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公子被骂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待要发作,看着麒麟牌子又没了底气。半晌,朝夏云岚咧着嘴道:“你是祁王府的什么人?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谁跟你一家人!”夏云岚厌恶地截断邹公子的话,不屑地道:“你不过是祁王府奴婢的亲戚,也敢妄称与祁王府的人一家人?董妈妈——”
夏云岚转向呆愣着的董妈妈道:“这小子在怡春院欺负丫头、借机寻事、妄图敲诈,又冒充祁王亲戚,败坏祁王名声。你还不将他捉住报官,愣着做什么?”
董妈妈回过神来,看了看夏云岚手里的麒麟牌子,朝手下一帮伙计一挥手,立即有人拿了绳索,有人小跑着往官府报案而去。
董妈妈心道:现在,别说邹公子犯了薛公子口中的那些罪,便是没犯,也要给他生造些出来。
邹公子一见大事不好,拔脚便想往外溜,不料身形方动,面前一个影子一闪,楚南衣已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你又是什么人?”邹公子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皇历,倒霉事一茬连着一茬。
“在下楚南衣。”楚南衣彬彬有礼地笑道。
夏云岚没想到,看起来一副富家公子派头的楚南衣,竟是个深藏不露的轻功高手。
她深深看了楚南衣一眼,悄悄伸了伸大拇指。
楚南衣扬了扬嘴角,回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董妈妈命人将邹公子和小厮绑起来,等候官府来人带走。
“薛公子——”处理罢邹公子,董妈妈满脸谄笑地向夏云岚道:“原来你是祁王府的人,妈妈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薛公子恕罪。”
夏云岚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收起麒麟牌子,向厅中众人朗声道:“祁王一向爱民如子,决不会有意纵奴为恶。如果以后大家再发现有人借着祁王府的名头做坏事,可随时向祁王府举报揭发。一经核实,祁王必有重赏。”
其实,祁王是否爱民如子,夏云岚一点儿也不清楚。不过,她听说萧玄胤在朝野内外声誉极高,想来若不做出爱民如子的样子,哪来极高的声誉?
大厅中人听得夏云岚之言,皆纷纷点头拱手表示敬服。
夏云岚低下头,扫了一眼地上的哑巴丫头。
不知为何,哑巴丫头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脸上,像要钉上去一般。
或许是这丫头惯受欺负,接触到的一直都是世界满满的恶意,今日被人好心相救,一时有些无法接受。
夏云岚暖暖地笑了笑,正待走过去看看哑巴丫头的伤势,不料哑巴丫头突然猛地扑了过来,一只手紧紧抓住她的脚踝,抬头间,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丫头,你的手臂怎么样?”夏云岚蹲下身,掰开哑巴丫头的手,小心地将哑巴丫头扶起。
哑巴丫头疼得满头冒汗,嘴里“嗯嗯啊啊”不知在说些什么,看着夏云岚的目光变得炽热而依恋,仿佛看着久别的亲人。
董妈妈似乎怕哑巴丫头冒犯了夏云岚,对厅中一班伙计道:“去把哑巴带回后院,别一不小心又得罪了贵客。”
几个伙计待要上来捉住哑巴丫头,哑巴丫头拼命地往夏云岚身后躲,同时发出更大的、模糊不清的声音,仿佛要对夏云岚说些什么。
夏云岚心中一动,记得浅画说,自己原身的侍女小玉被割掉舌头卖入青楼,莫非眼前这哑巴丫头就是小玉?
她挥退了伙计,在哑巴丫头耳边试探着问:“你的名字……可是叫做小玉?”
“嗯嗯嗯……”哑巴丫头一手紧紧抓着夏云岚的手,眼里流着泪,唇边漾出笑意,拼命地点头。
果然是小玉!
夏云岚又惊又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将小玉带回漪兰院,关于原身从前之事总能弄懂个七七八八。
想到这里,夏云岚对董妈妈招了招手。
董妈妈赶忙凑近前来,弯着身子道:“薛公子有何吩咐?”
夏云岚道:“我与这丫头今日一见,甚是投缘。祁王府里刚好缺几个打杂的下人,我欲将这丫头赎出带走,你不妨说个价钱。”
“哎哟,薛公子喜欢,直接带走就是,这丫头不值什么钱。”董妈妈仿佛送一件礼物般浑不在意地道。
“那不行。”夏云岚正色道:“若不给出这丫头的赎身钱,岂不显得我祁王府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薛公子说哪里话?”董妈妈谄媚地笑道:“平日咱们怡春院想要送几个舞姬给祁王府而不可得,今日这丫头蒙薛公子看得上眼,妈妈我高兴尚且来不及,哪里会觉得祁王府恃强凌弱、仗势欺人?”
“董妈妈——”夏云岚蹙眉道:“你怎么觉得那是你的事,我喜欢公平的买卖,祁王府更不会白白占人便宜。”
二人言语之间,楚南衣走了过来,掏出一张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塞与董妈妈道:“董妈妈,这是小玉的赎身钱,按我这位小兄弟的意思办就是。请妈妈把小玉的卖身契拿出来。”
董妈妈口里说着不用,瞥了眼银票上的数目,还是眉开眼笑地收了起来。
“两位公子稍等,妈妈这就去给你们拿这丫头的卖身契。”董妈妈捏着袖子里的银票,强自压抑着心里的兴奋去了。
趁董妈妈拿卖身契的时间,楚南衣拉起小玉的手臂,略略看看之后,手法熟练地帮小玉正了骨,又取出随身携带的一瓶药膏给小玉敷上。
小玉面上痛色立减,感激地向楚南衣笑了笑,用没有受伤的手死命拉着夏云岚的手臂,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会再次被抛弃似的。
夏云岚安慰地拍了拍小玉的肩,带着她和楚南衣一起回到原来的座位,台子上的丽姬却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大厅,只剩下几个乐女在弹奏。
厅中众人此时也从一场风波中回过神来,吵闹着要看丽姬继续跳舞。
董妈妈拿了小玉的卖身契出来,好不容易方借着夏云岚的身份稳住了场面。
夏云岚接过卖身契,突然发现大厅里居然已经燃起了灯火,不由大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楚南衣笑道:“酉时三刻。时辰尚早,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坏了。”夏云岚懊丧地拍了拍脑袋,一手背起药包一手拉着小玉就往外冲。
“小兄弟——”楚南衣拦住了夏云岚:“小兄弟若有什么急事,我叫董妈妈派马车送你回去。”
“有劳了。”夏云岚急急忙忙道:“小玉的赎身钱,半个月后我到此还你。”
“小兄弟不必客气。”楚南衣不在意地一笑,看了眼躲在夏云岚身后的小玉道:“这丫头手臂受伤,又被人割去了舌头。为兄刚好略通医术,若小兄弟放心,为兄可将她带回医治,半个月后在此完好无损地交于小兄弟。”
“你、你能治好她的舌头?”夏云岚讶然不能置信。
接舌之术,在25世纪虽然只是平常的小手术,但在25世纪之前,仍然不是一般医生敢随便接手的危险手术。
若这楚南衣能够治好小玉的舌头,那他的医术绝对已经登峰造极,而不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略通”。“为兄尽力一试。”楚南衣虽然说着尽力一试,神色间的自信却溢于言表。
小玉听见这句话,一双眼睛立即熠熠生光,看着楚南衣的眼光仿佛看着下凡的神祗,又仿佛看着救若救难的观音菩萨。
夏云岚迟疑了片刻,见楚南衣一脸坦坦荡荡,终于点了下头道:“好。大恩不言谢,半个月后,咱们在此相会。”
“谢倒不必。”楚南衣道:“为兄有个不请之请,还望小兄弟能够答应。”
夏云岚皱了皱眉头,心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果然还是有目的在的。”面上却浅浅含笑道:“兄台有话不妨直说——”
楚南衣道:“小兄弟的那块玉佩……”
“兄台喜欢吗?”夏云岚道:“如果兄台喜欢,治好了小玉,半个月后送于兄台好了。”
“小兄弟误会了。”楚南衣笑道:“为兄不是喜欢那块玉佩,只是觉得那块玉佩不是寻常之物,小兄弟有缘得之,当妥善保管,莫要随意出手。”
“哦……”
仅仅是如此吗?夏云岚几乎本能地觉得,那块玉佩似乎和楚南衣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
他与自己结交,莫非也是因为那块玉佩……
“马车准备好了,小兄弟快回去吧。”夏云岚狐疑之际,楚南衣指了指院外道。
念及与萧玄胤的酉时之约,夏云岚顾不得再想,立即向楚南衣和小玉匆匆道了个别,快步跑了出去。
一路上,不停地催促着车夫,终于在酉时即将结束、辛时尚未到来之前赶回了漪兰院。
漪兰院中,萧玄胤正坐在竹下赏兰(蔬菜?)喝茶,浅画跪在旁边,不知已跪了多久。百合和丁香则站在萧玄胤身后,似乎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看到夏云岚身着男装、带着大包东西回来,众丫头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无不松了口气。
浅画似乎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萧玄胤转过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一身男装、英气勃勃的夏云岚,微微挑了挑眉头。
没有人知道,看似若无其事的他,适才其实比任何人都紧张。
“呵呵,王爷。”夏云岚笑容可掬地放下包裹,拿出麒麟牌子,踅过来双手捧着奉于萧玄胤道:“天武城繁华富庶,一不小心玩得差点儿忘记了时间。还好,总算在酉时结束之前赶了回来。”
萧玄胤没有去接麒麟牌子,只是看着夏云岚淡淡道:“本王记得,本王说的是酉时之前,不是酉时结束之前。”
“啊呀,是吗?”夏云岚一脸故作惊讶的表情:“难道我居然听错了?”
“夏云岚——”萧玄胤面现怒意:“你去了哪里?最好实话实说,别在本王面前演戏!”
夏云岚眉梢微微跳了一跳,看了看萧玄胤的脸色,捉摸着是实话实说的好,还是扯个谎糊弄过去的好。
考虑的结果,夏云岚决定实话实说。毕竟,怡春院里的事情瞒不过。
但身为祁王妃,跑去逛青楼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据她观察,萧玄胤此人极爱面子,须得避着三个丫头,顾全了他的面子方好。
想到这里,夏云岚上前一步,俯身在萧玄胤身边道:“王爷,这个事情,不如咱们两个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