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织翻出窗时, 听到上方有声响。她警惕往上望去,看到一张陌生但有熟悉神情的脸。
欧阳闵嘿嘿一笑。
他从房顶上翻下,像一只大型的壁虎。轻巧落地后, 先翻出了自己堆放在下面的的盔甲。
欧阳闵一直都穿戴着武装衣和开叉紧身裤,能更快的着甲。
卫兵队作为效忠于国王的精兵,有着精良的盔甲。以往卫兵们爱死了国王, 吃饱喝饱,只要卖命就行。
可是现在粮食不足, 大部分人饿得有气无力, 却还要为了国王的脸面, 在非战时穿戴全甲, 每日平白负重,怨言难免滋生。
卫兵队长也怕发生军队哗变, 这次在外过夜, 除了汇报也是为了向宫廷里,给底下的兄弟们求个福利。
要么多发点吃的,要么就允许巡逻时脱甲。
国王会不会同意,欧阳闵不知道。但是现在, 欧阳闵很喜欢巡逻站岗时穿全甲的规定。
他快速弯腰给自己穿戴了腿甲,嘴上不停
“我们有15分钟的时间, 卫兵就会再度巡逻一遍教堂附近。而其他地方也有人在巡逻,大门则永远有人守着。”
欧阳闵说,
“反其道而行,我们去后院。教堂的后院, 有马。”
林知织了然点头。
凯瑟琳紧张憋着气,不知道怎么说。
她发现离开了那间小小的教堂后,有些不太适应这么自由的空气。小侍女却出奇的镇定自若, 甚至还回过头来问她“殿下,你会骑马吗”
“我会,现在有些生疏,很久没骑了。”凯瑟琳声音很小,畏畏缩缩。
虽然她裁掉了过长的裙摆,摆脱了束腰。但是捆在心上的束腰,遮住了灵魂的长裙,让她恐惧自由。过于轻松的呼吸,甚至让凯瑟琳吞咽困难起来。
她只想躲回去,躲在层层帷幕之后,将自己肌肤重新掩盖。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腿,看到了王后那单薄简陋的裙装,就那么简单的覆盖着皮肤,几乎是等同只穿了内衣。
天啊,她无法想象,那是真的失贞了。
唯一让凯瑟琳能够勉强克服这种不安的,是无论是那个卫兵还是小侍女,都一副习以为常,不曾向她的皮肤上投过半秒的视线。
盔甲的穿戴极其繁琐,如果个人穿戴,甚至可能需要花到半个小时,初次穿戴甚至要一个小时。但是如果手法熟练,还有熟悉盔甲的人帮忙,这个时间可以压制在10分钟左右。
欧阳闵已经是第三次穿甲了,在林知织的配合下,这套做工还算不上特别繁琐的全身板甲,耗时11分钟,穿戴整齐。
他将面甲放下,遮住了脸。
*
离下一班巡逻还有34分钟。三人按照欧阳闵的路线,开始朝后院进发。
虽然羞耻于自己的身体外露,但是凯瑟琳现在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闭眼咬牙跟着冲就完事。
有一部分的地方是巡逻完毕,暂时无人来的。三人动作轻点,又有穿了全甲的欧阳闵手扶着腰刀,走在外边。他接近两米的身高下,勉强能遮住侧边的两个1米51米6。
可是部分地方就正好还有巡逻人员。第一次撞上时,凯瑟琳差点就叫出声来。林知织迅速捂住她的嘴,两人靠墙借着草丛的遮掩蹲下。
欧阳闵快步走上前,故意压低了声线“几位兄弟刚巡逻完毕”
教堂里没有外人,卫兵们并不怀疑同样穿甲的同僚,随口道“没呢,刚刚开始。不知怎么的,最近两天的要求又严了。以前两小时一班,现在半小时就要跑一趟,当官的真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欧阳闵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是啊,一点都不体谅我们这些苦人。夜里饿得肚痛,还要穿着这些铁疙瘩。”
他像是有气无力一般,轻轻锤了一下盔甲。
值得抱怨的琐事太多,卫兵们纷纷倒起了苦水。欧阳闵又道“看守马厩的马夫是我表哥,他家里出事了,让我给带句话。要我说,我这一路走过来也没看到什么。两位兄弟去休息吧,就当我正好替你们巡逻了一遍。”
他压低声音,半是无辜状的提醒“反正今晚队长不在。”
“我说你声音怎么有点耳熟,原来是裘德啊。”大家都戴着面甲,彼此之间互看不清。这两位卫兵想了想,裘德负责教堂附近,听说有个当马夫的远方表哥。
路线和方向一致,也有着行动的理由。
两位卫兵嬉笑着“你小子,以前看不出来,这么会偷懒啊,队长还说你老实。”
欧阳闵“ 嘿嘿”一笑,熟练的将两人打发走。
在欧阳闵的精心策划下,提前预知的巡逻路线,想好的理由以及张口就来的谎话层层掩盖踪迹。
以及最重要的,全甲的覆盖面容以及士兵们对同僚的信任,还有队长不在的偷懒心态。让他们三人的前进虽然耗时久点,但有惊无险。
这一身铁皮遮掩,同时保护了三个人。
马厩会放在后院,自然是因为其气味问题。十匹马挨挨挤挤,吃喝拉撒全在狭窄的方块之中,即使马夫很努力,也没办法将这里变得鸟语花香。
日常除了要用马的时候,其余人能不来就不来。如今这个点,马夫本来都要睡下了。他听到外面有动静,点了个火把起来开门。
远处传来了叫嚷声,似乎是在说什么,有人擅自离岗,王妃也不见了。
骚动刚刚开始,一点点搅碎了无声而寂静的夜。
马夫听不太清楚全话,但这只言片语,足以让他意识到是出大事了。
“晚上好。”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随着走动,板甲碰撞作响。
马夫不由自主举起了手中的火把,戒备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也想要看清来者是谁。
火光像是水一般,在盔甲银色的亮面上跳动雀跃,描摹着国王私人的家徽,光斑莹莹。
马夫提起的心放下,问道“卫兵先生,请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哦,没什么大事。”卫兵一边靠近,一边张开了双手,“不过是多了两个自由的人而已。”
下一秒,一道影子倏忽闪过,从盔甲的阴影中电射而出。她速度极快,一个照面,马夫什么都来不及喊,轰然倒地。
“唏”受惊的马群不安地刨动蹄子,轻微骚动起来。
林知织打开马厩的栅栏,拽住一匹马,高喊“殿下,快点过来”
凯瑟琳小跑过去,握着林知织的手臂,用力一跳。她习惯性的双腿并起,侧坐在马背上。
林知织扶住她的腰,沉声道“殿下,您这样坐很美,但是很危险,会在高速之中被抛下马的。来,像我一样,叉开双腿,用腿夹着马肚。”
在凯瑟琳调整姿势的时候,欧阳闵也带着沉重的盔甲艰难上马了。
稍稍安抚了一下座下的马,林知织拽动缰绳,漂亮的疾驰下腰,从马夫的尸体上拿走了那根火把,然后向被打开的马厩里扔去。
火星跳动着,像是一个个小精灵一样的落到了稻草与紧张不安的战马们身上。马厩迅速起火,滚滚浓烟升起,烈焰烧灼马皮。
痛意如鞭,狠狠鞭笞着这些害怕的巨物们,在对火的畏惧下,战马们慌不择路,像是棕色的洪流一般,冲出马厩,开始狂奔碗状的马蹄砸在地面,像是杂乱无序的雷声
地面颤动,周围的建筑似乎都有些承受不住的即将倒塌。欧阳闵裹杂在发狂的骏马中,铁甲轰鸣,宛如出膛的炮弹沉闷呼啸驰过狭窄的走道。
感受着刚安静下来就又骤然紧张的马匹打着响鼻,林知织用力甩动缰绳,一边安抚它不要发狂一边不断的催促下令。
加速加速加速
她追了上去,一前一后。
马蹄践碎黑夜带来的安静,层层叠叠亮起的火把,照亮了这三个暴徒。一马当先的骑士身披重甲,仗着马匹的高速机动性,横冲直撞势不可当,一人成军。
随后疾驰而来的两名女子共骑,高头大马下破烂的裙摆飞扬交织。凯瑟琳不敢睁开眼睛,棕色的长发被风吹得紧紧贴在她的脸上。林知织无所畏惧,踏着骑士开的路,纵马疾驰。
敢于抬头,拂面而来的强风只会替她掀开碍事的发帘,让她能平静而又快速的扫视周围赶来支援的援兵。
这一幕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些,第一波赶到现场的卫兵甚至忘了发声。直到他们冲过23的路,遥遥看见大门后,修道院内才彻底沸腾起来。
不少支援过来的卫兵因为那些发狂的战马难以靠近,手忙脚乱的在黑夜里上弩。
破空声响起,大部分都被欧阳闵所穿的重甲挡住或者落空,小部分射中林知织。
凯瑟琳闻到了血腥味,苍白着脸抬头“你受伤了。”
“没事。”林知织说,“他们杀不死我。”
人群呼喝着,要守门的卫兵赶紧关上大门。在没有马的情况下,他们实在限制不住逃跑的三人。
那两个卫兵已经开始关门,只是大门沉重,近日又粮食不济,一时难以发力。
凯瑟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帮忙看看周围的情况。她看到不远处大门即将关闭,而林知织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
凯瑟琳抑制不住想到了很多恐怖画面,想到了那些无知的飞鸟也会高速撞上城堡的墙壁,然后折断颈锥,凄惨的落地死去。
她恐惧地大叫了起来,眼泪滚落。
凯瑟琳想到了很多很多,想到了冷漠的丈夫,想到了可爱的女儿,想到了今天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沉稳冷静的侍女。
她最后想到的,是死去以后,所有人会发现她没有穿符合规定的长裙,而是将双腿露了出来。
国王陛下会震怒吧,到处诉说此事,以此证明她失贞。
怎么也忘不了的裙子,下意识想拢起的双腿,是极度想要向陛下证明的,她的温顺与忠贞。
这些事本不该去想,但是枷锁带久了就习惯了。
即使凯瑟琳想忽略,也忍不住一次次的想起自己没穿束腰,还剪开了裙子,她会这样不体面的死去,在枷锁下死去,成为一个公众批判下的罪人。
她想回去了,回到自己的忏悔室。但是圣母的桌子她都抽出来垫脚逃跑了,神不会原谅她。
忽然之间,凯瑟琳听到自己耳畔的胸腔在震动。林知织用尽全力,怒吼“不要减速,撞碎那扇腐朽的门我们可以做到”
欧阳闵闻言不降反提,越来越快的速度,越来越猛的风。的马儿发出了哀鸣,瘦弱的蹄子几乎支撑不住。
几乎是同时,重甲撞碎大门,碎屑纷飞,林知织控制着的马飞起跳跃,越过了下面破碎的门槛。
风太快了,快的凯瑟琳听不清楚自己的心跳。但她能感受到,非常的激烈,非常的有力。她忽然很想尖叫,想拼命的大叫。
嫁给国王13年,凯瑟琳失落过,痛心过,难受过,崩溃过,接受过。但是现在,凯瑟琳有一种很奇妙的,想要问问抢走国王的安妮想问问国王他300多斤的肥肉,能带着你这样控马狂奔吗
有些东西已经腐朽了,再意气风发,也不过只是一块一戳就塌的蛋糕。但是永远有人恰逢年少,刚刚奏响新的篇章。
凯瑟林心想这一秒就算让她死去,她也再也不要回到那个忏悔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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