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屏笑得丹凤眼弯成了细线,双唇弯成了桃形,连胸也在颤过不停:“王大家,你不愧是王大家,什么到你嘴巴里都会玩出新玩艺来。我儿宝来,我儿媳妇汝慧,双双对对站在我面前,我突然觉得年轻了十岁。汝慧,我把宝来交给你,你要看住他。这些年,我脸上的鱼尾纹都拜他所赐。我管他这四年,他还是收心的,没给我闯祸。现在他离开了妈的视线,翅膀硬了,我有心无力了。只有将这个重任托付给你。你要从严管他,他不听你的,我给你做主!我们乡下有句土话:婆娘,婆娘,是个娘啊。”
说完,她自己笑得两个酒窝深陷了下去,女人有这么深的酒窝其实很吓人的,因为张玉屏脸上看起来肉不多,她是范冰冰那种瓜子脸,尖下巴。郭芳才是刘晓庆的鹅蛋型圆脸,显得丰满,有富态。吴玉章是林心如那种瓷娃娃脸,还有勾魂的水光猫眼,怪不得王春林被她迷得只要美人,不要江山了。
陈汝慧看韩宝来半天没出声,她只得应答:“妈,一个人管一个人,我管他真的不行,我又不会放风筝,拿线牵住他,不想放了就收线。放风筝有时候也跟别人放的风筝纠缠在一起,有时候风大,挣断了线,飞得无影无踪了。我还不如让他自己飞,他想怎么飞便怎么飞,想飞多高就飞多高,想飞多远尽管飞多远,飞累了还记得小香河有个女人朝思暮想地等着他。有个家,让他休养生息。”
“汝慧,你是读过大书的!”张玉屏惊叫起来,在场的王春林、韩文正也想惊呼有文化底蕴,这一番话把抽象的大道理说得直观形象。
陈汝慧低垂着脸,羞得不行了:“我跟宝来在一起,受了一点点熏陶吧。”
吴玉章给她夹菜:“好孩子,我侄子啊,是个文化人。你也知道文化人就有点招蜂引蝶。你看古代那些才子,闹出多少风流故事?什么孔夫子私会南子了,什么屈原恋女弟子婵娟,什么红拂识三原李靖,什么《西厢记》张生遇崔莺莺,什么唐伯虎点秋香。哎呀,你们也算才子佳人了。”
陈汝慧抬起双眸,那是一泓秋水啊,寒光明澈,略含微笑:“阿姨,你看得好准,宝来就是一个唐伯虎。可我身份还不如秋香呢。他不嫌弃我,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我没法奢望与他双栖双飞。”
说着,陈汝慧脸上含着笑,像衬开的芙蓉花,笑得很灿烂。郭芳也受了她感染,对张玉屏双眼眯着笑,像是有了心灵呼应。韩宝来说:“哟,有共同语言啊。”
陈汝慧白了韩宝来一眼:“我现在知道了,他为什么人见人爱?他就是给长辈宠坏了的Badboy(坏孩子)。”
“你还会英语?”王春林肯定学过英语,但他英语水平有限,特别是略知皮毛的人对这方面比较敏感。
“宝来教的?”张玉屏知道韩宝来那是抱着外教学英语,当然英语不会很差。
“河内大学的英语水平比我们农大起码不相上下。”韩宝来坏笑着。陈汝慧推了韩宝来一把,怕他把她的身份大白于天下。
可是已经晚了,大家都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越南新娘!”
“这就很好解释了!”王春林一拍大腿,看陈汝慧水蛇腰,那不是电影《红河》里的越南妹阿桃?你看她细皮嫩肉,眉眼清秀,秀发披肩,两肩瘦削,气质如兰如蕙,越看越像。说话明显有外族人的口音,开始还以为她装腔作势,原来她是乡音难改!
韩宝来坏笑着:“感谢人贩子,也感谢小香河,给我拐了一个新娘来。”
“你呀,得了便宜还卖怪。”张玉屏点了韩宝来一指。
“别讨厌我,我就阿弥陀佛了。”陈汝慧咬了咬嘴唇,眼圈一红,委曲的泪花盈满了眶。吴玉章与她坐得近,一把搂过她娇小玲珑的身子,女人就是眼腺发达,吴玉章说了一句:“孩子,不哭,咱不哭。”她抿一下嘴唇,眼泪也扑簌扑簌往下滚落,陈汝慧泪眼蒙胧中,不由为之一热,有一种很亲的感觉。
韩宝来心中有愧的,知道他如此花天酒地,换成哪个女人也无法接受。陈汝慧受的委曲不是无缘无故的,好多次,她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强咽了下去!
张玉屏眼眶也有点潮,她吸了吸鼻子,抽纸巾递给她俩,转移视线:“玉章,你还少?你还十八?你还跟着凑热闹。你还受了什么委曲不行?真有委曲,干脆全倒出来,我们今天一起讨伐这些大男子主义者。深挖他们的根子!”
王春林赶紧说:“你看,你看,你干妈也来劲了。谁委曲了你?”
郭芳也在暗暗垂泪,张玉屏也给了她一片纸巾,郭芳沉着脸说:“你们男人就是死不要脸。”
张玉屏咬着嘴唇,嘴角有讥笑,有点幸灾乐祸:“你家男人算好的了。你看,我那口子,现在变本加厉,我还懒得管他,看他怎么收场?”
郭芳大为诧异:“没听说过你家周校长有什么风言风语?他在这方面堪称表率了,莫非也有什么风流韵事?”
韩宝来忙说:“一个巴掌拍不响。有坏男人,肯定也有坏女人。我承认我不好。知道自己错了,才会知错就改吗?”
“还是干儿子说得对。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改正了就是好孩子。怕就怕有的人错了,还不愿意承认错,那就误入歧途了。我也常反思我这半生的所作所为,要说我没做错什么事,那是说不出口。三七开。三分错误,七分成绩。”王春林马上说出一番大道理来。
张玉屏嘻嘻笑道:“你说三七开,不应该由你说,这只不过是你的自评,还要交给群众去评,交给组织去评,交给春秋历史去评。”
“对,对,对。人在做,天在看。我总用这句话提醒自己:不要给后人戳脊梁骨,要对得起天地良心。”王春林手臂挥动很有力,像是做演讲似的。
韩宝来很不正经地说:“我宁愿让陈汝慧戳脊梁骨,也不会让后人戳脊梁骨。”
韩宝来的话,让众人喷笑起来。张玉屏止住笑:“你这人怎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呢?汝慧,他再做荒唐的事情,娘饶不过他。”
“谢谢妈,谢谢干爹干妈,谢谢叔叔阿姨,陈汝慧今天来对了,知道以后怎么对付他了。我谨记长辈的话,尽我最大的力量让他没有污点,让他更加阳光。”陈汝慧举起杯敬所有长辈一杯酒。看来她现在放开了,能主动敬酒了。
喝酒并不多,主要是聊天。不知不觉又过两个钟,菜也冷了人也该散席了。吴玉章带着三个女人上楼去了。剩下他们三个男人在客厅喝茶聊天。
大约下午四点,韩宝来的电话彩铃响了:“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
韩宝来一看是艾美打来的!他看了两个长辈一眼,轻声说:“干爹、叔,我出去接个电话。”
“就在这里接。”王春林像是有心灵感应。
“你就那些破事,还躲着我们不行?在这里接。”韩文正也嗅出味道来了,不过,他看了一眼楼上的娘们,不知聊什么聊得笑声阵阵。再不是哭哭啼啼了。
韩宝来只得接了,表情严肃:“你好,我是韩宝来。”
“我知道你是韩宝来。你不是韩宝来,我还不打给你呢?”艾美在电话中笑得很甜美,“喂,你现在忙不忙?”
“忙啊——”
王春林急得连连摇手,韩宝来马上改了话:“也不忙啊。你有事找我的话,我就是忙,也要不忙啊。”
艾美在电话里哧地笑了:“韩宝来,你真逗。我能有什么事?我想你了呗。”
“那没事——”王春林急得用指头乱点,韩宝来会意:“闲得无聊啊,出来K歌,怎么样?”
“算了吧。K歌,你都给了我抹不去的痛苦回忆。”
“我请你到阳明山大酒店吃大餐?”韩宝来看王春林急得打手语。
“不吃。你灌醉了我,又害我一回。自己又不搞,害我洗了几天,才洗干净。”艾美恨恨地说。王春林可急得青筋鼓鼓,眼珠子差点暴出来。
“都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你说吧。我怎么诚恳地表达我的歉意?”
“你养河豚养得怎么样了?我做了一个梦。河豚长得好大了。有海豚那么大,它还跟我一起在水里游泳呢。”
“那是春梦。”韩宝来不正经地说,急得王春林要敲他脑袋的钢蹦了,韩宝来赶紧说,“我们的河豚长得好好的,我让两个孩子捞池塘里的水生幼虫喂它呢。”
“我想去你家里看看啊。行不行吗?韩宝来。你伤我那么深,我帮你那么大忙,总不会这点面子也不给吧?”艾美纠缠他了。
王春林急得又点头又敲指头,这老东西看来急火攻心啊,有热恋的感觉。韩宝来还没吱声,艾美不停地撒娇:“韩宝来,行不行吗?你再不说话,我就生气了!死韩宝来,我数十下,你不答应,我就跟你翻脸。我可不怕你。我打赤脚的,才不怕你穿鞋的!十!九!……”
韩宝来思维相当快,怎么安排?怎么安排?他猛醒:“好啊,好啊,你在哪里?我安排人去接你。”
韩宝来眼望着王春林,意思你去接。王春林倒是想啊,没有吭声,静等下文。艾美噘着小嘴说:“不,你老实点来接我。我只认你。你不来接我,叫一个什么坏人来接我。你想害死我!”
王春林赶紧指着韩宝来,叫他答应。韩宝来只得说:“好吧。我来接你。什么时候啊?”
“你问谁呢?你快点给个时间,我好做准备,我还是在大水上大世界的大门口等你。老地方见。快说时间。河风很猛的,你要是害我等久了,我可要跟你急!”
王春林看了看表,伸出一根指头。韩宝来赶紧说:“一个小时后,我们准点到达。”
“还有谁啊?不会又是那个蛮婆吧?她跟你是什么关系?”
“好。这回不是秦莉,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她叫陈汝慧。她要跟我一起回村寨,她今天跟我一起出来办事。”韩宝来可不敢得罪这个姑奶奶,现在她可神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