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有要事禀报……”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声道。
越栩却似闻所未闻,马车继续不疾不徐的行进着
那人激愤难言,喊道:“皇上,皇上,大军正在疯狂攻城,您却在此成婚,国将亡矣,国将亡矣啊……”
“杀!”从那薄削,线条完美的唇里吐出这一个字,如寒冬里的第一片雪
白袍银甲的侍卫领命,不久就传出一声惨叫和蔓延来血腥气
“下雪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
一瓣六角形的雪花,摇摇晃晃,落到人间。
紧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
“下雪了,下雪了……”南京城百年一见,竟也下雪了。
人群中便开始纷乱起来,马车也被攒动的人流挤得难以前进。
他携了她,脚尖虚点,飞上了凤凰楼
这一幕,美轮美奂,便有人拍手大赞:“快看,是仙人么?”
凤凰楼上,他问:“阿雪,你悔么?”
她摇头,淡淡的笑,一片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羽睫上,瞬间融化了:“不悔,只要你开心就好。”
他伸手触上她的脸颊:“这个世界太脏了,阿雪,跟我走吧……”
她记得她最初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这个人,他对自己说:你叫阿雪,雪花的雪
他又说:这个世界太肮脏了,恐怕只有雪,才是唯一干净的东西吧,可惜这东西,他们云南是没有的,或许,这样的纯洁注定不属于他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般落寞,那般孤寂
她就在这一瞬间,爱上了他
不知是谁,点燃了火把,凤凰楼原本就是木质结构,猎猎的火苗吞噬着廊柱
人群更乱了,纷纷叫喊着逃命
而凤凰楼上的两个人,却彼此凝视着,仿佛周遭的纷乱都与他们不相干,天地之大,而他们的心何小,小到只能容下对方一人
红色妖冶的火,白色纯洁的雪,第一次在天与地间碰撞,是这样的绝美,任是那再美的华章,也难以叙述一二
“青梅……”远处有人高声呐喊,阿雪循声望去,但见一金甲的骑士,骑了一匹高头大马朝这边奔来
人群太纷乱,马儿被挤翻,他在地上打了个滚,又朝这边奔来,他时不时被人群挤偏,却一直不曾改变目的地
他似乎在拼力喊着什么,可是人声太喧杂,她听不清,却很想知道,似乎是沉睡在她身体里的另一个人,被那声音叫醒,拼命想要出来一般
“去吧……”他突然伸手推开了她,她就这样无助的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离他越来越远
他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他说:“我们云南是从不下雪的,或许,这样的纯洁注定不属于我吧……”
她大喊:“阿栩……”
他的脸却离自己越来越远,那双美丽的凤目却永远在那里,永远那么清晰,似乎从那晶亮的黑眼珠里,还能看见自己的影子……
她的身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望着失而复得的她,激动的落下泪来
他说:“青梅,真好,你回来了,回来了。”说着,紧紧的将她收在怀里。
怀抱是烫的,连落在她颈项的泪也是烫得,她突然变得难受起来。
噗!皮肉被利器穿透的声音,腹部突然传来湿热的感觉,他难以置信的松开她,噗!
匕首从他的腹上拔出,那个伤口,便开始不断的流血
他并不感觉痛,只是定定望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他等了她这么久,找了她这么久,她却想要杀他?
“你不该杀了我的阿栩。”她说,声音里带着害怕,却又满是坚持。
雪白,火红,天与地……
后记:
不知何年何月何日何时,江岸边的一所小亭子里,两个人正在对弈,青衣道袍的人道:“你最近倒是悠闲的紧,一直钻研棋艺,大有进益,一连数子,杀的我丢盔卸甲。”
深蓝色衫子的人则笑了,江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显得十分飘逸,他站了起来,青衣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这大好江山如画,有没有后悔过?”青衣人问。
海蓝色衫子的人则道:“就是这大好江山如画,我才没什么可悔的,若是坐在紫禁城里,这样的美景,可就看不到喽。”
又道:“当初,我把你留在南京,任命江西巡抚,提督两广军务,后来又改为南京兵部尚书,这样一来,你便始终未能入了阁,怪不怪我呢?”
青衣人道:“就像你说的,留在南京又未必不好,我也时常想起当初你对我说的那句话,舍不舍的放弃,去重新争取拥有。”
海蓝色衣衫的人道:“哦?那你思索的答案呢?”
“一切听从本心罢。”青衣人简短道。
“其实当时我也是有多重考虑,你学问渊博,才干卓绝,入了阁未必就不能立住脚,可那样磨圆了撞扁了却不如放在江南更助于你发挥,江南学风浓厚,仕子的心思很难笼络,也只有你能压住场子。况且当年,沐老王爷重病不起,沐王世子自请削藩,又去了京师,这一番队伍的收编,重整,也需要个有军功又有人望的人压制着方可,一来二去,便给误了。”海蓝色衫子的人道。
“听说沐王世子,也就是宁国侯,把侯府交给幼弟之后,带着新婚妻子,四处游乐去了,到了一处,必在那里种一种花,常此以往下去,我大周真成了花园了。”青衣人道。
“哦?是么?那可真是好事一桩呢。”海蓝色衫子的人道。
“说实话,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你在皇位上的时候,确实做了些利国利民的大事,但是也同样利用了皇位,辽东,甘肃,云南,还是两广,这天南地北的贸易你都有掺和吧,怪不得整日介游手好闲,却阔绰的很,前阵子,还听说在太湖边单买下一块地来盖房子,只为了妻子闲时去那里垂钓作画?”青衣人道。
海蓝色衫子的人道:“也是今上眼光好啊,否则我原本制定下那些政策,才刚起了个步,就被生生掐断,我也挣不了这么多钱呀。说起内子,实在是受不了她了,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一旦我略有什么地方不合她心意,便装失忆脑袋疼,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她生的孩子,更是难缠的紧。”
青衣人笑道:“萧兄就知足吧,因为尊夫人的药方,拙襟有了身孕,镇日介‘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还不得乖乖忍着?”
两人正说着,突见一白衣男子领着一妇人经过,那妇人似乎有些痴傻,眼神总是呆呆的,少年边走边给她指点说解,神情间不乏温柔。
青衣人看了看蓝衣人,道:“他人随冰冷的像根冰棍,但还是挺钟情的。”
蓝衣人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来,道:“今上下个月大婚,听说迎娶了太医院太医刘惠良的孙女呢?卫太后似乎不太高兴。”
青衣人道:“我虽远离京畿日久,但朝中总是有许多同僚在,况内子十分喜欢打听这些事。太后娘娘,只怕是做不得咱们这位天子的主了,如今被供养在慈宁宫养老,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吧。”
海蓝色衫子的人不置可否,二人面江而立,望着滔滔的江水奔流东逝,突然相视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