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云岚呆住。
原来师父早就知道……早知道怎么到现在才说?
虽然她的人皮面具厚薄适中、制作精良,然而天天戴着也不是件舒服的事。
既然已经被识破,夏云岚哪里等得到晚上,当即便揭下了人皮面具。
只是,夜凝尘的身影早已从玉虚台上消失,隐没在竹林晨雾之间。
夏云岚走下玉虚台,先到琉华殿中洗了把脸,而后在朝阳初露一线时走进了甘婆婆住的小院。
炊烟袅袅,饭菜飘香。人间烟火的味道,有时候也会这样令人心旷神怡。
“婆婆,”夏云岚唤了一声,兴致颇高地道:“我来帮你做饭好不好?”
“丫头,琉华殿中住得惯吗?”听见夏云岚的声音,甘婆婆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的每条皱纹仿佛都含着笑意。
然而,在看见夏云岚的刹那,甘婆婆却顿住了脚步,眼中满是震惊。
“嘻嘻,婆婆,不认识我了么?”夏云岚淘气地抓住甘婆婆的手臂晃了晃。
甘婆婆的嘴唇颤了几颤,怔怔望着夏云岚道:“你是……”
“我是夏云岚呀——”夏云岚拿出身上的人皮面具对着甘婆婆一照,道:“去掉了这个,婆婆就不认得我了吗?”
“你……你真的是云岚丫头……”甘婆婆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将夏云岚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道:“丫头,想不到你这么漂亮……唉……”
“咦,婆婆,漂亮不好吗?你为何叹气?”夏云岚奇怪道。
“好……当然好……”甘婆婆的声音里分明有一丝惆怅,却装作若无其事地道:“丫头快吃饭吧,婆婆已经做好了饭。”
夏云岚转了转眼珠,心想,可能是自己的漂亮让甘婆婆忆起了华浅浅,是以心中不忍。当下也不甚在意,径直到厨房里盛了饭出来。
“丫头,你师父他……没有为难你吧?”吃饭的时候,不知为何,甘婆婆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么一句。
夏云岚笑道:“婆婆,师父对我极好……你怎觉得他会为难我呢?”
“那就好……”甘婆婆没有回答夏云岚的话,只摇头轻叹道:“唉……你长得这般漂亮,只怕无端又要引得别人说闲话……”
“原来婆婆在担心这个啊……”夏云岚笑道:“婆婆,你不必担心,要是哪个敢说闲话,我就割了哪个的舌头给婆婆做下酒菜。”
“红颜薄命……人言可畏啊……丫头,你可知婆婆见过多少漂亮的女子到最后……”甘婆婆说到这里,顿住了话头,仿佛怕自己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般,转而道:“……其实,倒不如长得平平常常的好。”
“呵呵,什么红颜薄命?什么人言可畏?”夏云岚满不在乎地道:“不过都是实力不够罢了。婆婆,你瞧着吧——我一定会幸福的!”
夏云岚的口气中充满了自信,充满了女子少有的霸气,甘婆婆闻言,再次怔了一怔,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色彩。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吃过饭后,夏云岚回到琉华殿,在后园子的竹林前练了会千羽飞针,又练了会飞雪流云剑前十二式。临近正午时分,忽听得大门上的铁环“当当当”响了数下。
夏云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刚刚迎出后院,便见南宫楚楚迎面走了进来。
昨日南宫楚楚负气离去,这会儿忽然看见夏云岚的真容,不由呆了一呆,笑道:“原来真的是你……你的易容术倒极为高明。”
夏云岚谦虚地道:“也不算太好,刚见面便被师父瞧了出来……师父他到紫微峰处理派中事务去了,你是在这里等他回来呢,还是到紫微峰去找他?”
南宫楚楚摇了摇头,道:“我知道派中事务繁忙,他刚刚回来,一定有处理不完的事……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夏云岚奇怪地道:“你找我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夏云岚才发现这句话有点儿不大礼貌,忙补救地笑道:“呵呵……其实一个人在这里也无聊,有你来不时走动走动倒不错。”
南宫楚楚笑了一下,笑得有点儿勉强,道:“祁王妃……”
“叫我夏云岚!”夏云岚迅速打断了南宫楚楚的话,脸上微微变了颜色,道:“我早已不是什么狗屁的祁王妃……从来都不是!”
“哦……”南宫楚楚惑然地道:“上次你和祁王殿下去我逍遥王府,明明还恩爱得很,怎地……”
“咱们能不提从前的事吗?”夏云岚再次打断了南宫楚楚的话。
她好不容易将从前的记忆从生命里剥离删除,一心一意开始新的生活,实在不愿意再被人勾起回忆。
“好吧……”南宫楚楚虽然疑惑,也不好再问,转了话题道:“夏云岚,你在这里真是太好了。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
“当然。”只要南宫楚楚不再提起从前,她并不反对陪她聊聊天。毕竟,玉倾城转送的那支凤眼梅花绿玉簇珠金簪价值不菲,哪一日下山,足够她过上一段好日子。
钱有可拿者,亦有不可拿者。司琼音父女的钱绝对不可拿,洛芷雪和南宫楚楚这俩傻乎乎、无所用心的大小姐的钱拿了却不妨。
“到后面园子里去谈吧。”夏云岚邀请道:“那里有石桌石凳、竹林花树,咱们泡上茶,边喝边聊。”
“好。”南宫楚楚点了点头,脸上虽带着笑意,神色间却颇见落寞。
夏云岚找了个似乎许久不曾燃过的红泥炉子,和南宫楚楚一起抬至后园,点上火烧了壶茶,为两人分别斟上,道:“你想说些什么?”
南宫楚楚垂眸看着袅袅升起的茶烟,过了好一会儿方道:“你说……你师父他……已有了心上之人,是真的吗?”
夏云岚早已料到,南宫楚楚找她八成就是为了这件事。为了不触动南宫楚楚的情绪,她轻轻转动着茶盏,尽力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是碧落宫的黎师父告诉我的……我听着八成像真的。”
“黎师父没有说……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么?”南宫楚楚这回倒没有显得太过伤感。两年的时间,这位大小姐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昨日,可能只是一时受到刺激难以接受。
夏云岚道:“黎师父又不曾见过那女子,只说我师父为了寻找那女子,几乎把碧落宫翻了个底朝天。”
“有没有可能……他要找的是什么仇人呢?”南宫楚楚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透过茶烟看着夏云岚,期待地道。
“一个人寻的是情人还是仇人,难道黎师父会分不清么?”夏云岚毫不犹豫地掐灭了南宫楚楚的希望。
南宫楚楚的眼睛暗淡下去,掩饰地拿起茶盏抿了口茶,道:“其实,我早已知道我和他之间没有希望……只是,即使明知道没有希望,还是忍不住去想……想他、念他,好像已经成了戒不掉的习惯……”
“这世上哪有什么戒不掉的习惯?所有的戒不掉,都是因为伤得不够深罢了。”夏云岚好心提醒道:“明明知道没有希望的事何必再去坚持,为什么不给有希望的人一个机会?”
“有希望的人?”南宫楚楚微微瞪大了眼睛,疑惑地道:“你说的是?”
“你师父玉倾城啊——”夏云岚直截了当地道:“他一直对你情深义重,你不要说你不知道。”
“你……你怎么能这样想?”南宫楚楚仿佛受到了侮辱一般,脸上浮起一层愤怒的潮红,道:“他是我师父——难道你不晓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当过他是你师父吗?”夏云岚并不怕惹南宫楚楚生气,迎着南宫楚楚的眼光道:“你可曾叫他教过你武功?你可曾把他当作父亲一般尊敬?他在你面前可曾有一丝一毫师父的样子?你在他面前又可曾有一丝一毫徒弟的样子?”
“……”南宫楚楚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低了头,道:“我倒想叫他教我,可他教得了么?一个武功不如我的男人,我如何把他当作父亲一般尊敬?我南宫楚楚此生,要么不嫁,要么只会嫁给自己欣赏的男人。仅仅是对我好,还不足以叫我动心。”
“如果你师父玉倾城的武功不在我师父之下,你会考虑一下他吗?”夏云岚试探地问道。
南宫楚楚握着茶盏沉思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道:“不会……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两年了,他的武功如何,难道我还会看不出来么?”
夏云岚很想说,两年了,你还是这么胸大无脑,守着一个繇山一等一的高手,居然一直把他当窝囊废。
“昨天,你曾问我,你师父晚上为什么要找我?”夏云岚平平淡淡地道:“其实我骗了你。他来找我,并不是要我教他武功,而是……”
“总不成是他要教你武功吧?”南宫楚楚讥讽地笑道:“你别告诉我,他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