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阳光从窗外洒下来,在桌子上投下一片金黄,因为冬夜日短的缘故,用不了多少时间这样的阳光也就要结束了。

    谢雨暖咬着笔管,最后一次扫视笔记本上刚刚记录下的谈话内容。这些东西来自于一个几年前给吴焕仁当司机的男人,尽管她许下了很多好处,但是那个男人还是颇为感念当初吴焕仁对她的照顾,一开始并不愿意交代太多东西,甚至连见面也不想。

    “对于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来说,什么贪官不贪官,我知道吴哥是一个好人,在我妈病了,我家需要钱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出手帮忙,而我们那房子都好几套的亲戚朋友早就不知道跑到那个深山老林去了,电话都打不通了。”

    吴焕仁的前司机现在在开出租,据说是他母亲病情稳定之后,吴焕仁暗中出手替他买下来的。

    “你别找我了,我要是真说了对吴哥不好的事情,我妈以后就不认我了,他现在非经常问我那个以前常来家里吃炸酱面的好孩子,现在怎么不来了。”那位司机被谢雨暖缠得受不了,忍不住求饶。

    但是最后莫名其妙的,反而是那个司机主动给谢雨暖打电话约在这里见面,把吴焕仁当年贿赂官员、替那几个官二代消灾的经过交代得一清二楚,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他看着谢雨暖的眼神,有着她无法理解的恐惧,难道自己经历了这些日子的操劳,已经变得这么吓人了?

    虽然不明白这个司机为什么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但是他提供的信息是非常、非常有用的,正好将拼图差的最后一块补上,顺着他交代的东西继续往下挖掘,已经可以构建出一条完整的证据链,将吴焕仁和以庞家为中心的政治集团犯罪事实清晰的呈现出来,绘制出他们是如何进行利益交换,如何将手里权利互相交换,变成了客观的经济利益,并且互相保护掩盖了大量的犯罪事实。

    确认自己没有遗漏的内容,谢雨暖收起东西准备回检察院,这些线索还需要核实、取证之后才能成为将吴焕仁一伙人斩落马下的重武器。

    她刚一起身,就看到一张懒洋洋的笑容,看似从容的迈步,却是极快的就到了她面前。

    “鸟爷,真的是好巧,在这里也能遇见你。”谢雨暖露出一丝笑容,自从那天晚上和姜鹏商定了合作了之后,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一定也不巧,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姜鹏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示意她不要太着急走,自己有事情和他商量。

    “鸟爷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开口,只要不违反法律我都会尽力的。”谢雨暖自以为抓到了姜鹏的目的,很干脆直接,但本能的还是加了一句不违反法律,以防姜鹏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虽然再没见到,但是她清楚,自己身边一直有姜鹏安排保护她的人,这才没有被天诛后续派出来的杀手伤到;而为了保护她,姜鹏手底下也有不少人受了程度不一的伤,这些事情他和谢雨暖都没说,但都清楚彼此的默契,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贡献自己的力量。

    姜鹏摇摇头:“你能做的,就是把吴焕仁犯罪事实查的一清二楚,让我之后对付江湖游艺城可以事半功倍。我不得不承认我低估了这个男人,他知道使用什么手段将我的一个盟友支援力量挡在了丽水市外一直进不来。”

    “现在我们和天诛互相搏力,我手底下那孤零零的几杆枪,面对着敌人的人海战术、车轮战术实在是有点吃不消了,想问问什么时候能彻底搞定那个家伙?啊不,是那群家伙,我相信你也是斩草除根的人。”

    谢雨暖并不意外姜鹏的疲惫,天诛是什么级别的组织,她再迟钝,通过这些日子的调查也看到了冰山一角,一个远在东南亚的组织能通过长远布局影响国内的政治走向,把丽水市几个大符号折腾了遍,最后还搞事了江湖游艺城这个超大规模的商业中心,其能量自然可怕。

    她如果没有一击必杀的关键证据,后面恐怕就要面对敌人的反扑了,后果还是非常严重的,至少她的前途就完全毁了。

    所以她必须要将一切都弄清楚,再出手,而不是一边起诉一边准备慢吞吞的调查,必须如古代刺客那般,寻找到最好的时机,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所有人一把搞定,不留下翻身的机会,就不用再烦心这类的事情了。

    “本来我以为还要一段时间,但是前些日子约的那个司机突然配合了,我想大概再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就可以完成证据收集,准备起诉。”谢雨暖思考了一下,给出了姜鹏一个承诺。

    “很好,当你准备去反贪局递交材料的时候,提前告诉我时间。还有,你想知道他为什么态度改变如此之大?”

    “为什么?”谢雨暖心跳漏了一拍,如果全天下所有的证人都如此配合,那么她的工作简直要轻松十倍,现在则是人家百般怀疑,还要鉴别他说的是真是假,像刚刚那种前倨后恭的配合态度虽然丑陋,但也总算是完成了谢雨暖的要求。

    如果这个司机身上的方法可以复制,她一定在院里大力推广,让大家可以更加轻松。

    姜鹏看着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纯粹的让人自惭形愧。她还是那般比性格要精致太多的清秀剎,但要比之前多了很多成熟,待人接物也不把善恶好恶表现的那么明显。

    但姜鹏却感觉她身上有着更加危险的潜质,就好像一个人真的走到了黑夜里面,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着一种猎食者的气息。

    用沉默吊足了谢雨暖的胃口,姜鹏轻声开口:“其实很简单,我们绑架了他的女儿,然后派出保安队里面精挑细选的高大汉子,和他聊一聊人生,然后他就申请主动和你联系了。”

    “暴力违法的手段,要比真正的光明正途容易直接,成功率也更高的嘛……真是一个奇怪的社会,敬酒不吃吃罚酒。”谢雨暖嘲讽的笑了起来,然后,也就安静的喝着咖啡。

    这次,她并没有上纲上线的要将姜鹏绑起来移交公安机关处理,在简单的询问之后,就没有再提这个问题,以至于姜鹏都有些不适应,好半天之后才反应过来,嘴角扬得更高了。

    人的适应力,还真是强大。

    “如果你可以适应那就好了,真的好,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姜鹏起身,带着谢雨暖到了他的车里,然后一直拉到附近一个废弃工厂的空旷大院里面,这才让谢雨暖下车。

    “这么荒凉的见面地点啊,和你约在这种地方见面的,一定是见不得光的人。”谢雨暖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尤其是转角缝隙等容易藏人的地方,实在是这几天被人暗杀出心理阴影来了,一来二去她也成为了一个安防专家。

    姜鹏打开车子后备箱,然后将一个大麻袋丢在了地上。

    谢雨暖这才发现,麻袋不断的挣扎着,姜鹏打开系代口的绳索之后,一个看上去干净帅气的年轻脸庞出现在袋子里,恼怒的想要骂些什么。

    结果他才刚开了一个头,谢雨暖还都没有听见,她就被姜鹏脚尖轻点,顶住了他的下巴,结束了语言暴力。

    其动作之凶狠,看到这家伙嘴角渗出的鲜血就知道,那是生生的把牙床撞出了无数的伤口。

    “他当然见不得光,谋杀国家公务人员,死有余辜,怎么可能随便的在阳光下行走呢?”姜鹏慢悠悠的道,见到这个家伙还是不老实,直接又是一顿狠踹。

    最见不得这般暴力手段的谢雨暖却没有制止,而是魔怔似的重复着姜鹏那句话:“谋杀国家公务人员……是他害死的美人哥哥?”

    姜鹏点点头。

    谢雨暖眼看一下子就湿了。这些天以为,因为张居奇的死亡她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玩命的工作玩命的工作,把自己弄到疲惫欲死,可是一旦闲暇,大脑本能的就会播放曾经和那位“美人哥哥”相处的日子。

    她不傻,姜鹏专门带这个家伙来给自己看,并且说明他做的事情,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个人就是暗杀张居奇的凶手。

    “其中之一……天诛为了行动保险派出了两人组,那个人在我们抓他的过程了被击毙,只有他被活捉。给,你可以亲手报仇了。”

    姜鹏把乳牙递给了谢雨暖。

    谢雨暖本能的接过匕首,死盯着眼前年轻的杀手,他有一种年轻秀气的脸,看上去书卷气很浓,如果不是在这个地方出现,谢雨暖只会当他是一个内向的学生。

    “为什么要杀人?你知不知道,那是犯法?”

    谢雨暖咬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杀人吃什么?”年轻杀手简洁有力的反问。

    “赚钱的方法那么多……”

    “太慢。”年轻杀手打断了谢雨暖,“杀了我吧,有些人太弱了还得罪人,那就是该死,而我技不如人,死也没有可惜的。”

    他满嘴的杀杀杀,仿佛谈论晚上吃什么一般轻松的讨论杀人,让谢雨暖气得嘴唇哆嗦,扬起了手里的匕首:“你……你死不悔改!”

    姜鹏眼里闪过一丝玩味,偏执少女的堕落计划……这就是第一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