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连才把萧何吏叫到办公室,把门关好,一脸严肃地责问:“怎么没报名?”
“呵呵,我哪有希望啊。”萧何吏笑呵呵地回答道,一脸的轻松,看样子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冯连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争肯定是没希望,但争的话,谁敢说你没希望?”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叹了口气说道:“开始的时候,人选里确实没有你,但我在办公会上反复给替你说话,最后也通过了你的竞争资格。”
“感谢冯局长,只是……”
“当然,任书记也帮你说了不少好话,我也挺感谢他。”冯连才拉近了与萧何吏的距离,仿佛任书记是外人,他和萧何吏才是一家人。
“恩,我会记在心里的。”
“先报上名!其他的以后再说,这种展示个人的机会必须要把握住。”冯连才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萧何吏为难地砸吧砸吧嘴:“冯局长,能行么?”
冯连才脸上一点弥勒佛的笑容都看不到,罕见严肃的表情盯着萧何吏,郑重地说道:“想做好每一件事情,都得有一股永不放弃永不服输的劲头。别人可以给你泄气泼冷水,但你要记住,自己永远不能给自己泄气泼冷水打退堂鼓!”
萧何吏有点羞愧,点点头:“冯局长,我去报名。”
“去吧。”冯连才的眉头这才有些舒展:“何吏,你不要小看自己,你有你的优点,而且是很大的优点。”
萧何吏有点疑惑也有点期待地笑着问道:“什么优点?”
“没有小事!”冯连才很认真的表情:“心胸宽,不计较,何吏,这不是一般人想做就能做到的。”
“呵呵,那我去了。”萧何吏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乐呵呵地转身出门向办公室走去,心里美滋滋的,越琢磨越觉得自己确实有这个优点。
“何吏,到我办公室来一趟。”迎面走来的任书记把萧何吏叫住了。
任书记办公室。
任永书扔给萧何吏一颗烟,自己也点上了一颗,美美地吸了一口:“听说你没报名?”
“啊,正准备报呢,”萧何吏有点不好意思:“也知道没什么希望,试试呗。”
任永书弹了弹烟灰,一副很轻松的表情笑着说:“可不呗,试试吧,竞争又不是决斗,输了也不会缺胳膊掉腿的,话再深一点,可能不好听,你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没什么可怕的。”
萧何吏点点头,是啊,自己一个普通人员和科级干部竞争,输了也没什么好丢脸的。
任永书挥挥手:“去吧,报名去吧!”
萧何吏从任书记办公室出来直奔办公室,等进了门却发现陆春晖没在,转头刚想走,被陈方凌一把拖住了。
陈方凌把萧何吏推坐在沙发上,然后小心地把门轻轻关上,回过头来就是一顿连珠炮:“你怎么不报名?!你傻啊?!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报?!你前些天一个礼拜熬夜加班为的什么啊?现在各个局长包括乔局长都对你印象挺好的,多好的机会啊!你还以为天天有禽流感啊!”
陈方凌越说越着急越说越生气,说到后来禁不住推搡起萧何吏来:“你说话啊,你说话啊。”
萧何吏被推地躺在了沙发上,苦笑道:“你也没让我说话啊,我这不就是来报名的么?”
“哦,”陈方凌这才转怒为喜,娇嗔道:“那你不早说,让人家担心着急。”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陆春晖走了进来,一看萧何吏半躺在沙发上,陈方凌弯着腰站在沙发前,要放在平时,他肯定要调侃几句,但因为今天有心事,就有点很不高兴,觉得他俩一点也不注意影响,这可是在办公室啊,便用力咳嗽了一声。
萧何吏和陈方凌也觉得姿势不对,很容易让人误会,陈方凌赶紧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萧何吏也连忙站了起来:“陆主任,我报名参加竞争。”
陈方凌嗤嗤地笑:“就你,也敢参加竞争?你是不是以为陆主任不参加你就有希望了?”
萧何吏白了陈方凌一眼,心想这小妮子越来越会演戏了。
陆春晖心情明显地不好,坐了下来拿出纸笔把萧何吏的名字写在竞争名单上,边写边摇头叹息:“萧何吏也参加竞争了,看来农林局是真没人了啊。”
陈方凌咯咯地笑起来,萧何吏瞪了一眼陆春晖:“可不没人了,要不还用你干办公室主任啊。”
陆春晖心情不好,脸阴着没再说话,萧何吏一看气氛不对,跟陈方凌互换了一个鬼脸溜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陈方凌发来一条短信:中午一起吃饭,农家菜馆,谁也别叫。
萧何吏笑了笑,正巧他也心绪不宁坐立不安,出去吃个饭喝半瓶小酒也不错,就回了条短信:收到。
下了班,萧何吏就溜溜达达去了农家菜馆,一进门,就看见陈方凌已经坐在了那里,便走过去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陈方凌说:“我已经点菜了,干炸里脊,木须肉,红烧茄子,辣炒花蛤。”
萧何吏心里有些感动,嘴上却不领情:“唉,本来今天想换换口味,你却又点了老一套。”
陈方凌白了萧何吏一眼,很郑重地神色:“不跟你瞎扯,今天中午说正事。”
萧何吏十指交叉掌心向上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今天中午的任务是把方凌点的菜全吃光,一口也不能浪费。”说完把手从空中放了下来,恢复了正常坐姿,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得要瓶啤酒啊。”
“没正经。”陈方凌皱着眉头。
萧何吏也收起嬉笑的神情,很认真地说:“我真想喝一点,心里总扑腾。”
“哦,那就来一瓶吧。”陈方凌招了招手,跟小两口要了一瓶啤酒。
“我觉得这次可是个好机会,你可一定要好好把握啊。”陈方凌边给萧何吏倒酒边教育着。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把握?”萧何吏很不以为然,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也教起自己来了。
“工作成绩,人缘好坏都是平时的,这个没办法改变,但领导打分之类的,做做工作或许能好一点。”陈方凌分析道。
萧何吏有点发愣,仿佛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这还是那个一不顺心就哭哭啼啼没心没肺的小女孩么?
“那你帮我分析分析。”萧何吏尽量掩饰自己的吃惊,夹起一口菜放进了嘴里。
“现在是两强相争,而你,必须是在夹缝里求生存,不瞒你说,现在拉票的电话我都接了好几个了,有人甚至让我给另一方打最低分,你想想互斗有多激烈吧。”
萧何吏吃惊地望着娓娓道来的陈方凌,讶异中隐隐有一丝钦佩:“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陈方凌自始至终一口菜都没有吃,皱着眉头说道:“我觉得你最好姿态低一点,不要给他俩留下有威胁的印象,当然,以你现在的实力,也对他们构不成威胁。只是注意别主动拉票,有一些关系不错的,我去打招呼,你放心,我打招呼的人都没问题。”
萧何吏知道陈方凌打招呼的也就五六个人,都是些对陈方凌有点意思的年轻人,陈方凌平时都是躲着他们,现在为了自己去主动求他们,不由在心里生出几许感动,他伸手握住了陈方凌的手:“方凌,别忙活了,几票不顶用的,我也是玩玩而已,没报多少希望。”
陈方凌刚被萧何吏握住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容,但一听完萧何吏的话立刻生气地把手抽了回去:“你怎么能没信心呢?你没有信心大家怎么帮你?咱们不能自己给自己泄气啊。”
这话是萧何吏今天第二次听到了,第一次是冯连才局长恨铁不成钢地批评他,那时他虽然有点羞愧,但也没太觉得什么,可现在听陈方凌一个小丫头也这么教育自己,不由羞惭万分,脸火辣辣地开始发烧,低声解释道:“不是泄气,不是怕你麻烦吗?”
“这有什么麻烦的。”陈方凌没有注意到萧何吏的表情变化,听他说没有泄气感到非常高兴,便又开始说了下去:“另外,得去各位局长家里坐坐,不一定全坐,但乔局长是必须去的。”
萧何吏立马想起那次跟陈玉麒送西瓜的事情来了,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不去不去。”
“送礼不丢人,这都啥年代了。钱你也不用担心,我给我妈说了。”陈方凌劝着萧何吏。
“我不去,去了怎么说啊?”萧何吏很真诚地看着陈方凌:“方凌,我真没有那个勇气,如果万一被拒之门外或者把东西扔了出来,那我以后怎么再面对乔局长?那感觉会比死了还难受。”
陈方凌体谅地笑笑:“我知道,这事挺难为你的。不过现在哪有给别人扔东西的啊,你是不是看老故事片看多了啊。人家为什么要扔你的东西啊,没理由啊。”
“不收我也受不了,方凌,即便乔局长收了,但我从今以后在她眼里就是个钻营的人,我受不了那种目光和评价。”萧何吏还是很坚定地摇头。
“你完全想错了,你要这么想,去看她是表示尊敬她。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连理睬都不理睬她,她能高兴吗?你眼里还有没有局长?”陈方凌居然讲出另一番道理,仿佛送礼不是投机钻营,而是合情合理尊重领导。
见萧何吏低头不语,陈方凌又说:“如果她给你帮了忙,你成功了,她会觉得你是她提拔的,关系自然就密切了。相反,如果乔局长没有帮忙,你成功了,她心里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待你?”
萧何吏怔怔地看着陈方凌,许久,叹了口气:“方凌,你说的仿佛也有几分道理,但我听的晕晕的,太复杂了。”
“我爸说了,送礼也有学问,有的人喜欢钱,有的喜欢字画,有的人喜欢烟酒,有的人喜欢古董,送的对路了,花钱少就能办大事,送的不对路,花再多钱也没用。”陈方凌仿佛成了教练员,正在教一个没有任何经验却要马上进场的运动员。
“你怎么懂那么多?”萧何吏的眼神复杂起来,心里百味杂陈,对陈方凌有感激,有惊异,也有钦佩,这已经不是那个单纯幼稚的女孩。
陈方凌的脸上确实没有了往常幼稚的表情,皱着眉嘟囔着:“乔局长喜欢什么呢?字画?化妆品?”边说边摇头:“都不像,……钱吧!钱好一些!”
萧何吏默默地给陈方凌夹了一筷子菜:“先吃饭吧,我再好好想想,如果真需要钱,我会找你。”
随着竞争日期的临近,局里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各方面的小道消息漫天飞舞,也弄不清谁真谁假。当然,所有的消息主要集中在朱兆强和李青云两员大将的身上,萧何吏这个小兵被无情地忽略。
这是一场新老东州人间的博弈,各种纷繁复杂的关系都派上了用场,有些领导甚至收到了多次两方的宴请。
在这场博弈中,少壮派的李青云渐渐占据了上风,黄北区人事局居然也插手了农林局的队长竞争,并以人事局的名义下发了所谓的科级竞争基本条件,虽然是下发至全区各部门,但下发时间之巧,规定条件之明确,还是让不少明眼人看出是为李青云量身打造。
通知里有三条规定特别引人注目,竞争正科级职务,原则上,需大专以上学历,四十五岁以下,副科两年以上。
这样一来,中专毕业,四十六岁的朱兆强不符合前两条,而作为一般人员的萧何吏显然不符合最后一条,竞争人选只剩下了李青云一个人。
看着红头文件,萧何吏自然是无计可施,只能是失望地微微一笑作罢。但朱兆强的反应则要激烈得多,据说当场就拍了桌子,被取消资格比竞争失败更没有面子,以后还怎么在局里混,他肯定不会束手就缚。
很快的,包括许多的领导在内的电话纷纷打到了人事局,不厌其烦的人事局长把操作这个事的副局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无奈之下,人事局最后在“原则上”三个字上做了解释,人事部门提倡干部年轻化肯定是无可厚非的,但并不是搞一刀切,各单位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嘛。
这样一来,得罪人的决定就必须由乔玉莹来做了,同意呢,李青云方面不满意,不同意呢,朱兆强方面没完没了。近些天来,乔玉莹被被各类说情或者邀请的电话弄的心烦意乱,虽然也预见到了一些,但作为局内部一个科级岗位的竞争,牵扯人员如此之多还是远远出乎了她的想象。
对乔玉莹来说,这两个人几乎没有远近亲疏之分,谁竞争上都没有太大关系,但根据她的推测,李青云的把握要更大一些,因为不论是在群众还是领导,比起朱兆强,他的口碑明显好很多,而且据她收到的说情电话来说,给李青云帮忙使劲的人要更多一些,另外,更重要地是,这些人大多还依然活跃在台面上。乔玉莹思前想后,决定找朱兆强谈一谈,劝其退出竞争。
谁料朱兆强听完,头立刻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乔局长,我必须要参加竞争。”
乔玉莹叹了口气说道:“老朱,依我看,你争也没多大希望。”
朱兆强勃然而起:“乔局长,我即便争不上,我也要争,被人把资格取消算怎么回事!那局长办公会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提名我,那样我也不会这么难堪。”
谈话不欢而散。
乔玉莹无奈,只好去找分管区长姚子辰。
姚子辰也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科级竞争,竟然搞得动静这么大,给李青云帮忙的电话打到他这里的也不少。
两个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先给朱兆强报上名,挽回一些面子,然后让他在竞争后期主动退出,直接任命为执法二队的队长。两个人达成一致意见后,姚子辰亲自给朱兆强打电话做思想工作。
朱兆强见自己最倚重的人居然也说了话,心里清楚逆势不可为,只好不情愿地同意了。
就这样,文件上的原则被突破,朱兆强顺利地报上了名,而萧何吏也被稍带着具备了竞争资格。从有资格到没资格,又从没资格到有资格,远远地站在一旁的萧何吏身不由己地被变幻的风云卷起放下又卷起。
萧何吏怔怔地看着这一切,眼睁睁看着红头文件的字个个如铁钉一般,又眼睁睁看着铁钉一颗颗如豆腐渣一般,心里很是感慨,在心中一直认为代表权威和不容侵犯的红头文件,居然也可以如此儿戏,一时心里很有点灰灰的感觉。
一切都在按照预定计划进行,朱兆强被任命为二队队长,从而退出了竞争。
对单位大多数人看说,这一系列的变化简直让人眼花缭乱,但局内人却是一个个心如明镜,。
萧何吏当然不能算做局内人,他的一切消息除了任永书和冯连才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以外,其余几乎全部来源于陈方凌。
陈方凌把听到的或真或假的消息不加分辨地一股脑传递给萧何吏,使得萧何吏的心情也随着消息的好坏而起伏不定,忽而飘上云端,忽而摔在地上,当然,摔的次数远比飘的次数的要多得多。
有时候,在一个小时内,心情就能完成数次转换。萧何吏深刻理解了什么是度日如年,他隐隐有些后悔,本来就没希望的事情,弄的自己如此煎熬,虽然输了没什么,但输的太难看毕竟不好。
就在萧何吏还没拿定主意是否到局长家里坐坐的时候,竞争已经不疾不徐地来到了面前。
为了将这次竞争搞地更正规,更好看,正让群众满意,局办公会决定将竞争分为四步:笔试、面试、群众打分、领导打分。
底气很足的李青云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十分介意,萧何吏自然也不会有异议,他只是案板上的白条鸡,只有任凭随意摆弄的份,更何况这样的程序也并没有伤害到他。
一个阳光很好却依然寒冷刺骨的上午,笔试开始了,进小考场前,李青云依然很和蔼很亲热的样子,拍了拍萧何吏的肩膀:“兄弟,多让让哥哥。”
萧何吏点头笑笑,没有说话。
笔试只占总成绩的百分之二十,李青云几乎没放在心上,甚至提前搞到的几份模拟题他也没怎么细看,因为阅卷的正是人事局职称考试科的哥们。
很快,两个人就交卷了。时间尚早,而且只有两分考卷,人事局的一个科长就很随意地说现场阅了吧。
任书记接话道好啊,正好我也看看咱局里才俊的答卷。
科长有点后悔,不过也没往心里去,李青云已经提前知道大部分题目了,应该不会太差。但随着一道题一道题的阅着,科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李青云,看来考前根本就没看啊,有心想给他将错就对,但任书记还笑嘻嘻地在旁边看着,心里不由一阵气恼,都是你自己找的,怪不得别人。
一念至此,手下便不再留情面。
成绩很快出来了,李青云四十三分,萧何吏八十四分。成绩没有公布,表面上只掌握在了乔局长、科长和任书记手上,但还有一个人也已经知道,那就是李青云。
中午的时候,科长偷偷地把李青云约到个偏僻的地方,把笔试成绩告诉了李青云,并着实地埋怨了他一顿。
李青云心里窝着火,还埋怨我?这么点事都处理不利索,人事局独立阅卷哪会发生这种事?要放平时,李青云真能骂科长一顿,这么大的事处理的这么儿戏,不过在这个关头,还是别计较了,自己也有责任,他拍了拍科长的肩膀:“兄弟,别多说了,下午的面试怎么办?”
科长从兜里拿出一张小纸条,动作极小地递给了李青云:“这是下午的面试题目,为了让你拉大分差,专门新换了很难的题目,你必须好好准备了,笔试落下的分数不少。”
李青云点点头:“打分的时候就靠你们了。”科长笑笑,打了胜利的手势:“放心吧,让形势逆转。”
下午的面试,形势果然发生了逆转。
萧何吏的少年时代曾经遇到过一位极其不负责任的老师,那次面试的失败在他心里留下了浓厚的阴影,使得他对面试一直有种莫名的恐惧,当年放弃考研,担心面试也是其中一部分因素。没想到,人生何处无面试,该遇到的永远也逃不过。
萧何吏坐在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对面是三位人事局的面试考官,乔局长、任书记、苏银祥坐在会议桌的右,冯连才、刘文正和陆春晖坐在会议桌的左侧,外围是靠墙而坐的密密麻麻地百十号单位人员,整个房间的目光都聚集在萧何吏身上,
这是萧何吏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势,心里不由开始有些发慌。面试还没有开始,手心里已经纂出了汗水,心也怦怦地跳着,仿佛要从胸口蹦出来。
面试开始了,人事局的人员给了萧何吏一个密封的信封,萧何吏打开一看,是两道关于执法的问题:遇到情绪激动,暴力抗法的人员如何处理;执法中,与领导意见不一致,你会怎么做?
看着两道题,对执法几乎一无所知的萧何吏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萧何吏头上的汗水慢慢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刘文正忍不住提醒:“可以先在纸上列个大纲。”
萧何吏条件反射般地从桌上拿起了笔,但那支笔却艰难地停在空中,始终落不到纸上去。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萧何吏难堪地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科长咳嗽了一声:“三分钟考虑时间到,请答题。”
萧何吏抬起来来,看见几道满含担忧、焦急和鼓励的目光射过来,心里略略安定了一下,开始了答题。尽管极力压制自己的紧张,想保持一种平稳的语调,但从嘴里蹦出的话还是显得有些磕磕巴巴甚至有点走调。思路虽然大致也算有条理,但效果上却大打折扣。
随着一句:“回答完毕”,这场煎熬总算过去了,萧何吏站起来鞠了个躬,便低着头走到靠墙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即便这样,他也能感觉到许多讥笑和幸灾乐祸地目光射过来,脸上不由火辣辣的发烫。但这些还不是让他最难受的,真正让他难以承受是那几道充满了责备和失望的目光,
李青云走了进来,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浅浅地与评委打了个招呼,很洒脱地坐在了萧何吏刚才的位置。还没答题,就单凭这份气定神闲,就已经远远地把萧何吏比了下去。
虽然对这两道题目及回答要点早已烂熟于心,李青云还是装模作样地瞄了几眼。
“关于第一个问题,我想说,这种情况是在我负责的水政和林业执法过程中经常碰到的……”一开场就显示了自己丰富的执法经验。
“首先,要降温,也可以说是灭火,就是先让被执法方情绪稳定下来……第二……第三……”语言通俗简单,条理极其清晰,既全面又有深度,而且还有很强的可操作性。
“关于第二个问题,我想我首先会向领导表明我的想法,如果领导采纳,我不会沾沾自喜……如果领导拒绝采纳,我也不会有抵触情绪,会坚决贯彻领导的……”这些内容基本与萧何吏相同,只是说的更流畅一些。
“但是,以上的这些都基于一个前提,那就是领导的意见是不违反原则的,如果违反了原则,那么我会坚决力争到底,决不妥协。”这几句说的慷慨激昂,大快人心,引起了一片热烈的掌声。
李青云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每句话几乎都切中要害入木三分,时间把握的也好,在答题时间还剩下几十秒的时候,李青云很完美地划上了句号。
人事局的三位考官打出了面试成绩:萧何吏六十分,李青云九十八分。因面试成绩占百分之三十,所以至此李青云的总分已经超出了萧何吏零点五分。
看着结果,李青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面只剩下两项各占百分之二十五的打分了,领导那里该走动的都走动了,该打点的也都打点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另外各站、所的兄弟们也都打了招呼,应该是胜券在握了。
李青云千算万算,还是少考虑了一个因素,那就是朱兆强。他虽然被迫退出了竞争,但却退得心不甘情不愿,甚至有几分恼怒。他秘密地在圈子里做了布置,所有人都要给萧何吏打最高分,而给李青云打最低分。
两项打分即将开始,人事局的科长先说了几句要大家本着公心之类的话,并让大家注意六十分是最低分,低于六十分的算废票,因为局里推荐的人选都是优秀的,不会是不合格的人员。
科长讲完后,一屋子人开始低头默默地打分,偶尔有几个窃窃私语的,科长就立刻喊道:“都打自己的,莫要商量!”
打完分,陈方凌和段文胜负责把表收了上去,并在人事局人员的监督下开始汇总。陈方凌手里全是汗,她很想偷偷地故意算错几次,多给萧何吏算上一点,但对面的段文胜一丝不苟,每加一次,两人就对一次结果,实在是没有机会。
每一张的打分表都让陈方凌不能平静,分数都很极端,不是李青云六十分萧何吏一百分,就是李青云一百分萧何吏六十分,只有屈指可数的十余份是给二人打八十、九十或同是一百的。
煎熬了十多分钟,群众打分终于汇总完毕,萧何吏与李青云基本持平,李青云略高,陈方凌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细细的汗珠,心在紧张地跳动着。
汇总领导打分的时候就比较轻松了,因为一共只有五张表。随着一张表一张表的拿起,陈方凌脸上的喜悦也是一层一层的加浓,第一张,李青云九十分,萧何吏八十分,第二张,李青云八十分,萧何吏一百分,第三张,李青云一百分,萧何吏九十分,第四章,李青云七十分,萧何吏一百分,第五张,李青云六十五分,萧何吏一百分。
很快的,领导打分汇总的成绩出来了,萧何吏胜出了李青云一大截。这个结果不但出乎科长的预料,也出乎了乔玉莹、任永书、冯连才等人的预料。
科长无奈地望了李青云一眼,当众宣读了竞争结果:萧何吏七十八点五分,李青云七十三点六分。科长宣读的不是很舒畅,以至于连最后那句“本次竞争,执法一队队长的人选是萧何吏!”也没有说就匆匆宣布了散会。
满屋子的人绝大多数脸上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萧何吏更是惊地目瞪口呆,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直到看到对面的陈方凌兴奋地伸着两个指头不停地给他打着胜利的手势,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随着一声“散会”,会场满满的人开始逐渐散去。
萧何吏慢慢地站了起来,神情依然有点恍惚,整个身子也有些发飘,巨大的喜悦来的太突然,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人流从萧何吏身边淌过,有低低的恭喜,也有敌意地冷笑,但更多的是复杂的目光。
萧何吏走到门口时正好碰到陈方凌,此时的陈方凌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失态般的喜悦,无悲无喜很深沉的样子,不过在出门前还是忍不住给了萧何吏一个默契的喜悦眼神。
出了门,萧何吏靠着墙边走得极慢,想尽量让人群忽略他的存在。
“恭喜。”朱兆强走了过来拍了拍萧何吏的肩膀。
萧何吏回头一看,见是朱兆强,连忙小声说道:“谢谢。”
朱兆强没有停留,点了点头便快步向前走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得逞地快意,又有几许失落的黯然。
见身后几乎已经没有人,萧何吏索性停了下来,不经意从走廊的窗户望去下,正看见李青云脸色极难看地被簇拥着上车,估计是要与那帮弟兄们喝闷酒去。
走廊里的拥挤的人群很快就消失不见了,难言的寂静代替了刚才的繁乱喧闹。
萧何吏静了静心神,拐进了办公室,一进门就看见段文胜脸色很差地坐在那里。他转头望了王叶秋一眼,王叶秋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见他看过来就说道:“何吏,晚上请客吧。”
没等王叶秋的话说完,段文胜马上站起来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
萧何吏不自然地笑了笑,刚要说话,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你好,我是萧何吏。”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冯连才喜悦的声音传了过来。
萧何吏朝王叶秋做了个手势,赶紧去了冯连才的办公室。
冯连才一脸春风,正在往杯子里倒水,萧何吏赶忙上前接过暖瓶:“冯局长,我来。”
“何吏,怎么样?我说争就有希望吧。”看得出冯连才心情极好。
“是啊,多亏了您的鼓励啊,否则我都不会报名。”萧何吏由衷地说,那份感激发自肺腑而溢于言表。
冯连才很满意萧何吏的回答,压低了声音说:“我可是给你打了最高分,给他打了六十分啊。”
萧何吏感激地笑笑:“谢谢冯局长。”
冯连才又说到:“估计文正局长和任书记也给你打了高分,一会去表示下感谢。”
“好的。”萧何吏点点头,告别出来转身就进了任书记的办公室。
任书记见萧何吏来,笑呵呵地坐着,一脸的笑容却没有说话。
“任书记,谢谢你。”任书记不开口,萧何吏略有点局促。
“谢我干什么,我又没帮什么忙!”任永书心里也有点乱,本以为萧何吏的分会很低,所以就给李青云打了个低分,本来是想缩小差距,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昨天李青云去他家里坐的时候,他嘴上答应了,东西也收下了,可现在……
萧何吏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任书记笑笑:“何吏,领导打分这一块,说心里话,我没想到!”顿了一顿,盯着萧何吏的眼睛说:“或许你已经想到了,但是我没想到,这个分差,已经不是某一个领导给你打高给他打低的问题了,应该是至少一半以上的班子成员都是这么打的。”
“我也没想到。”萧何吏也有点感慨。
“呵呵,公道自在人心,你别想太多了,这次选得好,前提是你做得好,如果你不好,人家谁还选你?回去吧。”任书记挥了挥了手,仿佛在赶萧何吏走。
萧何吏应了一声,转身刚要出门,又被任书记喊住了:“最近几天不宜庆祝,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平静,越要谦虚,越要谨慎,越要夹起尾巴做人,明白么?”
萧何吏感激地点点头:“我明白。”
出了门,正碰到刘文正,萧何吏刚要开口说什么,刘文正摆摆手示意不用说了。
“挺好。”刘文生边说边一脸严肃地走向楼梯下楼去了。
萧何吏回到综合科,看到陈方凌也在,便朝她笑着点了点头。陈方凌只与与萧何吏点了一下头,然后继续与王叶秋说着话。
王叶秋笑呵呵地对萧何吏说:“想好了没?晚上在哪里请客?”
萧何吏刚要推辞,陈方凌抢着接话道:“请什么请啊,过两天再说呗,这种事要等下了文才为准呢,那时候再请客也不迟。”然后又回头对萧何吏说:“听到没有?”
萧何吏默默地点着头,尽管已经对陈方凌有了一些重新认识,但心里还是微微有些诧异,这小丫头变得太快了,好像一下子比他成熟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