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本能地庭渊心中就是有疑虑, 但是他无法将这种疑虑具象化。
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什么,但处处又透着诡异。
董怡然给那两个女子问诊结束出来,桌上的人都没了, 倒是多了一个老妇人。
她问“这桌坐的人呢”
孙丰杰他娘说“吵了一架, 走了。”
董怡然觉得奇怪,“吵什么了”
孙丰杰他娘有些不好意思说。
另一个好心的过来帮忙做饭的女子与她说了实情。
董怡然叹了一口气, 给了礼钱没吃席就走了。
孙丰杰他娘追出来又给董怡然塞了一个大红包, 希望她别将自己两个女儿找她问诊的事情说出去。
董怡然应下她的要求。
她快步往回走,好在庭渊他们走得并不快,董怡然追上了他们。
对于她会追出来, 庭渊他们都有些惊讶。
“你怎么没留下吃席”杏儿问她。
董怡然说“你们都走了, 我留下也没什么意义。”
杏儿叹了口气,“对不住, 因为我让你也难做了。”
董怡然摇头“这有什么, 我也很看不惯她们。”
作为女郎中,她也没少看这些事情, 这些老妇人当着她的面,将她们的儿媳骂得里外不是人, 这要是没生到儿子,骂得更厉害。
杏儿说“以前我觉得只有女人能够理解女人的苦, 现在我觉得有些女人也是帮凶。”
董怡然“都一个样。”
杏儿叹气。
董怡然“我呀,只能是祝福每个找我看病的女子都能生儿子, 少遭罪。去年村里有个远嫁过来的女子就是,好不容易怀孕生子了, 生了个女儿,婆家说她脏,直接将她赶出了门, 当晚那女子就跳河了,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杏儿听了就觉得心疼,“这也太可怜了吧。”
董怡然一脸难过地说“丧事都没给办,没几日那女子生下的女娃也不见了,有说被弄死埋了,也有说被送人了,女娃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不到一个月那男的就又娶了一个,胎大难产,抬到我这里时大人已经没了,只能剖腹取子。”
杏儿“”
真是造孽。
“我们是女子,再气不过,也做不了什么。”
伯景郁与庭渊听着,两人都没说话。
可他们都知道,这样的事情在胜国很多地方都会发生。
若他们什么都不做,这些女子就得一直受苦受难。
男人再怎么同情女人,也不可能真的共情,既得利益者的思维永远无法真正地与失利者相同。
杏儿在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地帮助女子。
回到董家,付了诊金住宿和伙食费,他们动身回总府。
路上杏儿情绪一直很低落。
庭渊见状,问她“在想什么”
杏儿愁眉苦脸地说“我在想这些女子,她们好苦,生不出孩子要被虐待,生的不是男孩也要挨骂。”
“公子,我好难过。”
她觉得很无力,明知道她们的苦难,却无法改变什么。
庭渊知道杏儿难过的原因,相比较这些不幸的女子,杏儿生活苦却没有经历过这些,同为女子她很心疼这些不幸女子的遭遇。
庭渊深深地叹了口气,“只能通过推行男女平等提升女子地位帮助她们脱离苦难,别无他法。”
他一直很难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里有太多的不平等,他生活在一个相对平等的地方,有些家庭重男轻女,可女子还有选择,不靠父母至少还能养活自己,能找到一份工作,这里不行。
要想将这里的女子待遇提升到他所在世界同等的地位,实在是太难,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也不知道要经历多少代。
有良心地清醒地面对苦难,个人的力量太微弱了。
庭渊道“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又痛苦的,会面对非常多的困难,真正的阻碍不是一直享受利益的男人,而是已经被压迫驯服的女性,杏儿,这条路真的很难,我所能够想到的办法,只有大力推行男女平等,创造女性的工作岗位,让她们能自保。”
可他不是一个发明家,不是经济学家,没有这种能够推进社会光速进展的能力。
出嫁从夫的观念深入人心,愿意和离的女子少之又少。
伯景郁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有很大的感触。
他道“我会努力推行男女平等。”
胜国的百姓不只有男子,也有女子。
“起步往往是艰难的。”
杏儿痛快地哭了一场后,说道“我一定要努力,尽可能地改变我所能改变的。”
庭渊摸了摸她的头,“我们一起努力。”
夜里落宿在客栈,伯景郁看庭渊晚饭吃得很少,让厨房给他弄了碗鸡汤端进庭渊房中。
“有心事”伯景郁问他。
庭渊点头“我这心里还是不踏实,总觉得有问题,但是又说不出有啥问题。”
伯景郁敲了敲桌子,“把面吃了,本来就身体不好,再不好好吃饭,身体只能更差。”
“你要实在是不放心,回了总府我让人找两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去试试董怡然,她要真有问题,就给她捆了,要是没有问题,你也能安心了。”
庭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转而他又问“你从哪找总府不能生育的女子。”
“那么多官员,总有那么一两个家眷不能生育的,到时候让我身边随行的侍卫和会功夫的女使陪着保护,这事肯定给你查得明明白白,也不会让官员家眷受伤。”
他这么说,庭渊觉得靠谱。
不然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伯景郁虽然不知道庭渊在怀疑什么,但他愿意帮庭渊求证。
宁可白忙活一场,也要把事情弄得明明白白。
隔天半路上他们就遇到找过来的惊风和飓风。
看到庭渊跟着返程,他们也算放心了。
庭渊倒是觉得挺稀奇的,伯景郁都追出来几天了,他们才跟过来,也是对他够放心的。
傍晚进城,在酒楼里吃了晚饭才回内城。
刚到官驿,就看到有个老妇人跪在官驿外面。
惊风上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守卫说“这妇人是来求王爷为他儿子申冤做主的。”
惊风问“有冤屈为何不让她进去,而是让她跪在外面”
守卫有苦说不出,“这真不是我们让她跪的,她儿子在人家婚礼上往井水里下毒,毒死了三十多号人,接他们这个案子的刑捕和推官都说证据确凿,而且她儿子也在牢里认罪了,亲口承认是他干的,就这老妇人硬要说不是她儿子干的,证据摆出来她也不相信。”
“不是的,不是我儿子干的,我儿子虽然脑子不好,但肯定不会干这种坏事。”老妇人跪着上前抓住惊风的衣袍,“官爷,真的不是我儿子干的,求你们重审此案,还我儿一个清白。”
庭渊和伯景郁都听到了外面的对话。
伯景郁问庭渊“这事儿你怎么看”
庭渊摇了摇头“光听他们的对话,我也听不出什么,要不先让这妇人起来,让主审这案件的相关人员都过来,把卷宗都带上,我复核一遍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疑点。”
“现在”伯景郁有些不确定,现在天都黑了,要是现在办这事儿,搞不好又得通宵,他问庭渊“你的身体可熬得住”
“有案子当然是以案子为主,时间不等人,这妇人也不知道在门外跪了多久,复核案件要不了多少时间,且先帮她复核一遍再说。”
庭渊不倾向于任何人,但他不希望有冤假错案,“这案子死了三十多号人,小心一些总归是没错的,要真放跑真凶,那得多可怕。”
伯景郁撩开帘子与外头的惊风说,“惊风,你且将妇人带进官驿正堂,差人去办理这案子的衙门跑一趟,将案件所有相关的卷宗以及主审的官员全都带到官驿来,我们复核一遍这个案子。”
惊风点了个头,弯腰将妇人扶起来,“王爷说帮你复核一遍这个案子,你且随我进官驿,有什么冤屈,你慢慢说与他们听。”
妇人顿时眼泪涌出,便要朝着马车磕头,被惊风一把拉起,“你儿有无冤屈也得我们复核案件之后才有定论,王爷不喜欢人跪拜,你只需要如常说出自己的冤屈就行。”
听了惊风这话,妇人忙不迭地点头。
庭渊“这妇人可能也没吃什么东西,让人给她弄些吃的吧。”
“好。”
伯景郁与庭渊先回了一趟院子,换了身衣裳,简单洗漱了一下,这才去正堂见这妇人。
妇人看起来四十左右,就是精神样貌萎靡不振。
伯景郁看桌上的东西也没吃上几口,与她说“大娘,您还是多吃点东西,养足了力气,好与我们说你儿子的冤屈。”
妇人之前便远远看过伯景郁的样子,一眼便认出了他,眼泪和下雨一样往外落。
伯景郁见到这一幕,忙安抚她的情绪,“大娘,若你有冤屈,我们查实,必然是会为你儿子讨回公道的,你不必过于激动。”
“王爷”说着妇人便对下,“求王爷明察。”
“你且放心,若真有冤屈,本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杏儿帮忙扶起老妇人,与她说“大娘,您要相信,王爷必然会秉公办理,您如今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多吃几口东西,吃饱了有力气了,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我们听。”
杏儿端起饭碗塞到妇人手里,“我看您与我阿娘年龄相仿,您就放心,若您儿子真有冤屈,我们肯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中州四百多官员都能说斩就斩,咱们王爷最是能明辨是非了。”
由着杏儿与大娘套近乎,又是递上碗筷,又是夹菜,一口一个大娘喊得亲切,以女儿的身份和大娘沟通,大娘的情绪稳定得倒也快。
杏儿朝伯景郁他们点了个头。
赤风看着杏儿如此聪明,心里是越发地喜欢。
以前他就是觉得这姑娘长得漂亮,这么久相处下来,她有情有义聪明伶俐,比京城那些名门贵女可招人稀罕多了。
可惜,名花有主。
赤风在一旁默默叹息。
飓风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这没有来由的叹气是为什么。
霜风与伯景郁同时出现时,会戴上一个面具遮掉半张脸,遮掉脸后便与伯景郁不是那么像。
防风抱臂靠在柱子上,倒也想看看这案子还有什么反转。
伯景郁没回来之前,这案子他与疾风也去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劝说过妇人回去,妇人始终不肯离去,坚信自己的儿子无罪。
据说庭渊破案的能力很强,之前没亲眼见过,如今也想亲眼见识见识。
庭渊与伯景郁坐在一起,耐心地等着妇人吃完饭,再与他们说案情。
妇人勉强吃下小半碗米饭,实在是吃不进去了,杏儿给她递了一杯水,将东西收走。
妇人站起身要跪地,被伯景郁制止。
“不必跪着,你就坐着说就行。”
妇人明显愣了一下,倒是没想过王爷会这么亲民,一点都没有架子。
她有些拘束,“民妇还是站着说。”
杏儿拉着她坐下,“大娘,不必站着,王爷不兴上下礼仪这一套。”
庭渊也说“大娘,就不要拘束礼仪了,与我们说说你儿子的冤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这一口一个大娘,给这妇人叫得亲切。
她道“我叫张微萍,城外紫云庄的仆人,我儿叫江小宝,今年只有十六岁,小时候摔跤伤了脑子,一直有些憨憨的,前日少庄主娶妻,庄子上往来的宾客有一百多号人,庄上摆宴席招待客人,可这宴席还未结束,便有不少客人中毒身上,便立刻差人到衙门报案,经过衙门的仵作查验,井水有毒,我儿一直在井边负责帮忙打水,他们说是我儿下毒谋害客人。”
无人打断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张微萍擦了泪后接着说“我儿心智不全,他怎可能干出这种谋杀客人的事情,更不可能往水井里投毒了。”
庭渊问“可知道往水井里下的是什么毒吗”
张微萍道“是耗子药,庄子上闹耗子。”
“这耗子药平日里都在那里放着,容易被拿到吗”
张微萍“一般都在库房里,随时要添置耗子药防老鼠,我担心小宝误食,特地与他再三说明这东西有毒,不可随意触碰,会被毒死,他不敢碰这些东西的。”
“衙门的人说你儿子是凶手,是什么证据”
若是没有证据,衙门肯定不会随意定案,特别是闻人政的案子在前,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的案子,一律不予立案。
人都抓了,肯定是有确凿证据。
张微萍捂脸痛哭,“他们在我家小宝身上发现了装老鼠药的包装纸,便非说是我儿往井里下药,我家小宝也承认了自己把包装里的药全都倒进井里了。”
“你家小宝平日里会撒谎吗”庭渊问。
张微萍摇头“不会,小宝心智和五六岁的孩子一样,不会说谎。”
“既然如此,东西在他身上发现的,他自己也承认了,他又不会说谎,那这个证据链是很完善的,为什么你会说小宝不会投毒”伯景郁觉得有些奇怪,逻辑上判案的官员定罪是没有问题的。
庭渊没忙着下定论,问道“小宝可曾交代过作案过程,他怎么拿到老鼠药的,又为什么要投进井水里。”
“小宝说他看到有只老鼠掉进水井里,然后便拿了老鼠药,想将老鼠毒死。”
伯景郁“”
听起来像是心智不全的人能干出来的事。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