疼地扶住额头。
他开始怀疑,等到了益州,谢承泽会如太子殿下那般配合自己行事、清理贪官吗?
三人朝着城中走去,他们的相貌与穿着都十分惹眼,惹来不少百姓敬畏的偷偷打量,谢承泽看到一个像酒楼的馆楼,正要走过去,突然有两个奔跑的小乞丐不知被什么一绊倒,撞了过来。
谢承泽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两个小乞丐也不道谢,掉头就想跑。
结果刚迈开脚,就被沈渊拎住了衣领。
“拿出来。”沈渊语气微凉,将两个小乞丐直接提溜了起来。
“放开我!”两个小乞丐挣扎着,双脚堪堪着地根本站不稳,气恼道,“凭什么抓我们!我们只是撞了你一下!”
“把偷他的钱袋子拿出来。”沈渊这次语气重了一些,“我只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们没有偷!”小乞丐倔强道,眼睛都委屈红了,“放开我们!来人啊!有人欺负小孩了!”
一旁的谢子渺看了眼谢承泽,“二哥,你的钱袋子还在吗?”
谢承泽摸了一把,然后淡淡道,“还在。”
沈渊猝然转头看向谢承泽,随即蹙眉,“银子也在?没少?”
谢承泽又摸了一把,确定道,“嗯。”
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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