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小泽征尔手指的颤抖,乐团内众人立刻跟随着小泽征尔开始了演奏。
和陈秋的指挥风格不同。
小泽征尔在指挥上并不喜欢给每一个人精准到极致的指挥。
他也并不喜欢每个细节都给出来。
他更喜欢的指挥方式,是略微显得放羊一般的指挥方式。
他枯槁的手臂去努力地在空中挥舞。
他的双脚,在音乐出现强拍的时候,也会努力跺下。
他在用他已经基本上耗干底蕴的身体,去用力带着乐团的情绪。
去指引乐团众人情绪的方向,然后让他们跟随着自己的想法,去演奏出他们的音乐来。
乐团内众人看着小泽征尔,目光中不由得带着一抹好奇以及惊讶。
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小泽征尔居然是这样给他们进行指挥的。
小泽征尔的动作很是奇怪。
很多的指挥动作都不特别的标准,甚至很像是一位正在乐团前面跳现代舞的舞者。
但是他对于音乐的情绪传达却极为到位。
不仅如此,他还能让乐团众人仅仅只是跟随着他的步伐前进,就能体会到他所想要音乐的感觉。
这个就很有趣。
他们看着自己手中的乐器,甚至一时间都有那么一些难以相信。
他们很难相信这样的音乐是从他们的手中演奏出来的。
他们之前还一直以为,和声交响乐团的感觉应该是他们这个乐团所特有的感觉,是完全没有办法更改的。
可却没有想到,跟随着小泽征尔的指挥,他们却演奏出了一股完全不同于陈秋的音乐出来。
除了带有一点并不明显的和声交响乐团的声音之外,你甚至会感觉现在的这支和声交响乐团与之前的和声交响乐团,像是两码事。
陈秋站在小泽征尔的身边,看着小泽征尔的指挥,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相比较乐团内乐手对于指挥的理解,他作为指挥对于其他指挥的理解要更为深刻一些。
他远比乐团内成员清楚,小泽征尔带给乐团的并不仅仅只是很简单的让音乐变得更为顺滑。
他在音乐的细节处理以及情绪引导上,做足了功夫。
陈秋仔细地观察着小泽征尔的动作,发现小泽征尔的动作也极为的讲究。
即便他的身体已经一年不如一年,甚至很多动作他都做不出来,连指挥棒都没有精力去挥舞了。
可是在音乐指挥的力道上,他却一点都不含糊。
该用力的地方,他绝对会给出自己的力量。
即便手臂的力量给不了,他也会用自己身体的力量。
去蹦,去跳,去尽可能将音乐的情绪给足。
你真的很难相信,这样的力量是从这样的身体中走出来的。
明明小泽征尔一开始的时候看上去就枯槁的不成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睡着。
可是当他开始接触音乐后,整個人就如同磕了药一般。
音乐的力量顺着流淌的空气,一点一点地注入小泽征尔的身体内,让他的身体焕发出新的活力。
让他能够更为用力地指挥出他所想要的音乐来。
也更能展现出他对于音乐的一切理解。
灰白乱发随着音乐起舞,瘦削的背影里载满激情。
不知道为何,陈秋看着小泽征尔的背影,略微有些沉默,甚至鼻头都有那么一些发酸。
这个就是小泽征尔。
亚洲指挥三杰中,最老的那一位。
他是传承。
一直到卡拉扬的离去,他都是卡拉扬的学生,跟随着卡拉扬学习着指挥的艺术。
然而现在,在他距离自己大限越来越近的时候。
他成为了老师。
他将自己从卡拉扬那边学习到的指挥技术,从伯恩斯坦那边学习到的技术,融入自己在多伦多交响乐团,旧金山交响乐团,以及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指挥经验。
完全地传递给年轻一代的指挥家。
他期待着会有人接过自己的指挥棒。
将亚洲的声音传递给全世界。
因此,
尽管身体已经越来越年迈,甚至指挥棒都已经无法挥舞。
可是在面对音乐,在指导新生代指挥家以及乐团的时候,他依旧饱含激情。
去用力榨取出自己身体内的每一份力量。
他甚至为了陈秋能够看的更为清楚一些,他手中动作也变得更大,更为明显。
虽然没有对陈秋说任何一句话,可是他却将他对于音乐的理解的理解完全递给了陈秋。
能理解多少,能从中吸收多少。
就看陈秋自己对于音乐的理解造化了。
陈秋默默地听着耳边小泽征尔对于音乐的诠释。
看着他帮助自己对乐团里一些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进行处理。
在几分钟的时间内,去将音乐的一些细节做的更为顺滑一些。
甚至调整了乐团的一些排布,让乐团指挥更容易上手。
就好像是你买了一台车子回来,本来你就是一位普通的赛车手,买了车子回来自己稍微调教一番,正常开着上路就完事了。
现在来了一位f1的工程师,专门过来帮你调教一番你的赛车。
在不去更改你自己个人设置的情况下,让你的赛车变得更为顺滑流畅,更容易开。
虽然可能不能和开赛车完全类比,但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小泽征尔在给陈秋示范的同时,还给陈秋的乐团稍微调整了一番。
让陈秋能够更为轻松地掌控乐团里的一切。
一直到最后一颗音的落下,乐团内众人这才从小泽征尔的指挥中走出,极为惊喜地看着彼此,目光中满是震惊以及惊讶。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能那么流畅地演奏出小泽征尔大师所想要的感觉出来。
明明就是按照自己的想法走,可是莫名其妙地就和小泽征尔大师的指挥合上了。
再然后,他们就习惯性地跟随着小泽征尔的指挥,演奏完了这一切。
他们一边看小泽征尔大师,一边看着陈秋,等待着他们俩的交流。
他们很好奇,小泽征尔大师将会怎么指导陈秋。
在他们的视线之下,小泽征尔大师转过头,看向陈秋,对着陈秋笑着开口问道。
“陈秋,感觉如何?我刚刚的演奏,有没有学到一点什么?”
“嗯”
陈秋沉默,随后缓缓地开口道。
“很厉害,感觉没有什么交流,仅仅只是靠身体语言就直接指挥完了这一整场的演出。”
“哈哈哈哈,身体语言,伱说的没错,确实是身体语言。”
小泽征尔一愣,随后大笑了起来。
他一边往放在一边的椅子上走去,一边大笑着道。
“哈哈,你这让我想起了之前的事情,我之前刚刚到欧洲的时候,语言不通,一贫如洗,又患上了思乡症,甚至有一些抑郁,因此被医生建议在诺曼底修道院呆上3个月,而后当我回到东瀛的时候,因为我对于各种各样的敬语不太熟悉,甚至被nhk的老牌乐手给抵制过。”
说到这个地方,小泽征尔就摇了摇头,如同开玩笑一般地怒骂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日语里面要有那么多的敬语,害得当时nhk乐团人因为我支离破碎的日语而全体罢演,只能让我一个人去给两千多名慕名而来的观众发电报,通知他们演出取消,还需要上台给没有收到电报而过来的三百多名观众道歉,别看我现在在笑,可是那时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东瀛。”
“那么小泽征尔大师,你现在语言如何了呢?”
陈秋回到指挥席上,对着小泽征尔好奇问道。
小泽征尔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
“现在也差不多,我还是搞不清日语里那么多的敬语应该如何使用,而我的英语在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到那里去,只能靠肢体语言,不过还好乐团里的乐手没有因为这嫌弃我,反而听着我的肢体语言让我走到了现在这一步,让我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在乎什么敬语,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当你实在应付不了一个规则的时候,你就应该去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让规则来应付不了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泽征尔就是因为语言天赋实在太过于糟糕,这才造就了他极为独特的肢体语言指挥风格。
也就是现在所展现在陈秋面前的这个。
用自己的肢体去带动乐团,让自己的身体学会叙说音乐这门语言。
小泽征尔看向陈秋,对着陈秋摇头道。
“不过你可不能学我,去尽可能掌握一门外语还是很有用的,特别是在你指挥国外的乐团时候,你总不能和我一样单纯靠比划来指挥乐团吧?”
“当然,外语方面虽然我并不是特别强,但是我还是能正常沟通交流的。”
陈秋笑着回应道。
随后稍微思考了一下,对着小泽征尔大师问道。
“那么小泽大师,我有一个问题,就是刚刚你在指挥过程中,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让乐团内很多人一些经常出错的细节都没有出错的呢?在你的指挥中,似乎都没有提及这部分的内容,结果乐团都做到了,而我之前在指挥的时候,如果我那个地方没有提醒的话,乐团很容易出现错误。”
“问得好,这个就是指挥的细节了。”
小泽征尔微笑着点头,对着陈秋道。
“音乐的分析我就不对你说了,你应该在拿到乐谱的第一时间就会自己去分析,从音乐的结构来分析这一份乐谱,这一点你做到了,很好,可是乐团人员还是会出错,这并不是你的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会出错?这个地方的音乐进行有什么问题吗?”
陈秋一愣,眉头紧蹙,略微有些沉默。
他在思考小泽征尔对他的提问。
而小泽征尔却并没有给他特别多思考的时间,在下一秒,他就对着陈秋解释道。
“因为你的某些动作做的不够准确,这个地方的意思并不是你指挥的不够到位,而是说,你并没有将某些容易错的细节给区分出来,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嗯”
陈秋沉吟,他感觉自己好像理解,但也不是那么的清晰。
小泽征尔略微摇头,他重新起身,走到指挥席上,对着陈秋解释道。
“就比如说这个地方,我们刚刚演奏这个地方的时候,我所想要做出来的感觉是一个正格不完全终止,然后走向另外一个调性的感觉,而比如说有个人这个地方演奏错误了,他演奏成变格半终止了,那么我觉得,你就需要将这个地方的情绪以及调性终止式,与其他的同类型终止进行一个区分,让演奏者能更清楚你想要的感觉,能理解吗?”
“理解了。”
陈秋彻底听明白了小泽征尔讲述的意思。
他虽然指挥的没有问题,但是一些细小方面的指挥可能有些不够到位,虽然错误是算不上错误的,可是很容易会让演奏者出现理解误差。
手指甚至不小心滑落半音之类的情况出现。
而这些也都是可以通过指挥来改善的。
当然!
这个指挥肯定是要所有演奏者都看着指挥,跟着指挥的步伐走才有可能改善。
那种一直盯着乐谱,看都不看指挥一眼的,自然而然是没有任何用处。
陈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后,又掏出几个问题来询问小泽征尔。
不仅仅是指挥上的,甚至乐团的管理上,细节的处理上,陈秋都有提问。
小泽征尔也很耐心地给陈秋进行讲解,并且带着乐团与陈秋演奏,进行示范。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乐团内所有人都沉浸在和小泽征尔大师上课的过程中无法自拔。
除了中间小泽征尔大师因为切胃的原因,临时吃了一点饭之外,其他的时间大家都在不停地讨论音乐,研究着怎么让音乐演奏的更为漂亮一些。
时间就这样,从早上一直来到了下午。
即便小泽征尔依旧精力充沛,恨不得继续再和陈秋讨论讨论个三天三夜,将自己的所有对于指挥的理解都传授给陈秋,可他的身体却已经遭受不住了。
小泽征尔只能无奈地坐在椅子上,看向陈秋,对着陈秋叹气道。
“很遗憾,陈秋,今天的可能到这边可能就结束了,虽然和你讨论的很愉快,但是我的身体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和你讨论下去,如果我们能提前十年二十年见面,那么该有多好。”
“如果提前十年二十年,小泽征尔大师你倒是年轻了,可是我才刚刚出生没有多久啊。”陈秋无奈一笑,摊手道,“难不成小泽征尔大师你打算对一群小孩子上这种大师课吗?”
“哈哈,说的也是。”
小泽征尔起身,走到陈秋的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陈秋后,格外认真地对着陈秋点了点头,开口道。
“那么陈秋,加油,我看好你,我很喜欢你的音乐,希望以后我还能多听到一点你演奏的音乐,并且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之后有空可以再来一次这样的交流,在我还活着的时候。”
“嗯,我会的,多谢小泽征尔大师。”
陈秋微笑着点头。
与小泽征尔道谢。
小泽征尔在鼓励完陈秋后,继续去对着乐团里的其他人进行鼓励。
每个人他都说了很多的话。
希望他们能再接再厉,演奏出更漂亮的音乐。
如果周末那天,他身体允许的话,他会亲自到现场,去聆听他们的音乐。
说到这边,小泽征尔已经有些撑不住了,边上的工作人员立刻往前走了两步,准备扶着小泽征尔。
然而小泽征尔却并没有要工作人员搀扶。
他立于原地,环视了一圈乐团后,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将他的视线停留在木管的区域。
最准确的讲,是单簧管的位置。
随后对着陈秋微笑着问道。
“陈秋,在临走前,不知道你能不能解答我一个问题。”
“嗯?什么问题?小泽大师?”陈秋连忙道。
小泽征尔问道:“我在指挥的时候,总是感觉你的乐团似乎少了一个核心一般,即便我不管怎么调整,在木管的区域,也就是单簧管的位置,那个地方就好像少了一个人,就好像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你能告诉我,这个是为什么吗?”
“单簧管啊”
陈秋的视线看向单簧管首席身边。
不仅仅是他,边上的秦弦,赵锡,艾鼓,芮佳等人,也同样将他们的视线看向那个位置,随后看向陈秋,等待着陈秋的回答。
在众人的视线下,陈秋微笑着开口道。
“这个位置,是为一位我们乐团曾经的单簧管首席留的,虽然她已经提前离开了乐团,去欧洲那边进修,追着她的梦,但是这个位置我还是愿意为她留着,因为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代替她的人,并且,她告诉我,她在前面等我,所以,我会带着乐团继续前进,不会让她等的太久,迟早有一天,我会带着乐团打到欧洲。”
乐团内众人纷纷点头,目光中充斥着认真。
正如同陈秋说的那样。
他们也期待着那一天,期待着苏玥,他们的单簧管首席回到乐团,乐团彻底成为完整体的那一天。
只不过小泽征尔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他只是很敏锐地抓住了“她”这个单词,随后用暧昧的眼光看了一眼陈秋,随后微笑着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没有问题了,那么陈秋,我也同样等你,我在东瀛这边等你,等着你带着你的乐团打上欧洲,然后带着她回来,在我离开这边之前,让我彻底听听看,你所认为的,最完全体的和声交响乐团,是什么样。”
“嗯,你一定会看到的!”
陈秋微笑着开口道,目光坚定。
“一定会,并且,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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