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你们的剑——”顾风岩似乎不愿再听众弟子无聊的争论,向众弟子扫上一眼,严肃地将剑一挥,道:“飞雪流云剑法的要点,在于似实非实,似虚非虚,虚实之间,进退有度。”
言罢,顾风岩将飞雪流云剑的前十二式放慢速度仔细演示了一遍,又带领众弟子练习了两遍,道:“记住了吗?”
夏云岚没有答话。
其实在顾风岩第一次演示之时,她已记了个七七八八。练习一遍之后,她更是记得分毫不差。只是,这些弟子们——尤其是司琼音和上官宇辰,似乎对她怀着极深的敌意,她不愿再无端引起他们的嫉妒。
这些弟子,在她眼中不过是些未经世事、争强好胜的孩子而已,见惯江湖风浪、历尽人世磨难的她,虽然不会甘心受他们欺负,却也懒得与他们相争。
上官宇辰与司琼音却是唯恐众人不知自己已经学会,齐声答道:“弟子记住了。”
“你们演练一次。”顾风岩向队伍旁边走了几步,对二人命令道。
二人答应一声,上前摆了个漂亮的造型,将适才顾风岩所教演示了一遍。
夏云岚看那二人动作,虽不如顾风岩的动作潇洒肆意、一气呵成,但作为初次独立练习,倒也颇可看得。
难怪这两人眉宇间傲慢无礼,又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原来果然有一些骄傲的资本。
夏云岚对骄傲的人并不反感,她自己本来也是个骄傲的人。但当别人的骄傲触犯了她的骄傲,并在演示结束后一脸鄙视地瞅了她一眼之后,她就不能不反感了。
“呵呵……”当别的弟子都在击掌夸赞的时候,夏云岚只在唇边挑起了一抹淡淡的笑。
“姓夏的,你笑什么?!”正沉浸在得意中的司琼音瞧见夏云岚的笑,突然眉梢一敛,冲过来向她质问道。
“我笑了吗?”夏云岚摸了摸自己的嘴,不屑的笑顷刻间已换作一张一本正经的严肃脸。
“你当我没瞧见么?”司琼音气愤地伸手指着夏云岚,向夏云岚周围的几个弟子求证道:“她刚才明明在笑,你们说是也不是?”
那几个弟子刚才根本就没人注意过夏云岚,此时听了司琼音的话,却都不约而同且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是的。”
夏云岚看了看几个毫无节操的繇山弟子,忍不住戏弄地咧了咧嘴,道:“我笑了又如何?此处空气这么清新,风景又这么好看,我心旷神怡之际笑一下不行吗?”
“你分明就是在取笑我!”司琼音咄咄逼人地道:“夏云岚,你还想狡辩不成?”
“顾师叔——”夏云岚故意不去看司琼音,调整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转对顾风岩道:“云岚真的只是喜欢这繇山的风景,并不敢取笑司师姐,请师叔明鉴——”
“你……”
“回去!”顾风岩打断了司琼音的话,冷声道:“丁点小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我……”
“回去!”顾风岩脸现怒色。
司琼音恨恨地瞪了夏云岚一眼,怒目而去。
夏云岚眨了眨眼睛,掩去眼角一丝笑意。
看到司琼音一脸委屈的表情,上官宇辰突然道:“顾师叔,弟子瞧着夏师妹亦是聪明之人,能否请夏师妹将方才所学演练一遍?”
夏云岚看了上官宇辰一眼,这小子长得一副好皮囊,智商亦远在常人之上,奈何却太没眼光,亦太没品,居然瞧上司琼音那个刻薄刁蛮的丫头,真真可惜了上天的厚赐。
“夏云岚,你可能将方才所学演练一次?”看着夏云岚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顾风岩冷声问道。
他不喜欢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这丫头看似纯真无邪,实则心机暗藏,且初来乍到一点儿亏不肯吃。他只喜欢忠厚之人,然而这几年,忠厚的弟子却是越来越难得遇上了。
听得顾风岩问话,夏云岚不卑不亢地一拱手,上前道:“谨尊师叔之命。”
“哇,她这么快就学会了——”一个怯怯的女子声音,忽然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传进夏云岚耳朵。
夏云岚循声望去,但见弟子中间站了个身材瘦小、肤色微黑、五官平平的少女。夏云岚这才发现,原来十八课班在自己来之前,并非只有司琼音一个女弟子。
“我叫宫新月。”那女弟子见夏云岚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朝她友好地笑了一下,自报姓名道。
“宫师姐……”看这宫新月的样子,对她倒不像有什么恶意,于是夏云岚也回了一个浅浅的笑。
弟子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我们都没学会,她一个新来的怎么可能看了几遍就会?”
“她是来丢人现眼的吧?”
“依我看,应该是给上官师兄和司师妹做陪衬的……”
夏云岚丝毫不在意众人的闲言碎语,几步来到队伍前面,流畅而节奏分明地将飞雪流云剑前十二式演示了一遍。其身形、步法、出剑、收剑的配合,不知比上官宇辰和司琼音好看多少。
原本准备看笑话的众弟子闭了嘴,皆目瞪口呆地望着夏云岚。
上官宇辰和司琼音也怔住了。
顾风岩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司琼音忽然满脸不屑地道:“我说呢,你哪来的底气?原来玉师祖早就不知传过你多少繇山功夫了。”
司琼音这句话倒是不小心歪打正着,自雷谷城到龙川城的一路上,玉倾城的确一有空就会教夏云岚些繇山功夫。
然而,这套剑法委实不在其中。
夏云岚却也懒得解释,只微带嘲讽地淡淡笑道:“司师姐好聪明。”
司琼音气恼地道:“顾师叔,姓夏的早就学过这套剑法,咱们没有必要为了她改变要学的东西。一年一度的繇山弟子大比武即将举行,咱们不如还照原来的进度学习。”
顾风岩沉吟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道:“好。”
接下来,在上官宇辰和司琼音的撺掇下,十八课班进行起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高难度训练。
夏云岚本来有些吃不消,但看到除了上官宇辰之外的几乎所有弟子比她更加吃不消的神态,她便硬生生一轮又一轮咬牙坚持了下来。
比起忍耐的功夫,大概还没有人能胜得过她。
到黄昏课业结束之时,大部分弟子都已累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司琼音和一部分弟子按着悬崖边的树狂喘不止。夏云岚虽然全身也像散了架一般疲惫酸疼,却勉强能够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闲闲而立。
同样和她一样闲闲而立的,还有上官宇辰。
夏云岚正在猜测着上官宇辰是否和自己一样忍耐着极度的疲惫强作无事时,肩头上忽然被人拍了一下,一个人喘着粗气来到她身边道:“夏……夏师妹……你好……好厉害!”
原来是宫新月。
夏云岚赶忙将她扶住,道:“你没事吧?”
宫新月摇了摇头,道:“不……不妨。只是要休息……休息上半个时辰,才能……才能过去吊……吊桥……”
夏云岚这会儿其实也没有力气过那座吊桥,但她却不动声色地道:“没关系,我等你……咱们一起回去。”
宫新月感激地点了点头,又友好地对她笑了笑,道:“谢谢你。”
“嗯……”夏云岚一边敷衍着应了一句,一边站着暗自调息。
顾风岩走后,上官宇辰忽然走了过来,无礼地上下打量着夏云岚道:“原来夏师妹并不是个酒囊饭袋。”
“啊?”夏云岚大声道:“你的意思是,其他的师兄师姐都是些酒囊饭袋喽?”
听到夏云岚的话,那些趴在地上的、按在树上的繇山众弟子都一齐将目光射在了上官宇辰脸上。司琼音直接尖声质问道:“上官师兄,你说什么?”
上官宇辰没想到夏云岚如此刁钻,顿时尴了个大尬,赶忙解释道:“司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我没有这么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对她说的什么——”司琼音一肚子的无名火正没处发作,此时见上官宇辰站在夏云岚面前,夏云岚又说出那样的话,一时心中起疑,恨恨地道。
“我说……”上官宇辰狠狠瞪了夏云岚一眼,跑到司琼音身边低声下气地道:“我看她好像还有些力气,所以想找她比武来着……”
“有些力气了不起吗!”司琼音跺了跺脚,适才累得狗一般爬在树上大喘,这会儿吵起架来却一下子精神百倍:“她功夫好,以后你就找她去玩好了,从今往后再不要来理我!”
“她?”上官宇辰仿佛受了什么侮辱一般,鄙夷地看了一眼夏云岚道:“我怎么可能找那么个丑八怪去玩?师妹,你开什么玩笑?”
听上官宇辰叫夏云岚作丑八怪,愤怒中的司琼音一下子笑了起来,却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快被哄开心,于是复沉下了脸道:“你真觉得她是丑八怪就不会去跟她说话。”
“好……我以后再不理她就是!”上官宇辰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