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只是一个实现理想的工具......”
夜阑州莫名其妙下起了大雪,不知何起,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早上知泽骑着自行车去市政厅,才来到街上,便发现大雪已经挡住了去路。一般来说,知泽一定会继续前往,然而今天,知泽却选择请假。打电话给林译报备后,便转身扶着自行车,去了菜市场。
“听说了吗,这大雪下的是怨呐。”知泽身旁路过的行人说道。
“听说了吗,察举三杰,两个已经被贬了,就剩一个了。”另一旁的行人说道。
知泽走着,觉得有些累了,便来到一处早点铺前歇着。也许是身着便服,戴着帽子口罩的缘故,身旁的人并没有认出知泽。于是,知泽便坐在正在谈天说地的人群旁边,静静地听着。
“那莫籍黑的很啊!”一个满脸胡渣子的大爷说道。
“怎么说,怎么说?”一群人拥了上来,拼命往里塞着脑袋。
“你们想想,烟辰的事,蹊跷不蹊跷?怎么一个突然就死了,另一个突然就叛变了呢?”
“对啊,对啊!”众人喝道。
“还有那个叫什么......洛湫,啊对,有听说什么动静吗?”
“没有,没有!”
“还有莫籍呢?”
“听说写了个检讨。”
“检讨有个屁用啊。重点是,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啊,莫籍为了升官发财什么的,把这几个人都坑了呢?”
“不能吧——”
“诶,那你说,为什么海区打下了,却不去守着,结果又回到了别人手里。还有,参加过海区之役的,不是死就是贬,没参加的呢,升官发财了!”那大爷讲着,摊开了双手,环视着周围的人。
“那又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知州长......”一个小伙缓缓说道。
“胡扯!知泽没问题,可亲民,可实干了!你看那什么改革,什么整风,什么帮扶一堆乱七八糟的,那个不是为了夜阑州,不是为了我们?”胡渣子大爷立马反驳道,“而且人家出行,就和路人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派头。哪像某些大官呢,就像偷了鸡摸了狗似的,非要坐那什么专属座驾里,一群衣冠禽兽。”
“可是这几年来,世界局势有些紧张呐......”一个中年地中海大叔说道。
“我听说我们洛洲南边都丢了。”人群中突然又转出来一个小伙子,“坦丁的装备可先进可牛逼了!”
“去去去,消自己气焰,涨别人威风。别忘了当初坦丁是怎么来的,没有我们,有他们吗!”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呐,我听说那什么查士丁尼之所以输了,其中一个是因为他们用的是旧式装备,放仓库里不要的。你看看其他州,直接被闪击了。”地中海大叔说道,闻言,众人也点了点头。
“面好咯——你们别乱七八糟扯,轮不到你们操心,有知州长呢!”老板端着面走了过来,而知泽已经悄然离开了。
......
“顾乔儿让我买啥来着......”知泽一人行走在喧闹的菜市场,时不时摸着脑袋,看着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既熟悉,又陌生。
“诶嘿,阿泽!”一个大妈喊道,“哎呦,当了大官就是不一样,几百天看不到一眼。”
“嗯,啊?”知泽一愣,看向大妈,礼貌地点了点头,“啊,姨。”
“哎,今天你怎么傻愣傻愣的?”
“啊,没。”知泽笑了笑,“诶,宇航今年应该初中了吧?”
“哈?高中了。”大妈也笑了起来,“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当初还辅导我家宇航来着。”
“啊......”知泽神情有些落寞。
“嘿,你看你还那么年轻,咋就唉声叹气起来了,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呢!”
“哪有哇。”知泽挠了挠脑袋,“都快四十了,结果脑海里还总是浮现着几年前,十几年前的样子。”
“你想想你,进过不知道几次京,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州之长,还有个漂亮贤惠的老婆,老百姓呐还都爱戴着你......”大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但讲到一半,忽然转头又问道,“哎呀,没猜错,今天是来给太太买菜的吧。话说过来,太太长得可真清秀,就像鹅蛋一样,感觉都不会老的,而且还淑气十足呢!”
“啊,是,是。”知泽有些呆愣,也有些不好意思,微笑着点了点头。
“诶,你看这白菜,好着呐......”大妈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但知泽只是笑着,应着,只管让大妈把东西塞塑料袋里,自己呢,总是四处张望着。
“拉面,拉面——”一个小孩子站在店门面处喊着,应该是面馆老板的孩子。
“牛肉、羊肉、猪肉喂——瘦肉、肥肉板扎的咧!”一个肉贩子露着大肚皮,高声地吆喝着。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远处,一道广播声隐隐约约。
知泽有些失落,呆呆地站在菜市场的路上,目光凝滞。忽然,一群小孩窜了出来,跑着跳着,笑着哭来着,哭着笑来着......知泽感到恍如隔世。
“哎,哎,阿泽?”大妈推了推知泽,“咋了嘛?”
“啊,没,没,谢谢啊。”知泽缓过神来,道了谢,便拎着菜,扶着自行车回家了。
大雪还在下,只是比之前柔了些;大雪还在下,在知泽的脑袋和肩上堆了千层。知泽低着头,目光再一次凝滞,看着路边的砖头。砖头缝里,是一点又一点的绿,消失了,出现了,又消失了,又出现了......一转眼,发现已经回到了家门口。
“乔儿,乔儿——”知泽站在院门外,朝里面喊着。
此时的顾乔儿才刚醒来,身着睡衣,睡眼朦胧,正慵懒地扎着马尾。闻声,赶紧跑下楼,给知泽开了门:“哎,你不是上班去了嘛?”
“啊,今天休息,我给忘了。”知泽笑眯眯地挠着脑袋,“你看,我还把菜给买了。”
“啊——”顾乔儿有些惊奇,抿着嘴,眼珠子转了一圈,回道:“家里有菜,之前的还没吃完呢。”
“啊,是嘛。”知泽尴尬地笑了笑,“哎呀,买都买了。”
“真是的,平时就知道在外面跑,家里的事你管过吗?”顾乔儿故作生气地说道。
“哎呀,为人民服务嘛。”
“诶诶诶,别把你外面那臭气带回来,理是没错,但在这,这是家。”说罢,顾乔儿便拉着知泽,回到了屋内,端起一盆杯子,正准备洗,“你好好说啊,你今天真的休息?出什么事了,我可担不起。”
“真的,骗你干嘛,不想让我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啊?”知泽说着,主动揽过顾乔儿手里的活。
“那倒不是......”顾乔儿走到冰箱旁边,“想吃什么?”
“都行的。”
“哦。”顾乔儿有些不高兴,“又是都行吗?”
“啊,酸菜鱼、番茄炒鸡蛋、当归鸡、鸡蛋羹、猪肉炒白菜......”知泽赶紧报起了菜名。
“你吃得了那么多吗?”顾乔儿翻找着食材,“平时就对付两口。”
“饿了嘛,啃生芋头都会觉得香!”
“那你啃芋头吧,我想休息会。”
“别,别呀,我的意思是,你做的好吃!”知泽赶紧碎步走到顾乔儿身旁。
“那还不错,行吧。”顾乔儿取下食材,转身走到洗手池边,“今天你来炒,我刚刚被油烫到。”
闻言知泽又赶紧拉起顾乔儿的手:“啊,哪呢,疼不疼啊?”
“哎呀。”顾乔儿赶紧把手撒开,“这不废话吗,不在这只手上。”
“噢......”
“哎呀,总之赶紧去做。”
“好的好的。”知泽死皮赖脸着,笑呵呵地忙活了起来。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着,老天也在窗外忙活着,等到上菜的时候,雪也停了下来,而两人浑然不知。
“知泽,碗——”顾乔儿撒着娇。
“哎,多大了,你还撒上娇了。来,给。”
“哎,这碗怎么那么大啊,换一个!”
“还挑。”
“就挑。”
“行行行。”知泽虽然嘴上调侃着,但总是惯着顾乔儿。知泽快奔四十了,而顾乔儿才刚三十出头,在别人的眼里,这显然是政治联姻。但现在看来,两人还是彼此惺惺相惜的。好比这顿饭,边吃着,两人聊了起来。
“诶,这些年你都在干嘛?”顾乔儿好奇地问道。
“还能干嘛,到处跑呗。”知泽一脸疲惫地回道。
“那今天咋待家里了?”
“今天休息,说过了嘛,老问。”
“噢。”顾乔儿撩了撩遮在眼睛的头发,“我听说,你到处搞什么改革整风?”
“唉,这你别管。”
“怎么不能管了,你看看你都回过几次家呀。”顾乔儿嘟起了嘴,“先前就听我的历史老师给我讲过,自古以来最惨的就是那群搞改革整风的,就怕哪天你回不来了。”
“那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又是战争又是异潮的,你还要和那群什么什么的人斗智斗勇,本来挺年轻,老得却那么快。”
知泽闻言哈哈大笑:“怎么可能还年轻啊,我都快四十了。”
“噢,你嫌我老呗。”
“诶诶诶,那可没有!”知泽忽然一激灵。
“噢。”顾乔儿说着,咬起了筷子,“他们都说,你是为了......”
“胡说,爱就是爱,哪来那么多为了什么。”知泽赶紧打断了顾乔儿的话。
“噢。”顾乔儿忽然神情忽然有些落寞,“时间真快,当初你啥也不懂,到处碰壁。我喊你教你呀,你还不听不听,就是不听不听。”边说着,还双手抱头,做起了动作。
“你教我什么呀,我教你还差不多。”
“你就说,我也没有教过你,管我爸叫爸,有没有!”顾乔儿不服气地说道。
“啊对对对,你说得对,你放的屁都是草莓味!哈哈。”
“去你的草莓屁,哈哈哈哈。”
两人一起大笑了起来,顾乔儿突然问道:“看电影吧,你最喜欢哪部电影呀?”
听到这,知泽忽然摸着额头:“噢......最喜欢的电影,没有,倒是有一个喜欢的导演。”
“谁呀?”顾乔儿一脸期待地看着知泽。
“姜导的!”知泽脱口而出,“每次看他的电影,就像在听故事,在和他聊天。”
“就那个就那个满口国粹的导演?”
“对!有一句最出名,就是‘让子弹飞一会儿’!”知泽兴奋地说道,手脚也跟着比划起来。
“得了吧小毛孩——”顾乔儿挑逗道。
“嘿,你也看过那个。就那个‘我想飞上天空,飞入云霄,我要飞向,飞向......’”
“得了吧,我看过就一点吧,我更喜欢......”
“什么什么?”这下轮到知泽一脸兴奋了。
“我更喜欢你。”顾乔儿一脸平静地说了出来。
“啊?”知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你碗洗了吗?”
“哦......”知泽忽然就变得垂头丧气起来。
顾乔儿见状,没忍住笑了一下,又打趣道:“你去把碗洗了,我就说。”
“好。”知泽又兴奋起来。
“再把地扫一下。”
“噢,好!”
“再把垃圾扔一下!”
“害哟,不去了,我不听了。”知泽直接躺进了沙发里。
“行了,都快四十了,还这个样子,还说我呢。”
“嗯,对对对。”知泽把头埋进了沙发里。
“唉,我自己来吧。”谁知顾乔儿刚起身,知泽便突然起身收起了碗筷。见状,顾乔儿笑了笑,歪着脑袋瞧着知泽。
“干,干嘛?”知泽呆愣地问道。
“算了,我可只说一遍,第二遍就掉价了,我才不相信你没有听到。”
“第二遍喊大点声不就好了吗,这叫升华——”
“去你的。”顾乔儿说着,抱起一个抱枕,躺在了沙发上,“好好干,大领导。”
“去你的。”知泽说道。
“去你的!”顾乔儿喊道。
“去你的!”知泽也跟着喊道。
“你干嘛学我啊!”
“我怎么就学你了呢?”
“去你的!”
“去你的,哈哈哈哈。”
......
权力似乎让知泽获得了别人没有的,但回过头来,权力也拿走了知泽本来有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