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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五章 似也有了些眉目
    重庆一仗败得匆忙,但其后续却惨烈到了极点。

    清代刘景伯在蜀龟鉴中说“屠重庆,尽杀文武官弁,遂屠城。绐官兵降者不杀,计三万七千余人,犹刳耳鼻、断其臂,驱徇各州县。”

    明末清初的顾山贞在撰写的蜀记中说“即间有苟全者,比剁去两手、削去耳鼻。”

    明季南略说“重庆城中数百万生灵,无一逃者,砍手三十余万,流血有声。”

    明末清初的历史学家谈迁,在他的国権一书中,引用南明四川按察使佥事张一申的一份奏折原文,称张献忠不但诛杀官吏,还砍掉一万多俘虏的手臂。

    这些数据相差颇大,但张献忠杀尽重庆官员、残害城中百姓、降卒的事却毋庸置疑。

    可这重庆府通判

    “陛下这厮与献贼不清不楚,当”

    “住口”

    就当朱慈烺有些疑惑之时,自他身后却传来了一阵怒气冲冲地话语声,其后樊一蘅的呵斥紧随而至,他便也将目光投了过去。

    此时正有一青年军将恶狠狠地盯着那重庆府通判,而樊一蘅则在用有些惶恐的目光的不住在两人之间晃荡。

    这青年名为曾英,乃是川中年青一代军将里的翘楚。

    他本也没有军职,仅为依衙内而已,但在张献忠入川之后他却屡次呈情要求领兵与贼寇作战。

    面对这等请求,自也无人应许。

    说到底,他既无领兵经历,又无军职在身,换做谁来都不会用兵卒的性命去冒这等危险。

    可那会的张献忠几乎全军精锐,川中明军数度不敌,甚至连统领全川兵马的羌汉总兵也一战大败。

    到了此时,四川巡抚陈士奇也没了法子,再见曾英请战便给他拨了几百土兵以为尝试。

    于寻常想来,川中那么多官军都已败了,几百土兵又能算得什么可曾英却没挑肥拣瘦,待接收兵卒之后一面加紧训练,一面却散尽家财以拢麾下人心。

    双管齐下一番,其部人人皆愿效命死战。

    正好此时,张献忠至瞿塘峡口,骄傲轻敌,曾英在巫山设伏阻击张献忠,竟以弱军坚守了四个多月,而那四川巡抚陈士奇在看到这样的战绩之后也便打消了心中疑虑,随后便将曾英提拔成了军中参将。

    再往后便是极其惨烈的重庆一战了。

    此战之中,曾英被分派至涪州镇守,怎奈献贼势大,涪州城小,不及月余便因城破而不得不退守望江关。

    对他有提拔之恩的陈士奇则在重庆城破之后因拒不投降而惨遭献贼凌迟。

    其后,曾英屡次拉起队伍与大西军作战,直至转投樊一蘅麾下,而在这过程之中,他也不知自何处听说些谣言,待见这重庆府通判并未死在那一战中,立时便将二者联系到了一起。

    “陛下恕罪,曾英乃是因想到了故四川巡抚陈公才有所失态,实非有心君前失仪。”

    面对这样的解释,朱慈烺自是不能满意,但他毕竟也没多少空闲来断这官司,便打算让樊一蘅查明情况再行定夺。

    可今日也不知怎的了,先是秦良玉来了个“眉眼与先皇颇为相似”,后面又有曾英君冒了句“这厮与献贼不清不楚”。

    这一個接一个都有君前失仪之嫌,却也都算事出有因,待到此时便连那附身于地的重庆通判亦跟着辩解了起来。

    “陛下明鉴臣于重庆城破之前侥幸得逃,后辗转数番又被贼寇当做百姓掳去,此次若非贼寇退去,罪臣亦难脱身啊”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樊一蘅最为关心的便是陛下会不会追究自己的爱将;

    曾英最关心的便是莫要让陛下放过了那个可能变节的重庆通判;

    而这通判的话语却放在自己是以普通百姓的身份被掳了过去,显然是在强调自己并未变节。

    这几人都在试图向大明皇帝证明自己,但对朱慈烺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他的心思却已放在了“此番若非贼寇退去”。

    “你是张献忠退兵后逃出来的”

    “是,陛下,罪臣被献贼军将抓去做了书办,其后”

    “说重点。”

    “是陛下,十多日前重庆献贼趁夜而出,罪臣这才有了逃出来的机会。”

    趁夜而出

    话音入耳,朱慈烺便不由思量了起来。

    很明显,张献忠这番动作极重保密,否则定不至于搞什么趁夜而出。

    可北面在打仗的事已人尽皆知,有什么事值得他们搞出这般动静又有什么事需要从重庆调集人马

    “你可晓得献贼缘何弃了重庆他们又去了何处”

    “这罪臣也不太清楚,似乎是从北面来了个颇为重要的人,然后驻扎在重庆的献贼便全都撤走了。”

    闻得此言,朱慈烺心中疑惑自然更盛,只是现在的场合却也不太合适,他便也未再多问什么。

    事情到了这里,城外的流程基本也算走完,其后他在一众臣子的迎接下入了綦江县城,待又一番流程之后总算是完成了此番迎驾。

    “老柱国、樊爱卿,你们且留一下。”

    正当诸臣陆续退去之时,朱慈烺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随即樊一蘅、秦良玉便停下脚步,静静等待陛下的吩咐。

    实际上他们也能猜到陛下留住自己的用意。

    那重庆通判虽未透露出太多有用的信息,但也能对判断献贼动向起到一点作用,所以当话音入耳之时,他们的心思却也落在了此事之上。

    “两位爱卿觉得那颇为重要的人会自何处而来”

    话音一出,便是两人有所准备却也不由一愣。

    按着那重庆通判的言辞,这颇为重要的人当是献贼内部的,可听陛下之问,似乎还另有所指,他们心思一转却不由觉得后背一凉。

    “陛下之意是清军来人”

    樊一蘅身为川陕总督自得主动一些,但与此同时秦良玉却也皱着眉头看着陛下表情,显然也对这一猜测极为重视。

    按着陛下的意思,乃是要等两强相争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可若这重庆守军是因清军策反才有此动向,那么这番谋略却得变上一变。

    说到底,两军正在僵持之中,但有变数就会让局面滑往预料之外。

    此等情形之下,若单只是献贼全线溃败也还罢了,大不了命各军火速进入四川而已,

    可要是献贼在这溃败之际出现大规模投敌的话

    “此事不可不察。”

    对于樊一蘅的疑问,朱慈烺给出了确定的答案,可在说话之时,他的语气却也有一点点不太确定。

    他晓得豪格是因叛军的指引才在万军之中认出了张献忠,亦晓得叛军的出现让其不得不退至西充迎敌。

    可说破天去,这些本都该是一年之后才会发生的。

    此时重庆的人马虽然退去,但他并不确定其因是鞑子策反,还是张献忠的军令,若就这么生拉硬拽难免会做出错误的判断。

    所以才将这种可能透露给两个老臣,为的就是通过他们的经验做出些想对靠谱的判断。

    “启禀陛下,依老身所想,倒也不必太过纠结此事,左右献贼已和鞑子战到了一起,我军只需做好准备即可。”

    秦良玉到底也是打了半辈子仗的老帅,仅只一言便戳中了局面的要点,可她的想法毕竟只是从大局出发,并未考量到别的东西,所以当其话音传出之后,朱慈烺便讪笑着解释了起来。

    “老柱国有所不知,那献贼虽是个残暴嗜杀的家伙,但他那几个义子和军中士卒却都是极为难得啊。”

    “陛下是想招安”

    “啊大体上有这个意思。”

    “启禀陛下,那献贼数次降而复叛,其人反骨不问可知,此时我大明军力正盛,还当趁此良机在川中将其一网打尽,万不可让这股流寇有喘息之机”

    面对朱慈烺的解释,秦良玉却劈头便是一通劝谏。

    这却也难怪,朱慈烺之所以对闯贼、献贼颇有好感,一方面是因为他晓得这些流寇大多都是因活不下去才走上这条不归路,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李定国、郝摇旗这些军将最终死在了大明的旗号之下。

    可对秦良玉这些官员而言,正是这些人在朝廷专心应对关外鞑子之时把大明闹了个天翻地覆,继而使整个天下乱作一团。

    再加上流寇们降而复叛的黑历史,哪怕陛下因爱才而有了招安之意,她却也得站出来劝谏一番。

    “老柱国所言极是,却是朕想得浅了,不过也不可逼迫太甚,总得防着他们投了鞑子。”

    乍一听来,朱慈烺的回答似有些敷衍之意,但他其实也将秦良玉的劝谏听了进去。

    早前他只想着张献忠那几个颇有能力的义子能在他平衡朝中各方势力的过程中发挥不小的作用,却是忽略了张献忠对那几人的强大影响力。

    依着现在看来,那大西皇帝一时半会当也不会去与闯贼作伴。

    他若还是因此而束手束脚,耽搁了前方军情也便罢了,若真因为爱才而在张献忠未死之时就搞了什么招安,那岂不是留下了不安定因素

    “传令,命遵义各部北上綦江。”

    “遵旨。”

    朱慈烺话音落下,樊一蘅自是出言领命。

    对于陛下心意的变化他倒也没有觉得多么突然。

    他们虽还不晓得献贼撤出重庆的真正原因,但在诸般消息的擦拭之下,川中的局面却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左右鹬蚌相争之局已成,只要陛下不打算趁北面交战之际自后背给张献忠来上一下,那么就算再有变数却也不可能对大局产生本质上影响。

    说来也是奇怪,堂中一君二臣的想法各有不同,但最终却是落在了同一个点上。

    对此,朱慈烺自然有所察觉,不过碍着某些原因却也没有直接点破,其后他在心中思量一轮便对着秦良玉问了起来。

    “老柱国,不知重庆这里还能出多少兵马”

    “回禀陛下,您来之前老身已和各家商议了一番,我重庆土司还能再出五万敢战之士。”

    说话时秦良玉显得中气十足,大有想要亲率这五万人马为王前驱之意。

    可当朱慈烺听到这个数字之时,他的面色却略略沉了一些。

    此时清军虽还未杀入川中,那连续十三年的抗清之战自也未曾发生。

    可在张献忠这厮的滥杀之下,整个四川的人口还是急剧减少,具体到重庆的土司更是在抵抗献贼的过程中遭受到了惨重损失。

    在此等情形之下,秦良玉竟还打算抽出五万敢战之士,于朱慈烺想来,这大抵已是整个重庆土司最后的家底了。

    要知道,当年在播州经营了700余年的杨家,于生死存亡之际也不过拉出万把土兵,而这重庆的马家与杨家建府相差不多,多年征战之下又阵亡颇多。

    此时竟还要献出五万人马,这怕是将重庆土司的最后一滴血都抽干了吧。

    “老柱国当真是我大明的肱股之臣,”有些动容地说了一句,朱慈烺便沉默了下来,待略略平复了心中情绪,他才又接着说道“献贼在川中多造杀孽,却还得为将来留些种子,此番朕倒也带了不少人马,再加上退往遵义的川中各部,兵力上倒也够用了,重庆便出上一万精兵吧。”

    朱慈烺的话倒也不纯是体恤重庆,他的宿卫中军自不必说,早已随他到了遵义。

    只不过五千重甲步卒,听起来实在太过骇人,所以便还驻留在后面未曾随驾而来。

    除开这一支人马,遵义还有李过那经了整编的三万精锐和樊一蘅麾下的数万人马。

    若是情况再有变化,朱慈烺不但能通过长江从湖南再调何腾蛟所部入川,更还能让宿卫前、左、右三军入川支援。

    总之,现在的长江航道已经全都握在大明手中,他自能沿江调派兵马,却也不需让秦良玉这里透支太甚。

    面对陛下的婉拒,秦良玉自是想再辨几句,可她这里还还未张口,外面却有一宿卫跑了进来。

    “启禀陛下,从长沙转来的急报。”

    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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