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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疾风骤雨,吹打得林木狂乱摇摆,划破天际的闪电,猛然撕破黑夜,照亮林间狂奔的一行白衣身影,如暴雨中惊慌的飞鸟。

    霁寒声一边招架着身后追击的魔族弟子,一边护送其他师兄弟逃跑,白衣已被雨水和血水浸透,几乎分不出本来颜色。

    他们本是奉师门命令,赶去栖云仙府参加三秋竞魁的弟子,怎奈半途遇到魔修残害无辜,出手阻止,才发觉十二楼的少主楼疏雨赫然在列。

    对方人多势众,霁寒声的师父在驿站歇息,师叔独自一人拖住了众魔将,却挡不住楼疏雨实力强悍,杀出来重伤了好几位姑射山弟子。

    霁寒声他们想要给驿站的师父与同门传信,才发现楼疏雨布下了结界,不止传音符失效,连应声虫都在强大的威压之下粉碎,一时间竟是求援无门。

    “霁师兄,小禾还有气”一位弟子惊讶地喊出声。

    霁寒声紧绷的脸上总算出现一抹喜色,他一边应付着后方的刀风,一边喊道“先走,我断后”

    楼疏雨听到这话,冷嗤一声。“断后只怕前方无路。”

    话毕,长刀在雨中挥出,强大的刀风连骤雨都为之退让,锐不可当的刀势难以捉摸,忽然间分散开来,朝着霁寒声想要保下的同门劈了下去。

    随着闪电划破夜幕,铮然作响的刀剑声在雷雨中震响。

    霁寒声愕然睁大眼,湿淋淋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种如释重负的神情。

    已经有人欢呼般喊出了那个名字。

    “谢衡之”

    楼疏雨也退后,冷哼着收刀退去。

    谢衡之突然现身,指不准还有其他修士在附近,继续纠缠对他无益。

    “算你们走运。”

    谢衡之也没有要追的意思,破妄收剑入鞘。

    他撑着伞,恍若无意地垂眸扫去。

    一名弟子怀里抱着位姑娘,同样浑身湿淋淋的,血迹已经被雨水浸开,能看到横亘在胸前和小腹的伤口,几乎要将她斜着劈开。

    这么重的伤势,以楼疏雨的修为,即便她没有被劈成两半,脏腑也碎成了渣,应该是无力回天了。

    然而细观之下,能发现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

    霁寒声收剑,走到谢衡之面前,正欲感谢,却发现他嘴角似有一抹猩红,好像是受伤了

    谢衡之与楼疏雨势均力敌,方才那一击,楼疏雨能安然无恙,他也该无事才对。难道是方才还跟其他人交过手吗

    霁寒声想了想,应当如此,若不是在附近除魔,怎么会来得这样及时。

    “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分所应为。”

    谢衡之说完后,默不作声为几个弟子施下避雨咒。

    怀里还抱着伤员的姑射山弟子反应过来,感激地抬起头看向他,忍不住心想“没想到谢衡之不仅剑法高超,为人也是温柔体贴。”

    姑射山弟子

    都被安置在红枫小筑,重伤的都被送去了药宗让人医治,虞禾的伤势看起来很吓人,最后竟然没有一处致命。

    虞禾留在红枫小筑修养,她醒了以后,几个同门坐在她榻前,描述谢衡之从天而降救下众人的英姿。

    只见虞禾不如平时活跃,几人料想她伤重不宜打扰,没说多久便各自离去了。

    虞禾只是初入山门,还不到五年的弟子,带她来三秋竞魁,还是因为她平时修行勤勉,处理杂务也不会叫骂连天,姑射山上下对她印象都不错。

    来参与三秋竞魁的弟子,大多修为深厚,只是这种修行上用心的弟子,通常不善于处理俗务,有琐事找他们总是越帮越忙。

    虞禾其实也算不上擅长,但是她性格好,姑射山上下都没有跟她关系差的人。常有弟子在三秋竞魁期间互殴,虞禾去调解这帮人,即便劝不住,至少不会打起来连她一起揍。

    向许留云举荐虞禾的弟子有好几位,霁寒声也在其中。

    许留云这个弟子一心只管修行,鲜少与人结交,难得看他对什么人印象好,于是许留云便将虞禾带上了,想着三秋竞魁是个切磋交流的好机会,也有助于她日后修行。

    谁知道自她拜入山门,第一回离开姑射山,便险险要了性命,但也只是险险没命,也不知是该说运气好还是不好。

    虞禾身上的伤口很可怕,但同门都很关照她,给她用了不少止痛的药丹,昏迷了两日,等她再醒来便能下地行走了。

    红枫小筑有一处修行的道场,前来参加三秋竞魁的修士有大部分都在那处切磋练习。也有些不愿暴露压轴招数的,会和同门找个隐秘的所在修炼。

    距离三秋竞魁还有一段时日,有些小仙门仍在拔擢弟子。楼疏雨打伤了好几位弟子,以至于有几人无法再参与笔试,剩下的人只能更加刻苦修炼。

    姑射山的两位领队仙尊为人正直,不仅是在修行上严格,对弟子的品行也极为看重,因此众人只能更加勤勉,不敢有丝毫松懈。

    虞禾虽然受了伤,每日还是照常跟随同门去道场,除了学习以外,也要替仙尊看住这些前辈。道场还有其他仙门的修士,同处一处,又是日后的对手,期间言语的摩擦在所难免,上升为刀剑相向可就不好了。

    天朗气清,虞禾坐在树荫下看同门切磋,目光偶尔飘忽到天际,能看到有修士御剑飞过,倏尔闪过的剑影如同白日流星。

    霁寒声被寄予厚望,众多同门对他又是嫉妒又是艳羡,但又都希望他在三秋竞魁上为姑射山争光,因此众人都轮番找他切磋。

    霁寒声收了剑,累得额头出了层薄汗。虞禾递给他一张帕子擦汗,又将一颗大桃子擦了擦递给他。

    “桃子”他接过。

    身后有弟子也凑过来问虞禾要。

    她点点头“是萍香山送来的,陆山主和仙尊是故交,他让人送了一大箩筐的桃子给我们。”

    话音甫落,一道剑气猛然袭来。

    霁寒声当即察觉,星流剑

    横空出鞘,然而不等他将对方的剑势打落,那道剑光便已经被人截下了。

    师兄你打断我切磋做什么出剑的男子略显不悦,但也不敢造次,讪讪地收剑入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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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身后的人淡声道“你这不是切磋,是暗算。”

    熟悉的嗓音,让虞禾的心跳忽然狂乱了起来。

    她想要越过师兄,将视线投过去,又僵坐着原地,连抬头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她不是一直想再见上一面吗

    来栖云仙府,最想见到的不就是这个人吗

    为什么人在眼前,她又不禁情怯

    其实一别近五年,在姑射山总有很多事情要做,想起谢筠的时候并不多。但每一次想起他,竟然还是没有恨意,没有责怪,还是最先想到他好的那一面。

    虞禾想了想,反正见一面少一面,过去的一切并不坏,怎么想都算是珍贵的回忆,看上一眼也不是什么罪过吧

    于是她从霁寒声身后探出半张脸,和场上的许许多多的弟子一般看向谢衡之。

    然而她一抬眼,却正对上了一道冷冽沉静的目光,令她不由地心神一凛。

    谢衡之的眼神时常是无波无澜的寒潭,不算冰冷,但也绝不让人感到亲近。

    人是熟悉的人,眼神却陌生。

    她忍不住想,谢筠,或者说谢衡之,再见到她会想什么呢

    不过这念头也只出现了一瞬,便随着谢衡之移开的目光消散了。

    他应该什么也不会想。

    见到谢衡之来,许多修士簇拥了上去,其中不乏姑射山的弟子。

    霁寒声性格腼腆,见到仰慕的长辈虽然心情激动,却只是稍微挪动了一下脚步,便略显局促地站在原地不动了。

    虞禾凑过去小声道“谢衡之可是你舅父,你不上前打声招呼吗”

    霁寒声摇摇头“人多,我说话不好。”

    他若是上前,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又要引起一阵哄笑。

    虞禾叹了口气,说“也是,我怎么觉着他那个师弟看着很不好相与呢。估计等到他走,那些人都不会散开,要不你还是亲自去剑宗拜访”

    “可可行吗,师尊他要我好好好修炼,不许”

    “仙尊不是这样无情的人,他知道你与谢衡之有亲缘在,何况若能请他赐教,对修行也有益处。”

    霁寒声想了想,点头道“那你你陪我,一起去。”

    虞禾想都不想便拒绝“不行。”

    “为何”

    不知不觉围上去想要请教谢衡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两个留在原地窃窃私语,反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直到一道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霁师弟”

    虞禾与霁寒声抬起头,便看到一众弟子也朝他们看了过来。

    他们默契地退开,露出被挡在人群中的谢衡之。

    “霁寒声。”

    他薄唇轻启,似笑非笑。“方便切磋一场吗”

    霁寒声眸光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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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便”

    剑道新秀与当世剑神的切磋,引来的围观者在道场边围满了,连栖云仙府的修士都来了不少。

    虞禾没有见过谢筠与人交手的模样,偶尔收拾几个匪徒,连交手都算不上,只是单方面压制,破妄没有出鞘的机会。

    谢衡之剑法绝伦,而时至今日,她才见识到他用剑的风采。

    交错的剑光,缭乱的剑影,出剑拆招的过程快得令人看不清。

    冰冷剑锋折射的日光不断晃过,像是要将这天地切碎。

    短短一刻间,竟已过了百招。

    下一刻,剑鸣戛然而止,破妄的剑锋直指霁寒声眉心,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谢衡之利落收剑,评价道“很好。”

    霁寒声收获颇多,感激道“晚辈,受教。”

    他略一颔首,微笑道“我听过你,看来你在姑射山修行很好,介意我直呼你寒声吗”

    “不不介意,我也仰仰慕前辈许久。”

    霁寒声竭力想要说得通顺,话出口还是磕磕绊绊,不禁面色羞红。

    谢衡之倒是没有放在心上,说“替我告知你师尊,晚些我会亲去拜访。”

    霁寒声应下后,收剑回到原位,一向稳住的步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他小跑到虞禾身边,眼眸亮亮的,握着剑激动道“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好厉害”她赞叹。

    虞禾说完,目光再看向道场中央的时候,已经寻不到谢衡之的身影。

    她忍不住想,有朝一日,或许她也能与谢衡之切磋一次。到那时,他或许已经忘了虞禾这个人,但她一定还记得谢筠,永远都要记得。

    三秋竞魁开始后,谢衡之百忙中抽出时间,去红枫小筑拜访了许留云。

    透过小窗,能看到太阳底下,有几个白衣身影格外显眼,他们排成一排,每人手上举着两个花盆,看起来是在受罚。

    其中有个人举的花盆最小,身影却是摇摇欲倒。

    谢衡之看清了是谁,并没有太多意外,平静地收回目光。

    许留云叹气道“弟子顽劣,让你见笑了。”

    处罚弟子的事见怪不怪,谢衡之作为师无墨首徒,偶尔要负担起大师兄的责任,经他手处置的修士也不在少数。他自问不是个严苛的人,偶尔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旁人犯了什么错,他实在不关心。

    但今日闲暇无事,他竟也下意识问了一句“哦敢问这几位所犯何事”

    许留云提起这事就没好气,道“今日没有没有比试,他们不好好修炼,竟躲在后山和其他仙门的修士打牌,玩物丧志”

    他说着又叹息道“你看到中间那个女弟子了吗尤其是她第一个上前,输给瑶山的人,输得一塌糊涂。几个师叔师兄要上去帮她赢回来,反而越输越多。

    耽误了修炼不说,还丢尽了姑射山的脸面。”

    谢衡之的指腹摩挲着茶盏边沿,脑海中莫名浮现了一些画面。

    印象中,那人的牌技一向不好。

    起初在外游历,也会结识些友人,有人约着玩博戏,她自告奋勇参与,输得愁眉苦脸,再换他上去大杀四方,亦或是二人同台,少不了要喂牌给她。

    偶尔彼此对弈,也要一让再让,他输得多了,便也让她自觉牌技高超。

    谢衡之轻笑,说姑射山门规严格,弟子不擅博戏,不正说明往日是一心修行。”

    许留云面色稍霁,朝底下一排人影瞥了一眼。

    “前辈来此有段时日了,要带弟子前往剑宗一观吗”

    晖阳剑宗是九境剑修实力最强悍的一脉,姑射山一派行事作风颇为清高,在旁人争先恐后排着队要去剑宗拜访的时候,姑射山遗世独立,始终没有要前去的意思。

    但既是对方邀请,与那些不顾仪态争抢而去的仙门不同,姑射山又何必太过自傲。

    许留云点头。“正好,今日还有时辰。”

    说着便叫来弟子吩咐了几句。

    目光掠过小窗,谢衡之能看到那名弟子跑了过去,对着受罚的众人说了什么,一行人如获大赦,纷纷放下花盆揉肩捏手。

    姑射山的弟子听闻能去晖阳剑宗切磋交流,自然都高兴不已,比起在前辈的监督下严苛修炼,去剑宗如同游玩一般。

    一行人言行仍是端正,眉眼却是掩不住的欢欣雀跃。

    霁寒声走在前方,不用刻意寻找,便能在众人之中一眼看到谢衡之。

    无论在何处,他总能自然而然成为焦点。

    他带着其他同门走上前去,向谢衡之及晖阳剑宗的前辈们行礼问好。

    霁寒声抬眼时,却发现谢衡之的目光,似乎从他身后的同门身上一扫而过。

    “前辈师父在”他想着,师父与谢前辈晌午才见过,午后要去幻音法宗拜访,应当告知过才是。

    “此事我知晓。”

    霁寒声点点头,心想着,那或许是他想错了。

    适逢红枫小筑遍山红枫似火,虞禾站在阁楼视野最好的位置观景,目光越过一片红云,能望见遥远处的层峦叠嶂。

    “那个方向是剑宗的辖地,听说姑射山的人午后都去剑宗拜访,你也是剑修,怎么被留下了”一旁负责杂务的悔过峰弟子出声问她。

    虞禾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她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直接道“我不是很想去。”

    对方疑惑地瞥她一眼,幽幽叹口气“唉,算了,也是。你我这样资质平平的人,凑到剑宗去又能如何,修炼五十年,不如天才五天悟道,还不如省点气力,你在姑射山还好些,可怜我在悔过峰办事”

    他是被悔过峰分配到红枫小筑做杂务的,见到虞禾在檐下赏景,便带她到视野最好的位置,也坐下偷会儿懒,牢

    骚几句峰主不是人。

    说着他又猛地坐起来,叹了口气,道“不过你这资质看似比我差,却年纪轻轻就筑基,也是根骨奇特,难不成真的只有我是废材”

    虞禾对自己能筑基的原因心知肚明,心虚道“哪里的话,还是我比较废材”

    两个人互相谦虚了一番,又是一阵唉声叹气。

    像三秋竞魁这样的比试,他们这样的资质无论如何是选不上的。想当初即便是悔过峰的峰主,也因为自身根骨平平,成了谢衡之名震天下的垫脚石之一。

    两人坐在红枫小筑的楼顶,山风拂过漫山红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似是浪潮奔涌。

    虞禾闭上眼,脑海中却冒出了另一番景象。

    直到身边的人打断她的思绪,说“我得回去报道了,再晚又得扣饷钱,这悔过峰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迟早有一天我要申请转去萍香山”

    虞禾点点头。“后会有期,祝道友心想事成。”

    那人临走前又想起一事,说“你说的婆罗昙,我确实不曾在栖云仙府见过,听都没听过,应当生在西南的佛乡,鬼市或能找见花种。”

    “我知道了,多谢。”

    “小事,待我回悔过峰问问,我们峰主爱好花草,说不准也有藏货呢。”

    三秋竞魁将至,来访栖云仙府辖地的仙门增多,也少不了有妖邪趁机会浑水摸鱼。

    各宗负责管治辖地,偶尔有应付不来的,会上报给悔过峰,悔过峰的人手不够,亦或是难以应付,才会再从其他宗门调人。

    十二楼作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赶在三秋竞魁的时候去抢圣骨法器不说,还灭了一个不小的仙门,几百人死得只剩一个小姑娘,实在令人愤怒。

    祸首正是十二楼的少主楼疏雨,谢衡之的宿敌,自然要由他亲自对付。

    鹤道望对他也不算客气,将从罪牢里拷问出的情报丢给他,便准备将人赶走。

    谢衡之同样不想多留,抬步便要离开。

    一个修士抱着一大筐杂物,步履缓缓地经过,鹤道望瞥了一眼,突然叫住对方。

    弟子停下脚步,忙道“见过峰主。”

    “你上次说的花,我的库藏中只有一枚死种,帮不了你。”

    对方下意识道“什么花”

    鹤道望脸色一黑,斥道“婆罗昙你自己问的事儿,反倒忘了个干净,存心耍我”

    “不不不,绝对不是这个意思,是弟子健忘,多谢峰主”

    说完那人抱起沉重的杂物,步履飞快小跑着走了。

    鹤道望回过头,不耐道“还不走,想留下来用饭”

    “他要婆罗昙做什么”谢衡之语气冷淡,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鹤道望微眯起眼,道“怎么,你有”

    谢衡之微笑。“没有。”

    三秋竞魁进行到最后一天,却发生了巨大的变故。

    比试尚未开始,道场四周已经聚集了浩浩荡荡的一众人。

    虞禾也在其中,事发突然,她抱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瓜子和洗净的水果。许留云眉毛一横,“成何体统”四个字才出口便戛然而止。一股巨大的灵力波动,使得整个道场都震颤起来。

    虞禾搞不清楚状况,只见现场骚动起来,几个同门护着她,让她不要乱跑。

    有人去询问,有人在试图破阵,很快人群开始躁动不安,虞禾听到了好几次叫骂声。

    一切变化都来得太过迅速,不止是虞禾,现场许多弟子都在状况之外。忽然上空多了一个法阵,忽然十二楼趁火打劫,忽然间大家就操着刀剑法宝打了起来。

    虞禾作为一个修为不高的外门弟子,在众人抵抗魔族,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被许留云丢到角落叫她躲好。

    原本她是个很听话的人,让她躲好她肯定不会乱来。

    即便外面惨叫哀嚎不绝于耳,刀风剑影相接打得天地失色,她也不敢这个时候出去拖后腿。

    但偏偏有人挨打了,偏偏这个人还重重摔倒了她面前,惊起一阵飘扬的尘灰。

    对方一身的血,染红了身上的弟子服。

    虞禾不认得这是哪个仙门的,但总觉得似乎在红枫小筑见过,照面的时候或许打过招呼。

    一道避无可避的强悍掌风兜头拍下,虞禾身体动了一下,她觉得自己应该再往后躲躲,她这么弱,应该避免被波及。

    然而在虞禾想起对方是谁之前,那道掌风已经重重落下。

    掌风没有落在那人身上,却是折断了虞禾挡上去的剑锋,而后径直落在她胸口。

    混杂着强势魔威的一掌,打得她像是一只死鸟般坠地,砸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的后脑也重重砸在了地面,昏迷前最后一刻,她还忍不住想“我到底在干嘛”

    三秋竞魁之时,萍香山的山主陆萍香设下邪法,企图用借花之阵,将法阵之内的仙门修士炼化。

    好在谢衡之及时赶回,降服陆萍香后,便与掌门文尹君及各宗能人,一同暂时压制住了法阵的威力。各大仙门为护自家精英,纷纷派人协助,才将这法阵强行扭转。

    众人一致认为,其间谢衡之出力最多,以至于到了尾声,一向从容沉静的谢仙君,竟也面色大变,猛地咳一口猩红。

    十二楼的人在悔过峰劫狱失败,又在阵中折损了许多精锐,一时间元气大伤。

    济元药宗忙得不可开交,各处厢房都住满了人,医修忙进忙出,整个药宗上下都飘着一股药香,时不时能听到医修催动术法时伤者发出的痛呼。

    屋子里都挤满了,为了方便照料,庭院中也支了几张竹床,撑几个纳凉的伞盖,再架起几张屏风隔开,便躺了好些个伤重的修士。

    虞禾也在其中。

    她伤得很重,不至于死,但痛苦无可避免。

    打伤她的是魔修中赫赫有名的断筋碎骨掌,她没有死已经令人

    啧啧称奇,但那些伤是实打实地打在了她身上。

    若不是送来药宗还算及时,断裂的筋骨恐怕也要回天乏术。

    虞禾昏迷第一天,姑射山好几个弟子围着她,日夜照看。

    昏迷第二日,听闻她保住了性命,只等慢慢恢复,大家又要忙着做要紧的事,来看上一眼便也作罢。

    第三日她还没醒,霁寒声照看了没多久,便被许留云强硬地召了回去。

    一直到第四日的时候,她昏昏沉沉的开始喊痛。

    公仪蕤正在告诫谢衡之服用丹药,他伤得很重,要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不能再运气。

    谢衡之不以为意地应了,目光扫过庭院,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参差不齐的屏风,不知为何会让他想到雨后冒出来的竹笋。

    想到竹笋,脑子里又会牵连出其他的记忆。

    掰笋子,这种无聊且对他无意义的事,竟然也能在他的回忆中频繁。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药宗仍然充斥着药师数落晚辈的骂声,来往人的脚步声,以及一些细微的,几乎令人难以察觉的痛呼。

    谢衡之离开的脚步顿了一顿,换了个方向,朝着一处被屏风遮挡的竹床走去。

    他其实有些恼火,难得有人有事,能做到令他恼火的地步。

    毕竟当时正在要紧关头,那一掌的威力险些大损他的修为。

    但修为这种事,谢衡之其实不算执着,有补救之法的东西,他向来是能从容对待的,他也知道自己不是因为这个生气。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虞禾蠢吗

    当日赶到及时,待战斗平息,他站在道场中,看到姑射山的人正抱起受伤的同伴,一名重伤的修士感激涕零,诉说着当时何等的惊险,挺身而出的道友又是何等的奋不顾身,舍生忘死的英姿有多么令他佩服。

    他那个时候,便感觉到有一种莫名的浮躁,正像是冒出气泡的热水,将他的心包裹其中。

    他在等待这池水平静,它却越烧越滚烫,现在他已经听到了这池水沸腾的声音。

    虞禾不知道命剑的存在,也是他不经同意,未曾告知,私自为她加上了命剑护体的咒术。

    并不是她蠢,也并不是她的过错,他知道自己没理由为此怪罪她不自量力,屡次将他拖累,并且他也清晰地知晓,他并不是在因此愤怒。

    甚至重伤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恼火,最先冒出来的情绪很微妙,若要说,应当叫做庆幸。

    谢衡之绕过那层屏风,在昏暗中沉默地靠近了病榻。

    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安静地站着。

    “好疼”

    虞禾疼得神志不清,迷迷糊糊地发出些破碎的语句。

    修士重伤的时候,灵力为修复身体大量耗损,肉身也与常人无异,痛到说胡话的有,甚至还会有更弱一点的,会像普通人一样发热着凉。

    谢衡之对虞禾这副模样很熟悉,他曾照料过许多个日夜。

    谢衡之微抿着唇,语

    气比平日说话要冷硬许多。

    “既然疼,为什么还要冲上去”

    她又疼又发热,脑袋昏昏沉沉,却还能有意识回答。

    “救人。”

    救人

    谢衡之冷笑一声。

    “不怕死”

    “怕”

    “怕还去,他是你什么人”

    “不认识。”

    谢衡之再度冷笑。“萍水相逢,拔剑相助,姑射山教给你的”

    虞禾细细地哼了一声,手抬了抬,似乎想要做点什么。谢衡之抬手,燃起一簇火苗,瞥见她胳膊上被叮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红疙瘩。

    断筋碎骨都不怕,被蚊子叮两口算什么。

    谢衡之不想管。

    虞禾又哼哼唧唧起来。

    他将薄被往上牵了牵,将她的袖子也扯下去,指间凝出风刃,方寸之内,蚊虫尽数死尽。

    很快便听到公仪蕤高呼一声“谢衡之让你别运气,你不要命了人呢”

    谢衡之沉默不语,当做没听到。

    他又继续问“怕死为什么还去救人”

    “来不及想了。”

    听到这个答案,谢衡之倒是不觉得意外。有许多变数,根本来不及计算得失,人只有凭本能做出选择。

    虞禾本能地冲上去,无非是想赌一把,把对方的生死交给自己,把自己的生死交给运气。

    谢衡之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想,这一次虞禾醒了,她一定会认为自己天道眷顾,难杀得很,而后做更多不要命的事。

    这样找死的人,谢衡之见过很多,如果没有命剑护体,虞禾会像他们一样做个短命的修士。

    谢衡之不想批判为什么而死是值得,毕竟生死的价值不由旁人衡量,能死得其所也是种圆满。若是凡事都要衡量得失才去做,世上也不会存在真正的勇敢。

    这些人当真死而无悔也就罢了,但他想到虞禾也跟着死而无悔,不知为何,心底总是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其实她什么也没做错,是他在无由来地心烦。

    谢衡之沉默良久,复又问“后悔了吗”

    他想“你最好说后悔。”

    虞禾疼得抽气,小声地回应“后悔。”

    她想,她这么弱,上去救人只是白白送命,当然要后悔。

    谢衡之沉默了一下,又说“你救了他一命。”

    虞禾吸了吸气。“那我不后悔了。”

    谢衡之缓了一会儿,决定等虞禾醒来,还是有必要告知她命剑的事。

    天已经彻底暗沉了,虞禾勉强睁开眼,也仅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

    她意识不清,对方问什么,她便本能地回答什么,总觉得那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让她感觉自己像漂浮在空旷的梦境中,但身体的疼痛又过分真实。

    谢衡之应该走了,但他仍没有动身。

    许久后,他冷不丁问了

    一个,他以为自己不该感兴趣的问题。

    “为什么要来”

    “想见阿筠。”

    虞禾回答得毫不犹豫。

    谢衡之似乎也被这清晰而毫不犹豫地回答给触动,本来沉静无波的眼瞳也跟着震颤了一下。

    然而很快他脸色反而更沉了下去。

    “这里没有你要找的谢筠。”

    虞禾似乎茫然了一下,一时间竟没有接上他的话。

    谢衡之再次否定道“世上没有谢筠了。”

    这一次,虞禾坚定道“有的。”

    他皱眉,强调“没有。”

    “有的”

    虞禾的声音很细,带了点哭腔,像幼兽的哀鸣。

    谢衡之沉默了,便听到她似哭一般,又重复了两遍“有”。

    良久无声后,他叹了口气,撇开脸。

    “随你吧。”

    隔日,霁寒声再到药宗看望虞禾的时候,发现庭院中的病榻外都牵了一圈帷幕,说是用来遮挡夏日的蚊蝇。

    他的同门小声道“我前几天说了好几回有蚊子,让他们牵张蚊帐来,他们都不带搭理的,我当时还说他们办事不妥帖,原来还是我错怪人家了。”

    霁寒声点头“药宗,体贴。”

    三秋竞魁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栖云仙府自然是难辞其咎,而抓捕询问过程中,也揪出了不少其他仙门的修士,也让他们在责难栖云仙府的时候收敛不少。

    姑射山常年避世修行,修得是问仙道,连辖地都称得上是荒无人烟,是难得没有被阳关道侵染的仙门。

    他们本意只是来切磋交流,为渐渐势微的姑射山扬名,不想掺和这些纠纷,许留云重伤,弟子也各有伤亡,谁都没心思再去想着夺魁。

    各派争执不下,都在互相推诿问责,三秋竞魁最后的比试不知要延期到何时,姑射山的人只想早日养好伤回去。

    虞禾躺在红枫小筑的日子里也这么想。

    在她能走动后,立刻离开了满是药味儿和叫骂声的药宗。

    许留云说要早些离开,虞禾连连点头。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她跟栖云仙府相冲,自从她入门后便不曾受过什么大伤,伤势最重的一次也仅仅是修炼的时候一脚踩空摔昏迷。

    难得来一次栖云仙府,竟然是伤上加伤,大半的时间都在病榻上度过,未免太离奇,再留下去,她怕是会真的没命。

    她救的那名修士修养一段时间后也恢复了,对方的师父特意带弟子前来看望她,又向许留云当面感谢。

    虞禾忍不住想,还好她没死,对方也没死,要是当时真让她选,让她一命换一命,她可能也没那个勇气了。

    还好当时她脑子一热冲了上去,虽然伤得很重,但是重伤换来对方一条命,已经很值得了。

    霁寒声也很满意,虽然没能在三秋竞魁上夺魁,但谢衡之找了他很多次,亲自指点他的剑法,

    比起竞魁上的名字,这些更让他收获良多。

    虞禾在红枫小筑养伤,霁寒声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磕磕巴巴地讲一些和谢衡之的对话。

    偶尔他会带一些点心回来,霁寒声并不贪图口腹之欲,对这些也只是浅尝辄止,大半都留给了虞禾。

    他说“舅父他当我是,是孩子看每次都有点心。”

    虞禾点头,笑道“说明他很关心你嘛。”

    离开栖云仙府当天,霁寒声拜别了谢衡之,回来的路上又拎了一个油纸袋,里面装着沉甸甸的桂花糕。

    有同门来要,霁寒声摇摇头说了点什么,并没有答应。

    虞禾好奇道“几块糕点而已,你不是这样计较的人。”

    霁寒声面不改色道“我告诉前辈,你喜欢。他说临走前,是给你留的,只给你。”

    虞禾原本伸手要接过,听到了这段话后,突然间又不动了。

    “怎么了”霁寒声疑惑道。

    “我就是在想,那位谢前辈这么厉害,我还一句话没跟他说过,突然觉得有点可惜。”她是有一点点可惜,但她已经不再伤心难过。

    谢衡之离开了她,回到栖云仙府,修正他的错误,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其实对所有人都好。

    三秋竞魁上,谢衡之的出现救了很多人,甚至她得救,也是因为他来得及时。

    她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谢筠,所以她希望谢衡之也一切安好。

    即便他高高在上,举世无双,曾经也曾被她短暂的拥有过,全身心地属于过她,那已经是很好的过去了。

    故事结局是否足够圆满,至此已经不再重要。

    虞禾他们一行人返程倒是很顺利,没有再遇上什么难对付的事。

    姑射山很远,他们走走停停,顺带还要采买,于是又在附近的街市上停留了一段时间。

    虞禾在街市上,手里的桂花糕见了底,霁寒声将纸袋子接过,要替她丢掉。

    “里面,有东西。”

    霁寒声忽然叫住虞禾,将藏在糕点碎渣下的一个小纸包取出。

    虞禾疑惑地走近,只见霁寒声已经将纸包拆开。

    他皱起眉,将被油纸包着的东西递到虞禾面前。

    那是几颗漆黑的种子。

    漆黑得像是婆罗昙的枝叶。

    霁寒声问“这是什么”

    虞禾怔怔地接过。

    一片喧闹中,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是花种,婆罗昙花种。”

    各大仙门陆续离开栖云仙府,姑射山的人也都走了,文尹君心血来潮,决定去趟剑宗。

    剑宗有一处后崖,是谢衡之的居所,也是他常年修炼的地方,旁人轻易不敢去打扰,以免被时不时散发的剑气刺伤。

    文尹君靠近的时候,能够感受到剑意如雨如雾,飘散在峰顶的四面八方。

    他走上去,看到谢衡之正坐在石桌前饮茶,四周的石壁上满是新添的剑痕。

    见到文尹君,谢衡之也只是略一颔首,没有起身的意思。

    文尹君也习惯了,坐到他面前自觉地倒了杯茶。

    “姑射山的人已经走了。”他瞥了谢衡之一眼,话中意有所指。

    谢衡之“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茶水上,似乎是心不在焉。

    清澈的茶水,映照出苍翠树影。

    后崖长满了青松和梅树,百年不变的景象,他以往从来不曾在意过,如今却忽然觉得有些乏味,剑宗或许该种点旁的花草。

    “那位霁寒声,听闻你对他青眼有加,萧停已经嫉妒到要翻天了。”文尹君笑了笑。

    谢衡之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忽然冷不丁地开口“落魄草的毒不会有残留吗”

    文尹君的笑意收敛几分,他轻叹口气,道“不会,即便有,早在几年前也散净了。”

    谢衡之点头,依然是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仿佛只是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然而他这一句,已然给文尹君的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文尹君捏起茶盏,准备喝口茶水平复一下。

    谢衡之面无表情,又突然开口“我对她动了真情。”

    茶盏还没递到嘴边,又被文尹君放下。

    惊涛骇浪在这一刻猛地落下去,文尹君反而有种这一天终于到来的平静感。

    老来修道,难成易守。少时修道,易成难守。

    谢衡之正是后者,他性情偏执,高傲自我,动情对他来说是麻烦事。

    文尹君心内想着,堵不如疏,再说了,真想堵,也未必堵得住。谢衡之肯定早就试图堵过了,奈何情意就跟雨雾似的,总是能从哪个缝隙角落飘散出来,不知不觉才发现身上已经是一片湿润。

    还好,他听说那姑娘虽然平庸无奇,但人是很不错的,至少听起来比谢衡之人品好。

    谢衡之的锋芒太过,两个人看似不般配,实则是很好相与。

    “那你想如何”文尹君想到一种可能,表情严肃起来。“你不能去姑射山。”

    谢衡之被猜中心思,沉默了一下,才道“好吧。”

    “你可以问问她,是否愿意到栖云仙府来。”

    “她不会愿意。”谢衡之笃定道。

    “说明她已经不喜欢你了。”

    “不会。”

    “哦,你确定她喜欢的是你,不是谢筠”文尹君悠悠道。

    此话一出,饶是方才还从容应答的谢衡之,神情也随之一僵。

    “哎呀,原来你对自己也有不自信的时候。”

    谢衡之被他调侃,淡淡一笑,说“无所谓,实在不成,我可以去姑射山常住一段时日,让她回心转意。听闻姑射山的灵气不比剑宗差,不耽误修炼。”

    文尹君脸色一变,无奈摇头“真是没耐性,帮你就是了,怎么一点同袍情谊都不

    讲,说叛变就叛变,好个忠心耿耿的备选掌门。”

    “同是正道,叛来叛去,也是殊途同归,不碍事。”

    “你若叛变,鹤道望会很乐意带人追杀你。”

    “那就帮我。”

    文尹君为难道“你这是逼我以公徇私”

    回到姑射山有一阵子了,虞禾将婆罗昙的种子种在院子里,等着它破土发芽的时候。

    她在典籍上看过,据说等婆罗昙开花,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一去经年,姑射山门规森严,寻常弟子不能私自离开山门。再想回到婆罗山遥遥无期,到那时或许整座山都荒芜了。

    修习过后,虞禾回到自己的居处。

    月光漏过半开的小窗,落在窗前的木桌上。

    总有一日,她能看到院子里的婆罗昙开花,躺在榻上就能看到窗口莹白的花朵。

    虽然还要很久很久。

    姑射山寒冷,有一半的时间,山顶都会被积雪覆盖。

    虞禾很累,睡觉的时候偶尔不老实,会踢开被子被冻醒。

    睡得昏昏沉沉的,虞禾打了个冷颤,正想将被子扯一扯,耳边却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如夜风般飘然而过的叹息。

    而后不等她抬手,被褥已经将她盖得严严实实了。

    虞禾睡眼惺忪,只见到榻边坐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是我。”

    黑影先开口了。

    她想“我这一定又是在做梦了,明明已经很久不做这种梦了,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前段时日去了趟栖云仙府。”

    这么想着,虞禾闷闷地开口“你不该来见我的。”

    她醒得不够彻底,嗓音略有点哑,听着像在撒娇。

    “我很想你,于是便来了。”

    虞禾没说话,昏昏沉沉地要睡去。

    黑影沉默了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文尹君放出假消息,引十二楼在魁州争抢法器,我会被派往此处除魔,而后重伤暂留姑射山修养。”

    虞禾只听他在说话,那些话从她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也没听清究竟是什么意思。

    “只是没想到,十二楼做事比预想还不如,难怪不成气候”

    “什么”她更困了,听不明白。

    “我等不及,先来看看你。”

    虞禾半梦半醒,说什么全靠本能。

    “为什么”她茫然道。

    “婆罗昙树上,有一个愿望尚未实现。”

    “愿望没实现”她梦呓似地重复。

    黑影微微俯身,一只手轻轻拨开她的额发,温声道“夫妻恩爱,永不分离。”

    虞禾将头往被褥里埋了埋。

    “那不是我的愿望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轻声道“那是我的愿望。”

    虞禾下意识“哦”了一声,随后没听见声音,便又昏昏睡去。

    次日日光漏进窗棂,虞禾悠悠转醒,脑子里对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只剩三分印象。

    姑射山的事务很多,修行又艰苦,她可没时间再想那些。她得努力通过试炼,日后好拜霁寒声为师,要不然她实力太差,可不敢丢了师门的脸。

    虞禾一边穿衣,一边盘算着日程,视线扫过窗棂,动作忽然就停住了。

    日光漏过小窗,照见瓷瓶中花影扶疏。

    通体漆黑的枝叶上,莹白的婆罗昙正在静默盛放。

    “原来不是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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