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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列六:风情渐老见春羞(一)
    “师父以前是东方的贵族吗”

    “这还用猜”

    “我知道,我就是好奇”

    “老爹对我没怎么说他的过去,可能他的过去不怎么好吧,要不然怎么会离开遍地黄金的东方来到我们这个穷地方”

    塔希尔一时语塞,想想那个精美的金杯,觉得很有道理。

    金杯有一对,另一只金杯去了哪里成了塔希尔最关心的问题。

    为了调查另一只金杯的下落,他不惜冒着危险再度潜入德乌比拉的豪宅,终于在一本书里翻到了相关线索德乌比拉与法国朋友的交流信件。

    德乌比拉的法国朋友充满兴奋地描述路易十四在1月7日举办的“中国皇帝”主题的盛大宴会,他认为那是一场绝无仅有的奇迹,是世上最完美的奢华盛宴。他不厌其烦地详细描述宴会上的种种细节,炫耀之意明显。

    德乌比拉很明显被朋友狠狠炫耀到了,从删减草稿上含蓄的脏话到干脆揉皱草稿把朋友信件随便往书里一夹就可以看出,德乌比拉嫉妒得牙都快咬碎了。

    不知道德乌比拉最后是怎么应付朋友的,但塔希尔从这位法国朋友的信件中看到了与金杯很类似的描述六边形像绽放的花瓣一样的杯口,杯身刻着精致的长尾巴鸟,法国朋友认为那是东方的孔雀,至于“龙”,他认为是一种特殊的蛇或虫,猜不出代表什么寓意。

    从他的描述来看,苏檀的金杯在路易十四的宴会上摆上了颇为显眼的高贵位置,因此吸引了不少目光,答案也因此显而易见了,另一只金杯绝对在巴黎的凡尔赛宫里。

    这下就有点为难了塔希尔挠头,去巴黎把另一只金杯偷回来这个困难程度似乎比较大。

    他决定去问问苏檀的意见,苏檀得知另一只金杯在凡尔赛宫,从容地说“那就在那先放一阵子吧。”

    与此同时,国王腓力五世在菲盖拉斯见到了自己的未婚妻,他对这位十五岁的少女无论是容貌还是仪态举止都很满意,就地举行完婚仪式。携带新婚妻子准备返回巴塞罗那。

    十八岁的丈夫,十三岁的妻子。路易十四对这对新人十分关心,他清楚自己的孙子性格温和说难听点就是懦弱,如果信赖的人稍微强势一点,他就很容易被左右意见。

    正好,这位来自萨伏伊王朝的公主玛利亚路易莎不仅容貌漂亮,而且聪颖、待人友善,很快博得了近臣与丈夫的喜爱与感情。路易十四认为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人引导这对新人,对法国影响西班牙政局十分不利。

    “你们认为,谁适合去做西班牙的宫廷侍长”

    近臣们向路易十四推荐了几个人选,都未能让路易十四满意。在他看来,大臣推举的人选都是法国人。这点很容易引起争议,最好不要是法国人,也不应当是西班牙人,但是至少要对西班牙有所了解,别像马辛伯爵那样引得西班牙国内抱怨不断,同时身份足够担当西班牙宫廷女侍长一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能听从法国的意志与命令。

    苛刻的要求让人选短暂陷入僵局,好在很快有一个人进入了法兰西大臣的视野于尔森公爵夫人玛丽安妮德拉特雷莫。

    于尔森公爵夫人年近五十,有两段婚姻。第一任丈夫是阿德里安布雷斯德塔雷兰德,因丈夫被流放至西班牙,她也随之陪同,在流放时期熟悉了西班牙的语言及风俗文化。

    第一任丈夫故去后,她与意大利的布拉恰诺公爵弗拉维奥于尔森结婚,但是第二任丈夫也没活多久,从此于尔森公爵夫人孑然一人,她在罗马定居,不过经常回国探望她的朋友们。1

    国籍、经历、身份都符合路易十四的要求,并且这位于尔森公爵夫人本身就以出色的社交与政治能力闻名,更绝妙的是,西班牙红衣主教波托卡雷罗尚在罗马教廷任职时,两人曾是情人关系。

    于尔森公爵夫人从社交圈子得知凡尔赛正在纠结西班牙宫廷女侍长人选的消息,立刻认为这个职位只有自己能够胜任,她对此有十足的把握,不过主动出击稍显迫切。

    她采用了委婉的战术,放出风声说愿意陪年轻的西班牙王后一起去西班牙,去看自己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只要进入人选视野,就成功了一大半。之后的事情走向都在于尔森公爵夫人的预料之中,当法兰西大臣询问她是否愿意做宫廷女侍长时,她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神情,再三确认后,保持谦虚而优雅的姿态接下了这份委派。

    于尔森公爵夫人与年轻的王后玛利亚路易莎汇合后,同时她随身携带着一份来自凡尔赛的密令,直到靠近西班牙边境时才让手下公开。

    密令要求王后解散身边的皮埃蒙特侍臣,这份命令让皮埃蒙特侍臣们大为惊愕,反应过来之后就是不停的抱怨,王后也难以接受这么强硬霸道的命令,不想从小陪自己长大的人离开,禁不住落下泪来“公爵夫人,难道非要这样不可吗”

    公爵夫人温柔而坚定的握住王后的手“这是国王陛下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的考虑,到西班牙会有很多夫人小姐想了解您,与您亲近。如果您身边围绕亲近的都是意大利人,这会让西班牙的臣民感到不满的。”

    王后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现实,目送侍臣带着人马远离,好像与故乡最后的牵绊都被斩断了,难受得当晚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份离别的痛苦在进入巴塞罗那稍微缓和了些,腓力五世打算在巴塞罗那待久一点。或许年轻的王后不知道丈夫为什么会在此停留,她单纯的为巴塞罗那美丽的自然风光感到放松与陶醉。

    于尔森公爵夫人则从西班牙侍臣中略带不安的表情中察觉出驻留的异常,这份疑惑很快被一个人携带的信息解答了。

    “公爵夫人”

    于尔森公爵夫人从沉思中惊醒,她转头,不知何时悄然打开的窗户前站着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只看到生着稀疏胡茬的下巴,他说“我奉命来与您交汇情报,您可以确认这段时间不会有人突然打扰吧”

    “我确定。”于尔森公爵夫人转身牵了下裙子,优雅地请兄弟坐下“我想知道最近西班牙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国王陛下迟迟不肯回马德里”

    塔希尔略作思考后,很快解答了公爵夫人的疑惑。

    梅迪纳公爵点起了一把火,看着它燃烧壮大,越来越多人提议召开王国会议,这让国王感到紧张无措,不出大导师所料,他选择接着逃避有迹象表明,他打算在巴塞罗那一直待到冬天结束。

    至于到了不得不启程回马德里的时候该怎么办,国王显然还没想好。

    于尔森公爵夫人消化着这一重要信息,然后问“加泰罗尼亚人对国王陛下的态度又是如何”

    “不太好,在国王走的时候,加泰罗尼亚的人民就对他没有太大感觉,他们更喜欢原来的总督。”

    加泰罗尼亚是西班牙重要的自治区,虽然名义上是一部分,但是其独立性约等于一个小国,一直不太听马德里的指挥,且民心更偏向神圣罗马帝国。

    出身法国的国王没法特别讨喜,这么一看,国王长久待在巴塞罗那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尽管风险不太可能这么早就爆发。

    于尔森公爵夫人又详细询问了其他问题,塔希尔流利地解答。很快,公爵夫人心中就建立起了对当下西班牙政局的基本认知和判断。

    财政紧张,外有神圣罗马帝国的威胁和法兰西的干涉,内有老情人带领的圣殿骑士团的独断专治。

    眼下国王停留的加泰罗尼亚是兄弟会的重要根基,既然国王不想召开王国会议,那么在兄弟会的协助下,召开一个规模更小更安全的加泰罗尼亚会议应当可行,既能拉拢当地民心博取信任,国王出面还能讨回一些本该上交给马德里的税收来,这样也能缓解一下国家财政的紧张状况。

    于尔森公爵夫人定下主意,通过与熟悉的王后委婉地提点了想法,让王后出面为国王分忧。很快就有近臣提出了类似意见,有王后和于尔森公爵夫人、西班牙兄弟会的暗中协助与推波助澜,加泰罗尼亚会议成功召开。

    西班牙缺钱,国王也缺钱,国王很希望能从加泰罗尼亚议会手中获得一笔钱财,经过几天的讨价还价和兄弟会不遗余力的运作,双方总算磋商出了个还算满意的计划方案。

    议会投票表决同意,加泰罗尼亚议将赠予国王个人六百万里亚尔,在六年内付清。作为某种对等交换,国王将放弃在加泰罗尼亚平原驻扎王室骑兵的权利。

    “分六年付清”塔希尔听到这样的结果嘀咕了一下,“真的会付清吗”

    他清楚记得,西班牙外交臣员嫁出玛利亚特蕾莎公主时,曾对路易十四许下五十万埃居的巨额嫁妆的承诺,结果这笔嫁妆因为政府财政的贫困到现在都没能付清完全变成了一坨西班牙政府不好意思提起的烂账,现在腓力五世成了西班牙国王就更扯不清楚了。嫁妆没能付清也是路易十四违反放弃继承权条约的堂皇理由之一。

    于尔森公爵夫人抬起精致的扇子掩嘴微笑“小宝贝,能争取到这一步就是胜利了,政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这还是在有我们居中协调下才能成功的交易。”

    于尔森公爵夫人很喜欢这个稍显沉默的年轻人,或许塔希尔自己不觉得,他已经是一个长开了的大人了。五官开阔深邃,眉毛黑浓粗长,但他温和与谦逊收敛的言行举止化解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

    当他安静坐着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好像丢掉了脑子一样单纯无邪的气质来。惹得于尔森公爵夫人总想逗逗他,每次都能成功。

    看到他不好意思又了然恶作剧意图的无奈表情,公爵夫人就忍不住以扇掩嘴微笑。

    塔希尔起初不习惯公爵夫人过分亲密的“小宝贝”的称呼,被叫多了也习惯了。在公爵夫人身边护卫其安全,同时对贵族的生活方式大开眼界,奢靡又荒唐到让他觉得害羞。

    幸好公爵夫人也知道他不一定能接受得了仆从侍候贵族的方式,因此并不经常召见他。

    公爵夫人年近五十,依旧喜欢穿绣花的华丽长裙,每天早早起来精心梳妆打扮,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保养肌肤,严格控制饮食和运动。

    从公爵夫人起床起,就有络绎不绝的贵族前来拜访,不过公爵夫人的时间大多数用在陪伴、教导王后身上,只有晚上才稍微有一点空闲,一般泡在洒了牛奶和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接见会谈客人,一泡就是好久。

    塔希尔对这种会面方式还是第一次见,而公爵夫人笑着说不必对此感到惊讶。巴黎那位犹如太阳般耀眼的国王,每天早起坐上马桶,都有不计其数的贵族争先恐后地为他递手纸或擦屁股,有些人甚至会为求得给国王擦屁股的机会不惜远道千里、耗费重金。泡澡时接见客人已经是相当文雅而且浪漫的场合了。

    “先生。”公爵夫人的仆人走过来,小声说“夫人希望您能去她那边一趟。”

    熟悉了公爵夫人作息规律的塔希尔确定现在还是她的泡澡会客时间,有点疑惑地问“现在吗”

    仆人点头“对,就现在。”

    也许是有什么事吧。塔希尔起来跟上仆人。在浴室门口,仆人停下来,示意他进去。

    塔希尔绕过雕花屏风就看到了正在泡澡中的公爵夫人,热汽弥漫朦胧如雾,浸润着花草的清新香气,澡盆内漂浮着鲜红的玫瑰花瓣。夫人胴体泡在水下,圆润的肩膀与奶白的胸脯在水的滋润和光温柔的抚触下宛如古希腊女神的大理石雕像,又像vaverde庄园长长走廊里挂着的贵妇肖像活着走出了相框,线肩颈条流畅丰满,优雅华贵。

    公爵夫人现在裸露程度和平时穿的低胸裙子没什么区别,但塔希尔仍感到了尴尬与不自在,仅仅走了几步就停下来,客气地问“夫人,有什么事”

    公爵夫人漫不经心地舀起一泼水挥洒,水面的花瓣被水花溅开又缓慢漂浮着合拢“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嘛,小宝贝。”

    塔希尔咳嗽了下“我不擅长聊天。”

    “不用这么紧张,聊天是为了放松。”公爵夫人换了一个方向,面向塔希尔侧身撑着腮,这一来半边丰硕的完全浮出水面,被撑起的胳膊压出柔软的弧度,塔希尔瞬间移开目光,“小宝贝,你有心上人吗”

    “没有。”塔希尔回答的态度十分勉强。

    “嗯你这态度可不像没有心上人的样子,在老女人面前可不要随便说谎哦”

    塔希尔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了,只能沉默。

    于尔森公爵夫人愉快地笑起来“这么害羞啊不如让我来猜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人呢你认识她吗”

    塔希尔哎了声气“公爵夫人,我觉得您这样打探对我而言不太礼貌。”

    “那就是认识了。”公爵夫人语气笃定,“或许还和你很熟悉”

    塔希尔没法判断公爵夫人说的到底只是凑巧,还是真的从他的表情上察觉到了什么端倪,任由她继续问下去怕是真能问出个七七八八出来,开始真正思考起该怎么糊弄夫人接下来的刁钻问题,公爵夫人却话题一转“小宝贝,你觉得女人聪明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为什么聪明会是一件坏事”

    “就像现在一样。”公爵夫人笑得像眯起眼的狐狸,“你是不是觉得我的问题问得太尖锐了过于聪明的人,在普通人面前会带着自然的优越感与傲慢,询问也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变得尖锐。”

    “我没这样觉得。”塔希尔不假思索,“因为您的询问并非为了故意嘲讽,只是嗯,我认为聪明好坏与否,与性别无关。”

    “一般人可难以有这样的觉悟,或许有一位心胸宽大的聪明人在如此引导你思考,对不对”公爵夫人观察着塔希尔的神色,哪怕沉默也是一种间接的承认“你是不是很崇拜教导你的人”

    塔希尔觉得再说下去老底都要被问掉了,为难地扭头“公爵夫人,我觉得我们之间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

    公爵夫人短促地笑了下,向他招招手,以充满诱惑力的声调呼喊“过来,我还有句话想对你说。”

    塔希尔踌躇了下,发誓这是他能容忍的最后一道问题,这个问题结束后无论如何都要走。

    他谨慎地走向浴缸,公爵夫人猛地直起身抓住他的领子凑上他脸颊打了个响亮的啵儿,弹跳的水珠溅湿了上衣,她松开手自然沉入浴缸,笑得花枝乱颤“太过温柔含蓄,对爱情可没一点好处哦。”

    塔希尔已经尴尬得无地自容,强撑着说了句“再见。”就退出了水汽氤氲的浴室,出来就拼命擦脸上的唇印水渍,脸红透了。

    他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独处,吹着夜晚的凉风平复心情,思考公爵夫人这样做是想干什么可能和以前的小小恶作剧一样,只是为了故意捉弄他,但不排除某种隐性的诱惑,她在邀请,但是他从头到尾都在逃避,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兴趣,所以公爵夫人自然而然地放过了他。

    公爵夫人哪怕年近五十,依旧风韵身姿不减,肌肤保养光滑,眉眼盈盈动人,倘若公爵夫人想要跟某位上床,恐怕没几个人能经受得住这种诱惑,不论是身体还是权力方面。

    但是没兴趣就是真的没兴趣,塔希尔认真反思了下自己,觉得自己没问题,嗯。

    时候不晚,他控制不住打了个哈欠,是时候休息了。他放松身心,回去睡觉。

    加泰罗尼亚议会高票通过了会议条案,国王终于实现了自己预想的目标,松了一大口气,接下来他打算巡视一下在意大利的领地,为以后的远征做准备。

    他将这一消息告知给马德里,波托卡雷罗马上从国王的行程看出了他的意图,就以西班牙现在不乐观的财政状况来讲,短时期乃至长时期内聚集军队去远征他地是非常不切实际的妄想,他极其不赞同这一天真想法,先是派使臣游说,发现这样不太行,马上做了两手准备。

    一面,波托卡雷罗向王后玛利亚路易莎写信,希望她能够劝说国王让他尽快赶回马德里,同时借助国王身边的圣殿骑士成员克扣了行程资金,在国王耳边煽风点火。意大利那不勒斯刚刚发生了阴谋与叛乱,以这条消息来竭力劝阻甚至恐吓、夸大渲染前往意大利的危险程度,希望这些措施能让国王知难而返。

    但腓力五世不仅仅把这一消息告诉了马德里,也告诉了自己的祖父路易十四,路易十四十分赞同孙子的想法,并且专门派出使臣来巴塞罗那传达振奋的鼓励,有了祖父的支持,腓力五世更加信心十足,这下连王后也无法动摇国王的意志了。

    1702年4月8日,冬日已经远去,在暖和温煦的春夏之交的风中,国王庞大的船队正式从巴塞罗那启程,前往意大利那不勒斯。而王后一行人留在了萨拉戈萨,预备召开阿拉贡议会。

    “国王陛下去了那不勒斯”梅迪纳公爵看着最新传递来的消息眉头紧皱。

    此前不久,意大利兄弟会刚刚联合盟友挫平了那不勒斯的叛乱阴谋,转眼国王就要君临那不勒斯,大概是觉得国王的亲临可以安抚那不勒斯的民众但是他的真实目的众所周知,意大利还有萨伏伊卡利尼昂亲王佛朗索瓦欧根在,他想在意大利和这位亲王碰一碰

    梅迪纳公爵若有所思地弹了弹纸,将其放在蜡烛上点燃,火焰快舔到手指时丢下,狠狠踩了两脚“让我看看你能打出什么名堂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