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香薰带出的浅淡木质香,萦绕在整个房间。
安景不懂香水,被扛进来时,只觉得还挺好闻。
晏启离单手把安景扛到了房间里面的大床上。
身体接触到床垫时,他整个人还向上弹了弹。
晏启离站在床边,缩成一团的安景便被笼罩在他高大的阴影中。
差点摔懵的安景双手向后撑,仰头看晏启离“你干嘛”
从下而上仰视晏启离,对方大半张脸因光影变得更为深邃。
逆光让安景不得不眯眼看他。
试图看清晏启离的表情。
活阎罗就这样杵着,威慑力十足,十分能唬人。
但是
他已经不是一开始被他吓哭的那个安景了
知道晏启离不会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安景和他对视都理直气壮。
半点不怵的。
太有出息了年年
有出息的安景大胆猜测“你要把床让给我”
仰头的动作,让他脆弱修长的脖颈完全暴露在空气中,突出的喉结随着说话上下滑动。
哪怕身处阴影中,也能清晰看到这莹白如玉的一截。
像黑暗中蛰伏、伺机而动的猛兽,晏启离居高临下的看着对自己完全不设防的笨蛋兔子。
相似的场景,同样的角度。
晏启离脑海里蓦然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安景被自己吓哭的场景。
那一滴泪带着温度从眼角滑落,沾湿了他指尖。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
那时候被自己吓得瑟瑟发抖,这时候倒不怕了。
“你睡这。”晏启离从床边移开。
没了晏启离挡着,灯光铺满整张大床。
“不用了。”安景手脚并用从床上爬起来“这是沈阿姨给你订的。”
他已经蹭了一路,怎么好再鸠占鹊巢。
晏启离打消安景睡沙发的念头“就你这豌豆公主的样子,确定能睡沙发”
豌豆公主这四个字,从晏启离嘴里说出来,给了安景一点震撼
“你还知道豌豆公主”
晏启离没说话,只是挑了挑眉。
豌豆公主这个词,是他无意间在网上学到了。
了解这个充满理想童话色彩的故事后,晏启离觉得这个很适用安景。
豌豆公主说不定还不挑食。
安景“”
明明晏启离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安景却恍惚从他眼里品出了一丝骄傲。
这不应当。
战功赫赫的北疆王,绝对不可能因为知道一个童话典故并灵活运用便感到骄傲自得。
安景用力眨眨眼,睁眼再看,晏启离的神色已经恢复正常。
安景心道果然还是错觉。
安景势单力薄,最后还是没有犟过晏启离。
毕竟晏启离可以把他捞来扛去,而只要晏启离不愿意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拉都拉不动。
晚上一个人躺在宽敞的大床中央,想到在外睡沙发的晏启离,安景的良心隐隐作痛。
北疆王活阎罗,看着心狠冷血,其实骨子里却是一个爱幼护弱的人。
从他把舒适的床让给自己就能看出来。
晏启离不肯让自己睡沙发,于心难安的安景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让晏启离一起睡床
两米多的大床,容纳他们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
中间还有富余。
念头一闪,下一秒就被安景自己否决。
晏启离不习惯和人同床共枕,肯定不会答应和自己凑合一晚。
当初在家具店,只是试睡晏启离都不愿意。
更别说和他挤一晚
算了。
就当自己多欠晏启离一个人情。
以后找机会还就行了。
安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第二日清晨,司机早早在酒店楼下等着,载着两人往安景老家坐在的村镇开。
没被开发的乡镇,十年如一日的守在这里,变化很小很小。
安景每年都要回来祭拜,沿途都是他熟悉的景物建筑。
只是再也没有守在家里等他回去的人。
路过镇上时,安景想让司机停下,他去买一些祭拜用的香烛纸钱。
安景爸妈去世时,丧葬文化大多还是土葬。
哪怕是到了现在,小乡镇仍然沿用土葬超过火葬。
安景爸妈没有埋在陵园,而是土坟,可以烧纸祭拜。
但司机看起来是很严肃的人,路过一家又一家丧葬用品的店,社恐都没成功说出来。
手指搅在一起,安景频频看向驾驶座。
希望司机能看出他的欲言又止。
专心开车的司机没有看出来,晏启离看出来了。
晏启离看向安景“你是不是有事”
晏启离开了口,安景心里压力就少了许多,立马接话
“我想买点东西。”
除了香烛纸钱鞭炮,还需要一些供果饼干。
安景话落,不等晏启离开口,前排的司机率先开口,说去前面那家店买。
不过水果饼干不用买了,他已经准备好了。
香烛纸钱需要安景自己买更好,不然考虑周到司机会一起准备。
安景闻言如释重负“好的好的,麻烦你了。”
摊位上,挂清纸五颜六色,安景选了白色。
晏启离随手一指“那个看着更大。”
老板笑着道“女儿挂彩,儿子挂白,你们买白色就好。”
晏启离没想到还有这个习俗。
他只是觉得那个彩色看着更气派。
驶离小镇后便是乡村公路,路窄还弯弯绕绕,岔路还多,导航不准确,需要安景一直指路。
开过一条只够一辆车单向通行的石板桥,远处的村庄越来越近。
晏启离明显感觉随着时间推移,安景越发沉默。
尽管在外人面前,社恐的安景一向是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晏启离看了眼安景。
对方原本就颜色浅淡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用力到,唇瓣变得毫无血色。
这人现在很不安。
只看一眼,晏启离瞬间得出这个结论。
是因为马上要见到爸妈,还是
那些久不联系的亲戚
安景的爸妈葬在一起,两座坟挨在一起,在一座风水很好的山上。
小路车开不上去,只能停在路边。
安景下了车,拎着买好的东西对晏启离道
“你在这里等我吧,我烧完就下来。”
晏启离能陪他走着一趟,他心里已经很感激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晏启离在,他就算站在大庭广众之下,也没那么紧张了。
但他总不能真的让晏启离陪自己去祭拜上坟。
难道到时候自己烧纸磕头时,晏启离就在旁边干看着
很怪。
晏启离看了眼前郁郁葱葱的小山一眼,略一点头
“行。”
安景难得见一次他爸妈,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他一个外人站在旁边,确实不妥。
怕晏启离等得无聊,安景让他四处走走,等他下来,会给他打电话。
看着突然话变多、絮絮叨的安景,晏启离“你在担心什么”
安景话语一顿。
他也说不上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
四周都是熟悉的景物,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每一处,都能在他的记忆中找到。
然而越是回想,他一颗心越是飘飘荡荡。
找不到归处。
让他总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在清明这样的时节,大概是触景生哀情。
转念一想,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有坟可祭拜,晏启离呢
晏启离从书中穿了出来,他那葬在山中的母妃,大概从此以后都不会有祭拜者了。
这几天、回来的这一路上、这一秒,晏启离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想到这里,安景心里泛出细细麻麻的酸意。
酸意一直涌上鼻尖。
安景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在失态之前,转身踏上小道。
晏启离靠在车门,墨蓝眼眸沉沉,看着安景形单影只的清瘦身影消失在杂草树木之间。
年轻人外出务工,留在农村的人越来越少,田地荒芜,杂草丛生。
山上的路也越来越难走。
安景艰难
拨开路边的刺槐和杂草,小臂手背被划了几道红痕,终于到了他爸妈的墓前。
坟墓上的杂草已经很高了,去年才砍过的刺槐,如今又站上面耀武扬威。
四周寂静,只有风和鸟声。
安景额发被风吹乱,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安景在他爸妈的墓前站着,盯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看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
放下手中的东西,摆好祭品供果后,安景没急着祭拜,在墓碑后找到了他放在这里的刀。
开始扫墓,拔草。
砍一年一年总会长的刺槐。
“咚。”
“咚。”
“咚”
砍树声一声接一声从山上传来,倚在车头的晏启离闻声抬头。
没等晏启离确定这动静是不是安景弄出来的,有两个扛着锄头的村民从他身边走过。
能把车停在村子里的,基本都是村里人,要么就是村子里的后辈,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
如今来了个完全不认识的生面孔,两人看了晏启离好几眼。
面对两人明晃晃的打量,晏启离面无表情。
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对方。
两位村民对视一眼,转而讨论起山中咚咚的砍树声
“这方向,是不是安家那小子回来了”
“安家年年那孩子”
“清明了,回来看他爸妈吧。”
原本眺望的晏启离听见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转头看去。
安家,年年
说的是安景
“年年这孩子,命也不好,当年还那么小,他那些亲戚唉。”
“他爸妈的赔偿金被他那些亲戚骗得差不多了吧,现在没钱了,那些亲戚还经常在背后说闲话。”
“何止是闲话,天天都说年年忘恩负义,考上大学就忘了本,不跟老家的亲戚联系了。”
“呸,还联系,我要是年年,也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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