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在敦煌佛窟里找到的文献中,提到悉勃野王室的开国之祖聂赤赞普时,有这样一段描写,“那时蕃域九族由于不能承受十二小邦的政事,于是召集盟会商议:我等寻求的具有神变之力的真王,哪儿有呢这时空中有声道:如需雪区属民之王,在穆域之玉贝金城中,有天神世系穆王外甥神王聂赤赞普,可迎为黔首之王。于是十二小邦便各自派出一人前去迎接,其中为首之人伸出脖子,给聂赤赞普当做轿子,将其驮着回来。聂赤赞普这个名字在藏文中也就是“用脖子当宝座的英杰”的意思。
从这条记载可以看出,悉勃野王室的出现,本身就是盟誓会议的产物。这也不难理解吐蕃国家政治生活中神前盟誓所占据的重要比例。而赞悉若提出的减少神前盟誓的频率,无疑是削弱了赞普家族身上的“神性”,这当然是都松芒波杰无法接受的。
赞悉若沉吟良久之后道“赞普,您有没有想过,大唐天子也没有每年都与臣子们盟誓一次的”
“那是大唐,而非吐蕃”都松芒波杰道。
“那是以前的吐蕃”赞悉若道“不错,聂赤赞普称王是因为他是天神的后裔,可聂赤赞普称王时所统辖的土地有多大呢十二小邦其实也就是十二个大一点的村子,加起来也就几万部民罢了可是现在的吐蕃幅员辽阔,各族各邦百姓就如海边之沙粒,林中之蜂群,数不胜数,与过往的吐蕃已经大不一样了。”
都松芒波杰的脸色越听越是难看,最后道“大相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赞普您想要统御万邦,而不是仅仅做一个高原之上的一域之主,那最好就应该多向大唐天子学一学。不错,大唐天子也自称是上天之子,但他并非依仗血脉,而靠的是德行,才得到上天庇佑的”
“你”都松芒波杰听到这里,已经是勃然大怒,他霍的一下站起身来,拔刀喝道“赞悉若,你想死吗”
“赞普您莫急”面对都松芒波杰的凶相,赞悉若却丝毫不惧,他坐在那儿纹丝不动“还是莫要拔刀的好,刀能伤人也能伤己”
都松芒波杰看了看赞悉若,深深的吸了口气,还刀入鞘“赞悉若,你走吧看在令尊的份上,我饶过你这次”
“多谢赞普”赞悉若向都松芒波杰躬了躬身,向门外倒退而去,到了门口他沉声道“赞普,您可能不相信,可方才那番话完全出自我的真心。您应该很清楚您的历代先祖们都是怎么过世的,天神的血脉并不能保护他们,大唐的天子们要比您的先祖们安全多了”
看着赞悉若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都松芒波杰将佩刀丢到一旁,坐在地上长长松了口气。仅凭一把佩刀,都松芒波杰可没自信自己能单对单制服赞悉若。赞悉若方才的最后一句话,深深的打动了都松芒波杰。虽然吐蕃王室们给自己的先祖们起了诸如“天赤七王”、“中勒六王”、“圆满四王”这些听起来非常高大上的名称,还称赞这些王者们身受臣民的爱戴,具有非凡的智慧,拥有神灵的血脉云云。但实际上这些王者很少有能够寿终正寝于榻上的,政变、刺杀、下毒、叛乱充斥了早期吐蕃王室的记载之中,比如都松芒波杰的父亲、曾祖父都不是正常死亡。他当然清楚也许吐蕃的中下层会相信自己的神灵血脉,但上层贵族们肯定是不那么信的。
“赞悉若、钦陵、悉多于、勃伦赞刃”都松芒波杰口中念叨着噶尔家族首领们的名字,右手下意识的握紧成拳。
“那边就是祁连山”旦增紧紧拉住热气球吊舱的绳索,指着远处那条隐约白色的山脉道。
层峦叠嶂的祁连山脉在他们的下方延展开来,绵延曲折直至视线的劲头。这简直就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苍龙,护良暗想曲折隆起的山峦上满是白色的冰雪,再往下则是苍绿色的针叶林、再往下则是大片大片的草甸,融化的雪水沿着山谷流下,汇成一条条溪流,灌溉着山脚平川上的大片土地,形成一片片农田、牧场、城镇、村落。
“真美呀”他叹息道。
“是呀”旦增赞同道“从这边看我们只能看到河西一面,祁连山的另一面便是青海了”
“嗯”护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已经被热气球下方的雄壮景色完全吸引住了,从四五百米的空中往下看,村落城镇变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方块、树林、草场、农田变成了一块斑驳的布匹,而人和马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大股军队,就好像一群群蚂蚁。他双手抓住吊舱的边缘,探出头去,如饥似渴的看着下面的景色。
“公子,公子,小心点,小心点”旦增看到护良的举动,赶忙劝谏道“天上风大,这玩意摇晃的的厉害”话音刚落,迎面便吹来一阵狂风,吊舱剧烈的摇晃起来,护良一个踉跄,险些从窗口跌了下去,幸好他下意识的死死抓住吊舱边缘的绳索,才没有摔出去。
“快,快”旦增一边将护良拉回舱中,一边抱怨道“您这是何苦呢这热气球危险的紧,您千金之躯,干嘛要上这种地方来”
“哈哈哈,果然过瘾”护良惊魂初定,大笑起来“旦增,你不明白,在天上往下看的感觉会上瘾的,我上来一次,就念念不忘,想的紧”
“哎您和大将军一样,都是生的一颗虎胆”旦增笑道“与我们常人不一般”
“虎胆”护良笑了起来“旦增,不久后就要开春了,我要领兵出征青海,打吐蕃人,你愿意一同去吗”
“当然去”旦增笑道“不但要去,还要带着我的人一同去。说实话,这次一接到大将军的传檄我就明白了,是用到我旦增的时候了,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报答大将军的恩德”
“那就好”护良笑道“我听陇西的将领们说青海那边地势高,天气寒冷,走路走快些连气都喘不过来,吐蕃人更是悍不畏死,前队不死光了,后队不上前,难缠的很。个个都视那儿为畏途。你就是吐蕃人,怎么看”
旦增满不在乎的笑道“那些陇右的唐人和吐蕃人打仗败多胜少,自然心就虚了,会给自己找各种理由什么地势高了,天气冷了,道路崎岖,可松州那儿不也地高天冷地势崎岖当初大将军不是照样把我们打的屁滚尿流公子您放心,只要大伙儿齐心协力,依照大将军所授的方略行事,这次定然能把钦陵那厮打趴下”
“哈哈哈哈”护良笑了起来“你倒是比我还有信心,好,这次就依仗你们了”
“公子请放心”旦增跪了下来“请用我的人为前锋,此番出师定然能旗开得胜。”
公元682年的春天比往年到来的还要晚一些,大自然似乎也被正在进行的战争吓住了,封冻的黄河直到三月底才解冻,融化的雪渗入泥土之中,将其变成难以通行的泥沼,道路旁的树木生出芽孢,农夫们开始稀稀拉拉的出现在田亩之间。两国的军队都向后退却,做出防御的架势,和平的使节相互往来,似乎这场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争终于开始和平的喘息。
但这不过是一种假象,就在黄河解冻后的第三天,护良和彦良兄弟二人便带领着两万步骑,从兰州出发,一路前往鄯州,与之同行的还有五百辆四轮马车,上面不但装载着大量的辎重和粮食,还有八个热气球以及相应的配件。
为了避免被当面的吐蕃军队发现,护良和彦良经过商议之后,选择在黄河解冻之后行动,解冻的黄河本身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可以极大的阻隔吐蕃的斥候和奸细的活动。其次他们先向东南方向走了快一百五十里,然后再折向西北,这样如果吐蕃细作发现唐军的活动,可能会认为只不过是轮戍,或者其他正常的调动,在经过七天的行军后,护良兄弟终于抵达了鄯州,那儿是陇右节度使的治所,也是吐蕃军压力最大的方向。
虽然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旦增依旧瞧得出那是红边白色旌旗,中间暗色一点应该是军队的番号或者将领的姓。一会儿,待亲眼目睹之后,旦增勒住马缰,低头感谢神佛,自己总算没有搞错。
“你们是什么人”前方的骑士警惕的喊道,在他的身后,一小队步兵已经排开了阵势,显然他们对旦增他们也十分警惕。
“我是松州都督府下宣节校尉旦增”旦增高声喊道“此番奉护良大将军之令,以为大军的前锋,前往鄯州”
“松州都督府下宣节校尉”那骑士上前几步,他此时已经可以看清旦增和随行的部下装束了,除了身上的甲胄武器,从外表上看他们与吐蕃以及羌胡毫无区别,他拔出腰刀“不许动,松州都督府的人怎么会到鄯州来了还有,你的人怎么都这个样子,和吐蕃人一模一样”
“我是得到了长安王大将军的传檄,才奉命为护良大将军效力的”旦增笑了起来“至于装束像吐蕃人,这个不奇怪,我,还有我的手下不少都是吐蕃降虏,自然和吐蕃人一模一样”
“吐蕃降虏”那骑士目光扫过旦增身后的军队,粗粗算来有两三百骑“松州有这么多吐蕃降虏”
“当然一共有一千余人,我这次带来的有七百余人”旦增有些不耐烦了,他举起右手“你若是不信,可以自己过来查看,我带有印信。都下马”他回过头厉声喝道。
看到对面的陌生军人都齐刷刷下马,那个陇右军骑士有些吃不准了,毕竟两边相距只有二三十步远,如果是敌人,这么当面下马未免太过大胆了。
“好,我过来查看一下”那骑士口气和缓了不少,打马跑了过来,他查看了下旦增递过来的印信,查看完毕后赶忙还给旦增“前沿军情紧急,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无妨”旦增收好印信,做了个手势让部下上马,对那骑士道“这边不是还在鄯州东边吗就这么紧张”
“没法子”那骑士苦笑道“吐蕃人这几年兵锋甚锐,侦骑斥候活动的范围也越来越大。我们也是不得已”
“明白明白”旦增用马鞭指了指身后“大都督就在后面不远,要不先派个人回城通报一下,也好有个准备”
“这么快”那骑士赶忙叫来人回城禀告消息,自己跟着旦增向东走了半里路,那儿有个一处干燥、可供扎营的高地,护良的本队就停在那里,升起营火,照料马匹。马蹄下的土地湿软不堪,随着踩踏缓缓下陷。他们行经烟火袅袅的营火,一排排的战马,满载谷物和腌肉的四轮货车。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他们经过了一座用厚毛毡搭建而成的帐篷,护良兄弟就在里面。
“鄯州的情况怎么样”护良开门见山的问道。
“只能说还好”那骑士苦笑道“钦陵去河西了,留在青海的是他最小的弟弟勃伦赞刃,这个人以狡诈多智着称,大家都说他可能比他兄长还难对付”
“是吗”护良笑了起来“那看来我选择在这里扎营是对的,至少可以让吐蕃人晚一点知道我们的到来。鄯州城里是刘仁轨刘公吗”
“不错,正是刘公”那骑士答道“我已经派人回城通知了,他老人家应该很快就会来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887805068</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