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胡姥姥这句话,夏云岚忽然想起,洛芷雪曾经说过,她的二师姐白如萱在探亲回去的路,不知怎地得罪了血月门的鬼面毒姥胡妍,以至被她下了腐骨散。
如此说来,这位胡姥姥是传说的鬼面毒姥胡妍无疑。
洛芷雪以为的得罪一说,可能根本不存在。这胡妍被年轻漂亮的姑娘抢去了心人,是以只要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子,要想法子下毒折磨。
只不知后来黎君如何找到鬼面毒姥胡妍,又如何感化了她,使得她放弃报复。
百思不得其解之间,复听得林苍鸿的声音道:“胡姥姥,我并不恨云岚,也不怨她,更没有想过报复她……她只是失忆了而已。倘若她记得从前之事,万不会如此待我。”
鬼面毒姥叹了口气,道:“堂主,你的心可真够大的。我一直以为这世间尽是痴心女子负心汉,如今才知道,这世间也有如堂主这般痴心的男子……只是,听你说原来那位夏家大小姐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然而属下们看这位繇山女弟子,在天罗地却绝对当得起一等一的高手。一个柔弱的闺阁女子,如何能在数年间练这等身手?你确定,这繇山弟子真是那位夏家大小姐吗?”
林苍鸿道:“我原本也不能相信……然而纵使世间有相貌完全相似之人,身的印记却不可能完全一样——即使孪生姐妹亦不可能。”
“你仅凭一个印记,认定这繇山弟子是那夏家大小姐?”鬼面毒姥不以为然地道。
“一个印记,还不足以认定一个人么?”林苍鸿道。
鬼面毒姥笑道:“堂主可曾听说过,江湖人称鬼影邪医的司马连皓?”
“自然听过。”林苍鸿道。
鬼面毒姥道:“那么,堂主可曾听闻,司马连皓的医术到了何等出神入化的程度?”
林苍鸿犹疑地道:“听得江湖传言,司马连皓只看天下大夫皆束手无策的病。又传言,将死之人只要得遇司马连皓,亦可平安无恙……然世间真有这样的医术吗?想来不过是只看自己治得好的病罢了,如我们生杀堂一般……”
“非也,非也——”不等林苍鸿说完,鬼面毒姥已性急地道:“属下原本也觉得那小子不过是故弄玄虚,浪得虚名,但后来找人试了他几次,发现那小子的确是不世出的医界才。别的不说,那小子能将两个活人容颜互换——这等医术,堂主想得到吗?”
“容颜互换?”林苍鸿似乎被惊到了,半晌没有说话。
鬼面毒姥道:“堂主不必怀疑,此等医术虽非属下亲眼所见,但属下却见过被互换容颜后的两个人。那两人,除了脖子一圈细细的红色印痕外,丝毫看不出别的异状……堂主可曾看过那繇山弟子的脖子?”
林苍鸿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方道:“不曾……但她同那司马连皓关系甚好……”
姓倪的男子插嘴道:“堂主……属下也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深闺弱女,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江湖的绝顶高手——甚至……甚至穷尽毕生之力,也不大可能达到那样的武学境界……”
“堂主,你一定是被骗了——”姓沐的男子两手一拍,气咻咻地道:“夏大小姐容颜倾世,这繇山女弟子又与司马连皓关系甚好,定然是她求着司马连皓给她换了夏大小姐的容颜……繇山号称名门正派之首,其掌门弟子竟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来,若公之于天下,繇山还有何面目在江湖立足?”
夏云岚蹙紧了眉头。
这些人妄自揣测,却还自以为推测得天衣无缝、合情合理,真是一群猪脑袋,偏当自己是天才。
然而,事关繇山声誉,她却不能再保持沉默。
于是,夏云岚暂时放下了愧疚之心,朝洞外朗声道:“鬼面毒姥、沐火刚——你们进来,我给你们瞧瞧我的脖子。”
她不敢叫林苍鸿进来,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再次见到他。
“啊呀,堂主——”沐火刚没有回答夏云岚的话,却先自发出了一声惊叹:“那对繇山师徒果然在里面。”
“废话!”鬼面毒姥道:“堂主说在里面,自然在里面。难不成你以为堂主是在对着洞口自言自语?”
“可是,他们如何知道你的名号和我的名字?”沐火刚讷讷地道。
“知道我的名号有什么怪的?知道你的名字倒是怪得很。”鬼面毒姥语带不屑地说了一句。
“你什么意思……”沐火刚隐隐听出了鬼面毒姥话里的轻视之意,声音不觉又带了几许火药味。
“你们倒是进不进来?”夏云岚不耐烦听两人争吵,打断了两人的话道。
两人没有接话,林苍鸿却道:“云岚,我进去——”
“堂主,不可——”洞外数人同时阻止道:“这繇山弟子若不是夏大小姐,堂主进去只恐凶险万分。”
“若她不是云岚,云岚想必早已不在这世。这世没了云岚,我凶不凶险又有什么关系?”林苍鸿的声音里带着近乎绝望的平静和淡然。
“堂主,”沐火刚急道:“这世没有了夏大小姐,可还有属下们啊……”
“咱们一百个属下也抵不一个夏大小姐……”鬼面毒姥嗤笑道:“姓沐的,你别自作多情了。”
“抵不固然抵不,难道任由堂主进去冒险吗?”沐火刚生气地道。
鬼面毒姥鄙夷地道:“我这里至少有一百种毒药,燃烧后扔进山洞里,何愁不能将他们逼出来?”
“不,不可用毒!”林苍鸿立即否定了鬼面毒姥的提议,道:“若洞内之人是云岚,我岂忍用毒火伤她?”
“堂主,你别固执了。”鬼面毒姥道:“以属下看,这繇山弟子八成不会是夏大小姐……”
“是与不是,看过才能知道。”林苍鸿说着,不顾众人阻拦,拂开藤萝一步踏进了洞。
“洞里的人给我听着——”洞外,沐火刚粗声粗气地威胁道:“倘若我们堂主出来少了一根头发,这个山洞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夏云岚没有理会沐火刚的威胁,看着一步一步走近来的林苍鸿,她微微垂下了眼睛,向夜凝尘道:“师父,火折子借我一用。”
夜凝尘犹豫片刻,还是将身的火折子递给了夏云岚。
夏云岚前几步,扯开脖子的衣领,待林苍鸿行至面前,打着了火折子照着自己道:“你看——”
林苍鸿盯着夏云岚白皙无瑕的脖子看了一会儿,目光慢慢移至夏云岚胸口的光能微机。
夏云岚背后的夜凝尘并不曾想到林苍鸿会对光能微机好,见林苍鸿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夏云岚胸口,突然身子一晃,隔在了两人间道:“你看够了吗?”
“云岚……的确是你……”林苍鸿仿佛没有听到夜凝尘的话,隔着夜凝尘向夏云岚道。
“她是夏云岚,但不是你那位夏家大小姐——”夜凝尘冷着声音道。
“是或不是,有什么关系?”林苍鸿终于将目光转向夜凝尘身,带着令人几欲心碎的痛楚缓缓道:“夜掌门,无论云岚现在是什么身份,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她……”
“云岚——”夜凝尘拉过了夏云岚的手,道:“如果我是林堂主,一定宁可知道真相,也好过以为自己的女人爱了别的男人。”
夏云岚的眉心微微抖了一下,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这句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宁可心人死去,也不愿心人爱别人?
他无法承受背叛。
情若如一,固两情缱绻,善始善终。情若生变,只怕便是一场折磨、一场血腥。
即使,她对他痴情不渝,却难保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挑拨离间,设计陷害——如萧玉叶、百合曾经对她的陷害一般。
她忽然发现,从骨子里来说,师父和萧玄胤其实是相似的。他们两兄弟的血脉里,果然流着相同的血。
师父说,他曾经做过对不起妻子的事,致使夫妻永决,再无相见之期。
是否,便如同萧玄胤曾经对她做过的事一般?
她曾经一直想不明白,师父这样的男子,怎会有女子舍得离开?如今才知道,师父身,也有致命的性格缺陷。
怪不得有句话说,人生若只如初见……只因初见时,人们看到的往往都是对方最好的一面。
初见时,她是他乖巧伶俐又带一点儿淘气的徒弟,他是她温暖宽厚又带一点儿霸气的师父。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看见她的自私、圆滑与无情,她看见他在感情里过于深重的占有之心,以及宁可毁灭亦不愿承受背叛的残忍。
但是,生死当前之际,她没有叫自己细想下去,反而很容易地把这种隐约的担忧置换成了另一种显而易见的忧虑。
“师父……”夏云岚顿了一下,道:“若被他知道了真相,咱们走不脱了。”
她宁可承认,自己害怕的是林苍鸿知道真相后不会放过他们,亦不愿承认,她害怕的是夜凝尘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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