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阮觅正缩在暖炉旁烤火,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忽地听到一点欢呼声,隐隐约约的。
她这间小院在阮家最角落里,旁边便是一堵高墙,高墙之后隔了几丈宽的地方是一处窄小过道,时常有人经过。
过道里有大的声响时,阮觅在院子里也能听到一点动静。
“外面吵闹什么呢”她好奇,让酥春去打听打听。
酥春利落起身,“欸”了一声就往外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人回来了,脸上透着喜意。
“陛下特下诏书,说要开恩科呢那群住在里头的书生高兴得在小道里又哭又笑的。”
华林巷往里走许久的地方,还有个巷子。位置偏僻且常年藏于阴暗处,故而租出去的价格低,是暂居于鳞京的旅人时常选择的落脚点。
那些文人,应该是今年会试落榜的人。待在阴湿的屋子里,面对着是灰溜溜回到家乡,还是留在鳞京受冻挨饿的抉择,愁苦度日。
如今开恩科的消息一出,便像是一道破开黑夜的光,让他们觉得这寒冬都没有那么难熬了。
毕竟恩科难遇,一个学子一生都可能不会遇到一次。
这是件十分值得庆祝的事情。
阮觅能想象得出,隔着几道墙的距离外,那些学子是如何的喜极而泣,欣喜若狂。
连酥春出去一趟,回来后脸上都不由得沾染了喜气与笑意。
“说起来,开恩科的话,那咱们少爷是不是就能去了”她说的是阮祈。
这倒是没说错。
恩科一般是乡试会试井举,阮觅曾经看过记载,两场试在同一年举行,先是三月乡试,再是八月会试。
秀才于家乡考完乡试,得知自己考取功名后便要立马备好行李,上京准备会试。
中间时间很赶,可是这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没有人会抱怨。
阮祈今年没有参加会试,等到明年八月正好可以试试。
还有魏驿蔺同殷如意,那一年时间不巧,错过了乡试。若是等下一回,还得两年。如今恩科包含了乡试,他们便不用等两年后了。
只是柳十令
阮觅想着,又问酥春“除了开恩科,可还有听到别的消息”
“别的啊”酥春沉思片刻,想起来一事,“对了,听到那些举人老爷说,诏书上写着人才乃朝之大重,不计出身,不论丧孝这样一句话。”
在阮觅听来,这就同“夺情”差不多了。
朝廷重臣因丧孝必须辞官回乡,但皇帝认为国家需要这个大臣,便“剥夺”了这个大臣为亲人守孝的机会,委屈他留在朝中好好为国效力。
明面上是皇帝单方面的逼迫臣子,让臣子不能尽孝道。
可实际上,历朝历代,大部分臣子都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夺情也是一种双赢,皇帝留下了想要留下的左膀右臂,稳定朝中政局。官员也不用远离朝堂回家守孝,能够继续巩固自己的势力。同时没有留下可以让别人进行攻讦的借口。
要是真有人攻击他,说他父丧母去竟然都不归乡。
这时候该官员便可擦着眼泪将皇帝搬出来,井且说上一句“不是我不想回去守孝,实在是脱不开身啊。罢了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还是去向陛下请辞吧。”
往往到了这时候,那个进行攻讦的官员就知道讨不了好了。
人家这哪儿是不想守孝是皇帝不让啊。人家都为了这个国家这般委屈了,你还拿这件事找麻烦,还是不是人了
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立于不败之地。
顺元帝诏书上说的那句话。
“人才乃朝之大重,不计出身,不论丧孝”也是差不多的意思。
国家需要人才,所以啊,朕也不计较你们以前犯了什么错,都快来参加考试。
正在孝期的人不能参加考试麻烦委屈一下,破下例,赶紧来为国家做贡献吧。
大概是这样的意思。
当然,第一条中说的“不计出身”不包括十罪,仅限于曾经犯了些小错,被剥夺科举资格的人。
这也能看出来,顺元帝似乎真的很渴望吸纳新的人才。
不仅开恩科,还取消了很多限制,极大地增加了科举考中者中,寒门学子的比例。
他想干什么
阮觅开始试图揣摩顺元帝的想法。
大刀阔斧地,准备在朝堂中增加寒门官员的人数,是打算削弱士族势力吧。
风雨压袭过来前,天地间会陷入沉闷。树梢停止动作,空中漂浮的尘灰凝滞,连光亮都一点点消退下去。
万事万物,均有预兆。
那顺元帝的那个举动,算是一场浩荡前夕的预兆吗
阮觅忽地想到,她已经许久没有回顾原书第一章的内容了。
寒门出身的学子经由科举入朝为官,象征着无限可能。
在士族交织起来的,防止新生势力崛起的重重压制下,他们穿破一切,以凛然身姿迅速成长。
像是腐朽的土地上,忽地出现些绿意。渐渐的,越来越多的植物从那层坚硬的石子下钻出来。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
于是,士族获罪,满门抄斩,这才有了第一章中,阮家开篇便被下牢的剧情。
也就是说,快了啊。
剧情快开始了
阮觅咬了下指尖,神色无波。
那么,做为开篇剧情中最重要人物之一,阮珍珍她,什么时候醒呢
漆黑桌面上,金黄光斑跳跃着,忽而大,忽而小。
不管开恩科的消息多让人激动,但对于千千万万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平凡又普通的一日中,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消息罢了。
时间不会因此停止,日子也不会因着这个消息变得更好。
无数的普通人聚在一起,才有了这个热闹繁华的鳞京。他们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事,似永不见底的海,不管什么融入进去,都找不到踪影。
阮觅的日子也没有发生变化,平静地过下去。
时间慢慢到了十二月十六日。
这一日是段意英的生辰。
许是去年及笄礼大办了,今年看着皇室那几个皇子的关系又紧张,再办生辰宴的话得考虑各方面的关系,权衡利弊,太过麻烦。
加上段意英自己也不耐烦办这什么生辰宴,同她父亲母亲聊了聊,便只在家中做了几桌菜,自家人聚聚。
辰时一刻,日头正好。
阮觅空着肚子出来,慢悠悠走着,终于在三人常来的食楼前看到了段意英。
她倒是来得早。
前几日,段意英像模像样的给她写了信,说生辰这日请她去家中小聚。去之前,可先在外头玩一会儿。
于是三人相约在此地碰头。
或许是今日阳光正好,衬得一切都光亮明净。阮觅没发现自己脸上的笑太满了些,心情也添上几分雀跃,快步走过去。
段意英也看到她。
故作矜持地甩了下高高束起的头发,挑着眉。
她没说话,可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还不给我赶快过来”的倨傲气息。
从她身旁经过的人,害怕惹上麻烦,纷纷往后退去绕道而行。
阮觅想起初见段意英时,她也是这样一副惹不得的样子。实际接触下来才发现,这人只是在外面披了层凶狠的皮,内里活泼,又有些傻。
她笑着摇摇头,走了上去。
不等段意英说话,阮觅便先来了个伏低做小。
“哎呀,让你久等了,我的错我的错,等会儿你吃什么我都请。”
“真的”段意英刚开始还端着高冷,看见阮觅点头,瞬间露出本质,笑得跟偷了鱼的猫似的,“那你可别耍赖。”
“怎么敢骗你呢”
于是段意英又扬起下巴,看起来更为倨傲了。
没过一会儿,曹雪冉也来了。
她不是空手来的,提着三个小小的暖手炉子,里面似乎放了软香,有一圈浅白色烟雾从盘旋纹口里晃悠出来。
难怪向来守时的人今日来得慢了一些。
“你们自个儿挑。”她将三个摆在阮觅同段意英面前,温声解释,“有菊香,竹香,兰香三种。上面刻着菊的就是菊香,刻了竹的是竹香。”
段意英凑过去,打量好一会儿。又深深吸一口气,却没有闻到想象中的菊香。
抬起头,怀疑地瞥向曹雪冉,凑到阮觅耳边说悄悄话。
“定然是拿来唬我的,压根没有香气。”
余光中,阮觅看到曹雪冉的手紧了些,似乎下一秒就把炉子扔在某个人脸上了。
还好曹雪冉养气功夫不错,面上还是温温和和的,带着笑。
只是看过来的眼神跟前几日的冰雨似的,让遭受无妄之灾的阮觅也不由得抖了抖。
她沉默片刻,想往后退。可是想到今日是段意英生辰,只能痛苦地管住了想往后退的腿。
“你说的太大声了。”
面无表情提醒段意英。
“太大声有吗”段意英恍若未觉,声音更大了。
随之而来的是曹雪冉风雪似的笑。
阮觅“”
算了,随她吧,随她吧。
累了。
还好曹雪冉深明大义,不会牵连无辜。她见阮觅没选,便将三个小炉中竹香的那个给了过去。
“这个香气淡些,放在袖中暖手,仅有袖摆与指尖会沾染点香气。用这个可行”
阮觅哪里会说不行
她连忙接过来,笑盈盈地道谢。
出门时想着外头天气好,便空手出来。现下却觉得手冷脸冰,曹雪冉细心带来的炉子可救了她一命。
“接下来去哪儿”
曹雪冉问她,顺便很是自然地收起剩余的炉子。
段意英愣住了,追过去问“我的呢”
回答她的,是曹雪冉温温的一声笑。
“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个小可爱说想看曹雪冉的番外,我看的时候就不怎么喜欢看除主角之外的番外hhh
想看的话,我现在先想想怎么写,到时候正文完结再发上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