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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猪肉(14)
    女人拉长调子,吟唱声音凄厉,在没雨之季,空气中透出股难以掩盖的腐朽。

    不远处,灰墙黑瓦倒塌,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岌岌可危,只剩骨架和房梁勉强支撑这座庙宇。光看外部,曾经应该巍峨耸立,蔚为奇观,仿佛里面供着的佛像真能显灵。

    步茸仰头,望向遗迹“好可惜,它要是没被破坏,应该比山隐村的门楼还要漂”

    胭脂突然靠近步茸,叮嘱道“小心规则。”

    没办法去赞美,更不允许追忆。

    这村子里的人,心都黑了。

    原来的古朴庄严不复存在,只剩黄土沙砾,旁边用蓝黑红白搓成的麻花绳也被前来毁掉佛神庙的村民无情踩踏,现在已经看不出样子。

    “这些石头防的该不会就是山隐村的村民吧”沈邵言正色道,“要是咱也能进庙的话,晚上就不用愁被他们当成案板上的猪了。”

    乔元明冷嘲热讽“行啊,怎么不行,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先去试试,要是能活着出来,我们就进。”

    沈邵言抿紧唇,他只是把心中疑惑说出来“村民怕规则,是因为他们加害神明、毁掉神庙、食同宗吃人肉而受到天罚。妇女信仰神能庇佑她们,以司斯的妈妈打头阵要去保护神庙,才有了后面不跟他们为伍,忍饥挨饿只吃自己。司斯,遗腹子,被玉牌微弱能量庇佑,说明神没有放弃过曾经保护它死掉的人,所以我们才猜测,这些妇女可以得到神的庇佑,能够进入神庙。”

    “瞧不起谁啊,我们也知道好伐说什么废话呢”

    “大家是外来者,如果学八位妇女的样子去信奉神明,同样也能进入神庙苟安一隅。”沈邵言着急,“司斯说,神爱惜众生,也怜悯恶人,所以山隐村跟神明的因果与无辜的人没有关系啊”

    乔元明非跟沈邵言杠上了“那司斯也说过,即便没有做坏事的村民也被诅咒了,变成阴魂冢里的小石头像赎罪弟弟,你这样,很难不让人往歪了想,拿我们这群人的命当儿戏去试规则是吧。”

    步茸抬眸,她笑出声“可怜的黎麒呀”

    被说到脸上,乔元明挂不住面子,指着对方“他那是自作自受”

    胭脂转移话题“我觉得进庙再议,先让妇女有个安身之所吧,大家从这里吵太不理智了。”

    步茸看着隐藏在黑暗中的神龛,里面佛像被砸的稀烂,她喃喃道“也许沈邵言说得对。”

    鲁筝顺着视线探寻,没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她们纵然可怜,诚心诚意信奉神明,待到病症痊愈,自身被奴役成为要挟神明的陷阱。妇女们最初不想照做,可在生存与死亡威胁之下,还是当了诱饵。”少女被风吹得头发凌乱,那吟唱仍旧盘旋在庙宇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鲁筝了然“惩罚是一样的,只不过村民和妇女的选择不同,很明显的对照组啊”

    郑思带着激动的哭腔“天啊,那我们那我们也能进入了”

    步茸转过头,凝望着身后的人,声音压沉,持着特有的平淡“来到山隐村后,你就没有质疑过祂吗”

    “”

    “”

    大家安静下来。

    因为主规则、因为司斯说出的始末,令他们一方面忌惮神明,一方面又痛恨神明灭亡后降下的天罚。

    即便未曾出言不逊。

    但也没办法做个合格的信徒。

    伴随沉默,步茸绽开甜甜的微笑“喏,我投乔叔叔一票,他这次说得没有错,试了才知道嘛”

    谁敢试

    本来不确定的事情。

    现在拨开云雾见天明。

    没人再轻举妄动了。

    乔元明抓狂,他摆弄摄像机,快速寻回之前的录像,最终瘫软在地上“步茸在密林里就吐槽过,再后来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不满,完全按照忌说吉祥话,不入佛神庙这个规则去遵守”

    郑思离开队伍,立刻安慰乔元明“真走不出去,能跟阿明死在一起也好。”

    步茸跟胭脂本来拉着登山绳一点点靠近朵帮,见那俩人脱离队伍,妇女们也开始频频躁动。

    队形破坏,有漏网之鱼看不住。

    步茸把绳子交给胭脂,扭过身往后走了几步,煤油灯正好照着那对情侣缩成一团,她俯身,直接把郑思扯回来。

    少女硕大眼瞳泛着浅黄色的光,沉下脸。

    郑思有些发愣,没反应过来,虽说踉跄几步还是站稳了“抱歉抱歉,我应该看好她们,别生气妹妹。”

    “确实有些不高兴。”步茸在郑思茫然的眼神中纠正,注入没有情感的嗓音,“但,更多的是好奇,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要给乔元明叔叔当小三,图他年纪大不洗澡欠了债还没低保”

    郑思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呢什么小三什么低保。”

    胭脂想过去又不能过去,手里还扯着领头的绳子,成年人的世界对于这种事能避则避,而且她跟乔元明还是同学,和郑思虽然共事也没办法直接说破,她曾侧面提醒过郑思,只是陷入恋爱中的女孩警觉性少了些,也怪乔元明两面三刀太会ua了。

    “原来你不知道啊”步茸指了指自己鼻子,“我其实在乔元明叔叔身上闻到了两种香味,一种是郑思姐你的百合香水,一种是烟火气。上公交车之前,唔,大概昨晚他吃了火锅鱼和酸菜鱼,洗发露也是百合香,那天晚上虽然跟你住,他借口有事处理,回去时已经凌晨了,我说得对不对”

    郑思难以接受,火锅鱼是探灵组进村前的聚餐,至于酸菜鱼她没办法相信自己当了小三,曾经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步茸亲口告诉她后却变得合理起来。

    欠了债的乔元明,身无分文。

    可是鞋子总是换新的,身上衣服干干净净还有股皂粉味。

    不像过得拮据的人。

    还有很多诸如此类的细节,她细想后牙关都在打颤。

    胭脂叫了步茸一声“我跟郑思换个位置吧,现在已经十点半了,咱不清楚山隐村的村民几点开饭,赶紧把人送进去吧。”

    郑思神情憔悴,她握住步茸的手“我跟胭脂换位置,你等我一下。”

    “好。”步茸摸了摸自己嘴角,这几天上火,两边生了口疮,此刻总算少了件看不顺眼的事。

    郑思攥着拳头走向乔元明,她从来没有比现在还要清醒过。

    原本乔元明还沉浸在要被困死山隐村的绝望中,这边又瞒不住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有妇之夫怎么了谁规定有老婆就不能找情人”

    吴灵儿就在乔元明对面,小声警告“别说了,老乔。”

    郑思红着眼睛,浑身发软“我就问你一件事,你让我作为高利贷的担保人是别有用心么。”

    吴灵儿和胭脂以及探灵组的鲁筝都震惊在原地,他们根本不知道还闹过这幺蛾子。

    乔元明二流子挑眉“反正大家都没命了,正好啊,你作为高利贷的担保人也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了。”

    郑思反常的静默。

    要不是登山绳和妇女们需要看着。

    探灵组的同事估计会过来安慰这个凄惨的女孩。

    他们攥着绳子,拉紧妇女,只能口头上重复着大多没用的话。

    郑思笑笑“老天还没瞎眼,至少给了我看清楚畜生的机会。”

    “你这个贱女人说谁是”

    啪啪啪啪。

    郑思用了身体全部力气,仰手给了吹鼻子瞪眼的乔元明四巴掌,在寂静之地像炸开的鞭炮。

    乔元明被打懵了,几秒钟过后,他扯住郑思的衣领“你他妈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嘶嚎,郑思一根一根捏断了乔元明的手指。

    她退后几步,抚平皱巴巴的领口。

    “我不是这群妇女,她们被禁锢思想、残害身心、逼迫接受疼痛的缠足,压榨光女性身上的每一滴血。”郑思满脸都是泪,痛恨自己识人不清,“我受过北国的高等教育,上过大学,精神自由,理想崇高,知道男女平等,懂得反抗,更不会成为男人的附属品。”

    爱让她歪曲判断,变成了枷锁。

    哭,也并非委屈,是清醒后的庆幸。

    郑思掏出电击棒,打开开关,乍现噼里啪啦的滋滋声。

    几人见大事不好,赶紧伸手阻止。

    乔元明也后怕的往回躲。

    嘴里嘟念着“郑思疯了”。

    “怕什么反正你也要死了,死在山隐村不如死在我手里,让我发发恨。”

    郑思怒极,却压着声音,自始至终都在克制情绪,没有撒泼没有破口大骂,她知道外面有个比她更无辜的女人。

    手持电棍,没有丝毫犹豫地敲在乔元明后背。

    然后就听见比刚才还要大的惨叫,烫伤让他撕心裂肺,一瞬间的痛苦差点跪下。

    就在此时。

    神庙前供奉的牌位突然接连倒塌。

    “哪里来的风”沈邵言望过去。

    鲁筝用不太大的声音回答他“没有风。”

    下一秒,无数鬼火团着白光聚集在周围,照得整个地方亮如白昼。

    还没等大家从异象中回过神。

    乔元明突然多动症,跟神经病似的开始在地上打滚,眼睛瞪大,表情愈发恐惧,像榨干人气的僵尸,只会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鲁筝最先发现“他舌头没了”

    步茸旁观了很久,冷不丁开口“是被融化的。”

    沈邵言听闻,举着煤油灯一照。

    乔元明整个口腔黑乎乎,没有血迹,完全被烧焦了还在往外冒烟,人又死不了,叫也叫不出来。

    沈邵言下意识啐道“我”

    话都没来得及说,嘴里就被步茸塞进一双袜子,堵住了那句“我靠”。

    步茸收回手,声音微乎其微,却足以让其他人听到“你们猜,在佛神庙前大声喧哗,忘乎所以,算不算对神明没有敬畏之心。”

    胭脂表情凝重“我觉得,算。”

    吴灵儿思绪混乱“那现在岂不是更加确定论坛里百分之八十正确率的主规则忌说吉祥话,不入佛神庙是假的么”

    鲁筝后怕“如果大家信以为真,不敬畏神明,直接团灭啊”

    郑思没有后顾之忧,她主动请缨“把妇女送到庙里,我先进。”

    “你确定要试吗”步茸突然开口,指指地上,“乔叔叔还活着。”

    郑思昂首“这种祸害,我不想让他试成功以后侥幸逃脱。”

    她和步茸走在前面,勒紧登山绳子。

    那股吟唱越来越清晰,从盘旋的庙宇之上以无形的姿态游走在众人身边。

    乔元明受到影响更深,他佝偻着腰,张着大嘴,灵魂好似已经跑丢了。

    步茸扭头,冲大家微微颔首。

    他们收到信号,抽走八位妇女攥住的登山绳,潜移默化中,这一行的人主心骨已经变成了年仅17岁的小姑娘。

    没有夹紧的队伍,妇女们失去制约被吟唱吸引,跌跌撞撞往里面冲。

    踏入门槛的一瞬间,绕着神龛的鬼火包裹住擅闯者,吟唱从悲鸣哀伤变得尖锐凄厉,破庙里隐约出现无数个虚晃而过的人影,挤满了整个空间。

    “好重的阴气。”步茸打了个喷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