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公府,荣禧堂上。
元春回府,王夫人正与元春叙着话,彼时,贾母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过来,一时之间,堂内泪声连连。
片刻之后,缓过神的贾母询问道:“大丫头,好端端的,你怎么从宫里回来了。”
按照规矩,宫女是不能出宫的,元春忽然出宫居然提前没个消息,这不得不让贾母多想了去。
王夫人见状笑盈盈的上前解释道:“老太太,是大好事,圣上下旨给大丫头赐婚,赐的是北静王府的北静郡王呢!”
贾母闻言顿时一怔,天子赐婚,对象还是北静王府的郡王,这可让贾母意想不到。
“大丫头,这事可是真的?”贾母对着元春确认起来。
元春螓首点了点,清声道:“祖母,是真的,陛下厚恩,让孙女先回府来,等着赐婚圣旨。”
听见这话,贾母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元春进宫,那是因为贾家日益式微,故而想着让元春进宫成为家族重新振兴的希望,元春进宫数年了无音信,这都让贾母等人断了念想,谁承想元春没有服侍君王,反而让天子赐婚。
以元春二房的身份,能嫁到北静王府,这是一件大好事,要知道北静王府本身就有超然的地位,贾家能与北静王府联姻亦能起到帮扶的作用,念及此处,贾母满怀欣慰的说道:“好啊,这是宫里天大的恩典啊。”
元春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才大礼参拜,唤道:“孙女请老祖宗安。”
贾母满怀欣慰的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元春,老眼也不由的浑浊起来,霎时间,堂内又是一片泪声。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
正此时,堂外传来一阵娇声,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来人带着秋板貂鼠昭君套,围着攒珠勒子,穿着桃红撒袄,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粉光脂艳的。
贾母瞧见来人,擦了擦眼泪,笑着对面色狐疑的元春解释道:“大丫头,你进宫没多久,琏儿就娶亲了,这就是你琏二嫂,是咱们家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伱只叫她“凤辣子”就是。”
元春闻言了然,王熙凤是自家母亲的内侄女,只是大家闺秀素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而她也没见过,只是听说她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早先进宫前就听说大伯贾赦之子贾琏要娶王熙凤,奈何等不到喝喜酒她便进宫去了。
“凤嫂子。”
王熙凤“哎”的应了一声,笑盈盈的近前携着元春的手,上下细细打谅量了一回,“啧啧”称奇道:“老早就听老祖宗说大姐姐性资绝美,是老祖宗最得意的一个,今儿见了,才晓得老祖宗说的没错,这通身的气派,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哎,日后我可要被比下去了。”
所谓姐儿,是一种尊称,元春显然极受老祖宗的喜爱,八面玲珑的凤姐儿怎会不识趣,故而即便她是元春的嫂子,亦是尊称大姐姐。
贾母闻言顿时乐了,指着王熙凤啐骂了起来,一时之间,堂内欢快了起来,元春目光打量着王熙凤,心中也是明了,显然这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儿。
王熙凤面对贾母的啐骂捂嘴大笑了两声,旋即对着元春问道:“大姐姐不是在宫里吗,怎么忽然回府来了?”
对于元春从宫里回府的事情,王熙凤早就得到了消息,只是她也不明白元春怎么好端端的回府来了,故而得到这个消息后便来荣禧堂打探打探。
王夫人脸上的喜意甚浓,嘴角儿都快笑歪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道:“凤丫头,大丫头受圣上恩德,赐婚北静王府北静郡王,此番出宫回府也是圣上的恩德。”
贾母见状轻蹙眉头,有些轻狂了,若是以后,指不定摆个脸色,只是现今不同以往了,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元春闻言低眉垂眼,俏丽的脸颊上染上些许桃红,毕竟当着一个女儿家家的面前谈及婚事,心中还是有些羞涩的,
王熙凤则是圆目杏睁,抚掌喝道:“哎呀,今儿个早上喜鹊叫个不停,我还嫌吵闹,想着让人赶了去,幸亏一时忙忘了,要不然还是我的罪过了,阿弥陀佛,上天庇佑啊!”
说着,王熙凤对着贾母与王夫人贺喜道:“老祖宗,二太太,咱们府里要出个王妃了,这是大喜事,日后可不能厚此薄彼了去。”
王夫人心里也是高兴,一来元春回府,缓解了王夫人思念女儿之苦,二来元春虽是国公府的女儿,但其不过是二房嫡女,能进入北静王府,这岂不是走大运,往后看谁敢小觑了她,便是出门眉头都得高一分。
王熙凤见众人正欣喜,眼珠子一转,甩着手中的帕子笑道:“得,我可得好好沾沾郡王妃的福气。。”
虽然赐婚的事情板上钉钉,然而圣旨未下,元春听见王熙凤喊什么郡王妃的面色有些许娇羞,清声道:“凤嫂子,可别乱喊。”
王熙凤听着称呼,脸上笑容满面,心里却是羡慕的很,不过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听见元春的娇羞之言,笑着说道:“早晚的事儿。”
元春听后抿嘴笑了笑,也不言语,想着屋里都是自家人,也不遮掩,转而对贾母说道:“老祖宗,孙女出宫时,皇祖妃听说珍大哥之子蓉哥儿尚未婚配,正巧甄家二姑娘也到了出嫁的年岁,故而有意撮合。”
一听这话,贾母顿时怔住了,皇祖妃是何人,她们自个清楚,毕竟贾家与甄家是老一辈的情谊。
王熙凤听后沉默不语,东府的事情可轮不到她多嘴,还是安静为好,只是她也想不到,皇祖妃居然有意让甄家与贾家结为姻亲,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两家是世交,结为姻亲是好事,同时还能加深两家情谊,想来贾母是不会不同意。
果不其然,贾母并未多加考虑,开口道:“既然皇祖妃有此意,这对蓉哥儿来说也是好事,待会我就让人去请珍哥儿商议。”
元春闻言轻点颔首,两家结亲一事,她也不过是传句话,剩下的还是得贾母等人做主,眼见贾母有了主意,元春开口问道:“老祖宗,宝玉在哪?”
王熙凤笑着回道:“估摸着还在院里跟那些姊妹们玩耍哩。”
元春闻言不由轻蹙眉头,她进宫数年,如今宝玉的年岁不小了,这个时候不好好念书,反倒是与姊妹们厮混?
贾母见状了然,所谓长姐如母,早先元春便悉心与宝玉启蒙,对于宝玉这个二房唯一的男嗣是十分注重的,故而对其期望甚高。
沉吟片刻后,贾母开口道:“且先不说这个,凤丫头,你安排人在院里收拾一间屋子,让大丫头住了,再打发几个尽心的扫洒丫头使唤,待会在让宝玉她们一块来见见你这个大姐姐。”
元春进宫多年,以前居住的院子早就闲置了,身边也没什么服侍的人,眼下即将赐婚,在府里也住不长久,故而贾母让人收拾一间屋子让元春且先住下。
凤姐儿笑着应道:“老祖宗且放心,我定然收拾妥当,再寻几个得意的丫头给大姐姐使唤,保准照料妥当。”
话音刚落,贾母身后一嬷嬷上前道:“老奴身边倒是有个调理不错的丫头,言谈针线都是极好的,原是准备献给老太太使唤,若是大小姐不嫌弃,老奴就借献佛了。”
元春杏眸瞧了过去,这位嬷嬷她可是认识,府里人都称赖嬷嬷。
赖嬷嬷是贾母的陪嫁丫头,伺候过贾府老辈主子,按照规矩,凡伺候过长辈的仆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故而元春也不会失了礼数,笑着应道:“赖妈妈调理的,我哪里会嫌弃。”
贾母见状对着赖嬷嬷笑骂道:“你倒是会做好人。”
赖嬷嬷知晓贾母是在打趣她,于是笑着说道:“大小姐回来了,老奴心里也高兴。”
作为一个奴才,赖嬷嬷能受到府里人的礼遇,岂能不懂事,这大小姐回府,且马上要成为郡王妃,可不得表表心意。
众人闻言皆然笑而不语,一旁的王夫人见状心中得意,自家女儿回来了,还马上要成为郡王妃,府里人的态度都变好了。
晚间时刻,梨香院。
屋内烛火通明,薛姨妈举步走了进来,瞧见坐在妆柩前的丽人,笑着招呼道:“乖囡,还没歇呢。”
宝钗瞧见来人,将左耳的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取下,浅笑道:“妈,你怎么来了。”
薛姨妈移步近前,落座在锦墩上,温声道:“闲着没事,过来看看你。”
宝钗玉容略显狐疑的瞧着自家妈,以她对自家妈的了解,这时候可不像是闲着没事,玉手将另一只景泰蓝红珊瑚耳坠取下,一并放入妆柩内,轻启红唇道:“妈有什么事儿您就说,女儿听着呢。”
薛姨妈闻言倒也不意外,自家女儿本就是个聪慧之人,比起那个孽障不知好上多少倍,要是个男儿身,她也不至于劳心劳力的。
眼见自家女儿表了态,薛姨妈有些羡慕道:“大丫头的事儿你也听说了,蒙圣上恩典,赐婚北静郡王爷,那就是郡王妃了。”
贾元春与水溶赐婚的事情虽然还没下发明旨,不过此事在贾家基本人尽皆知,暂住于贾家的薛姨妈自然也得到消息。
宝钗闻言眉头轻蹙,轻“嗯”道:“先前还见过大姐姐呢。”
先前元春见家里的姊妹们,宝钗也在当场,她们属于表姐妹,称呼大姐姐也没错。
薛姨妈闻言叹声道:“说起来,那北静郡王似乎是瞧上女儿你了,可是这几天又没个动静,妈心里又没个准。”
犹记得前两天水溶那番明示,其意似乎是看中了宝钗,可这两日并无动静,反而是贾府的大丫头要成郡王妃,这倒是打了薛姨妈一个措手不及,不由的让她恍惚起来。
薛宝钗闻言抬眸瞧了一眼薛姨妈,清声道:“许是王爷本就是玩笑话,当不得真。”
原本薛宝钗就猜测那日之言不过是戏言,也就是自家妈信以为真,只是不得不说,以水溶的身份地位、形貌品性,无一不是少女怀春的对象。
薛姨妈闻言轻轻颌首,或许当时王爷也就是兴头上的一句话,转头就忘却了也说不准。
沉吟一声,薛姨妈说道:“乖囡,你大姐姐回府了,得闲多去转转,一来若是王爷有意于你,往后也能相处融洽,即便无意,那大丫头是宝玉的亲姐姐,又是未来的郡王妃.”
“妈,你把女儿当什么了。”宝钗不等薛姨妈将话说完,杏眸红了起来,嗔恼的打断来。
这接下来的话都不需要薛姨妈言明,她就已然知晓,不就是大姐姐成了郡王妃,宝玉的身份又变的不一般起来了。
先是拿着北静王府那边,这边又应着贾家,首鼠两端的,把她置于何地?
薛姨妈见薛宝钗恼了起来,心里也知她的苦楚,想着她们母女的处境,不由的泣道:“妈哪里不知道委屈了你,只是妈也没办法,薛家什么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孽障又是个不省心的,但凡那孽障省心些,妈什么都由着你。”
宝钗见薛姨妈哭了起来,心下也是酸楚,对于自家妈这般势力,她心中也是知晓,这薛家家大业大,但没个主心骨,薛姨妈一个妇人撑起这个家不知受了多少冷眼,若不是依仗着这些个亲戚,家业早就不知被那些个黑心肝的瓜分了去。
好不容易熬到自家哥哥长大,可又是个爱顽闹的,挑不起事来,要是不势力些,薛家早晚没她们立足之地。
思及此处,宝钗上前安慰道:“妈,您别伤心了,女儿听你的便是。”
薛姨妈闻言心下好受许多,抹了抹眼泪,目光欣慰的看着宝钗,温声道:“妈虽然势力了些,但也是为你着想,往后嫁了如意郎君,日子也好过些,妈呢,也只求那孽障能消停一些就好。”
宝钗默然不语,薛姨妈此话并没有错,其中虽有为薛家着想,但是也是在帮着她谋划,无论自个最终身归何处,都吃不得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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