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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宿舍食堂水房
    锣鼓声一住。就围上来许多人,帮着拿行李,他们都是干惯了粗活的人,又热情又有力气。那搬行李的人一问,“这是谁的”,有人说是“我的”,搬行李的人见是男的,就搬进男宿舍。见是女的,就搬进女宿舍。进屋里,行李往炕上一放,不管你的想法如何,情势所迫,这就是你的铺位了。那些人再返回去搬箱子和别的东西。北大荒的天色,根本不是渐渐地黑下来,好像关电闸一样,“呱嗒”一下子就黑了。一时间,手电光乱晃,人声聒噪。看看外面也没什么东西可搬了。就各回各家去了。卡车,都闷着头自己走了。

    稍一安顿,王宝石仔细一看,只有罗北与自己一个宿舍,别的男生一概不只是在哪。他出到外边,打算四处看看,黑黝黝又不知道那是哪;只好撒了一泡尿,又回到屋里。他一看,别的人已经把箱子一类的东西放在墙上的木板架子是了,自己的箱子也在上边好好地放着,就没多说。

    还不等大家打开行李铺盖,就有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在门外喊道:“开饭啦。开饭啦。”就听她拿饭勺子凿了几下门,算是中规中矩的敲了男生宿舍的门。只见她扎着围裙,挽着袖子,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堵着门,说:

    “都上食堂吃饭。开饭了。自己带自己的饭碗。”说完,转身就往回走,恰巧与陈副连长撞了个满怀,听她说道:“唉呀妈呀。吓死我了。”又说:“家里剩饭不够你吃的了。你就在食堂吃一顿得了。”

    “孩子吃饭了吗?”

    “啥时候了。早吃啦。不用你管,你就把这里管好就行了。”

    说完,人早就没影了。她是18连三大彪子之一,外号叫陈彪子。

    陈副连长走进屋,听说有人没带餐具,就笑道:“这不要紧,先几个人合在一起吃一餐,明天上小卖部买,有卖的。没钱也不要紧,头一个月能给你们赊账,开工资一齐扣。但是赊账只限于餐具、牙膏毛巾一类的日用品。其他的像烟啊什么的就不赊了。”他看都准备好了,就说:“都跟我上食堂吧。”便打着手电走在头里。

    外边漆黑一片,月亮也不知哪里去了。王宝石1.5的视力也看不见道,跟着前边的人走了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了这种光线。不远就有一幢很高很大的房子,刷着白墙,这是18连最好的标志性建筑;也是功能最全的建筑,它集俱乐部,食堂,男生大宿舍,大会堂于一身;是当地的原住民、转业军人、家属、几年前建造的。不过当初可不曾想赋予它这么多义务,突然来了这么多知青,实在没地方住,实在没别的地方另打主意啦,就加重了这幢房子的负担。让这幢房子三分之一当伙房,做饭。三分之一当饭堂,开大会也在这。三分之一当男生宿舍,上下大铺,够睡几十人。不管是谁,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这里是18连的政治、文化、生活、交通中心。也是体育中心,因为它里边有一个水泥抹的乒乓球台,外边有一个土的篮球场。

    原先,吃食堂的只有转业兵;过了几年,他们结婚成家,就家吃去了。当下只剩结了婚、家属仍在老家没跟来的五个人吃食堂。还有先来一个多月的佳木斯市的十几个知青,再加上今天来的55人,在食堂就餐的有80来个人。

    王宝石和罗北跟着众人,进了食堂。里边熙熙攘攘,打完饭的人怕碰洒了,小心地端着走,没打着饭的人又紧着往前凑,忽听鲁南喊:“王宝石、罗北,我们在这儿哪!”他俩看见鲁南、立冬、乔西、陈四以及韩广文在前边排着,都快到打饭的窗口了。宝石和罗北就隔着人把饭盒递给他们,站在旁边空地等着。过了一会,他们就将饭打出来,宝石他俩就赶紧接住;韩广文用筷子穿着两串大馒头,他们四个人都说:“走吧。上我们宿舍吃去吧。”于是,宝石和罗北跟在他们几个后面。

    宝石细看一眼、那宿舍与饭堂的间壁是松木板的,可能刚钉了的,还有一股松树板子的香味。门是一扇旧门,看上去极结实,上面有一根门的专用弹簧,人一进去,门就“乓”的一声关闭了。宝石就被关在了门外,饭盒差一点被碰撒。他挤开了那个门,进去。里面是上下两层大通铺,住几十个人不成问题,地上很宽敞,地当间生一个大铁桶改成的炉子,烧得屋里热烘烘的。现在所有的上铺都空着,显然是连里要求都睡在下铺的关系。有二三十个人在里面吃饭,没有人说话,也没工夫说话,都埋头苦干,吃;大葱炒肉加上大馒头的香味弥漫在屋子里,“啼哩秃噜”吃饭的声音,证明了这些人心满意足的程度,表达了永远这样吃下去的坚强决心。

    王宝石他们早就饿得前腔贴后腔了,紧走几步,来到紧里边他们五个人的铺位,摆好饭盒,谦让一番,宝石和罗北对坐在铺沿上,鲁南和乔西还打算脱了鞋上到铺上边,陈四说他俩:“别的!还是穿着鞋吧,臭脚丫子能把葱爆肉味都盖过去。”于是,他们仨穿着鞋盘腿坐在铺里,立冬和韩广文在地下站着。一人抓起来一个大馒头,哪里顾得了手干净埋汰?都饿狼似的吃起来。立冬吃到半个馒头进肚,才有功夫说:“菜,就一人一份,馒头管够吃,吃完了这几个,咱们再去取。”说着,另半个馒头也进了肚。大家笑他吃相不雅,他将这一口馒头咽下去,才说:“笑啥。饿死我了,从上火车就没吃啥管饿的东西。再说了,谁家不是总吃苞米面、大碴粥。谁家不是一个月一人才供应二斤白面,够谁吃的?这回可碰上管够的了,吃吧!哈哈。”

    一时,吃完了饭。鲁南就歪在行李上懒得动,说:“哎呀,真过瘾,撑死我了。你们去刷碗吧,把我的也刷刷,我可要平平胃啦。”大家非让他去不可。他说:“你们行行好,让我歇歇吗。等以后有了力气活,我全包了还不行吗。”

    罗北笑道:“现在就有力气活,你看人家都打洗脸水呢,你也打水去吧。”

    鲁南道:“我不知道地方啊。你们先去看看,回来告诉我,我准定去。”

    大家知道他这个懒得动的劲头一上来,说什么也是白搭,就由他了。众人跟先来的一个叫“礅儿”的佳木斯人,打听了去处,一块出来。

    出得食堂,往左拐(礅儿说往东,宝石他们还不知道东南西北呢),就看见人来人往,拿饭盒、脸盆、水桶等等各种各样的打水的东西往来行走。没有拿暖瓶的,因为他们喝生水都不在意,就不那么追求奢侈啦;更因为难以买到,结婚才有人送暖瓶呢。宝石他们走过一个柈子围成的墙,那墙里是伙房的后院与外边的界限,一块写着“伙房重地闲人免进”的木板钉在那。没有院门,一条红砖铺成的甬路连接着伙房的后门和水井,那口井是东北农村都有的一种摇轱轳的井。宝石他们来时,像是有人打着手电安电灯,此时灯光大亮。距井不出十步,有一个板加泥的小屋,就是水房了。里边烧着一口大锅,是洗脸水,灶内柴火正旺;靠墙角一个雪花铁的大水炉子,是喝的水;水炉子上边带一个响笛,一边冒热气一边响,像单吹笛子的一个眼,很好听。

    正等着打水,忽有一个人对宝石和罗北道:“你俩原来在这儿。快回宿舍吧,大伙等你们呢。”

    “什么事?”

    “都打开行李铺炕呢。给你俩留了地方,快回去看看吧。”

    宝石和罗北匆匆忙忙的刷刷饭盒,往宿舍走。道上,宝石问罗北:“刚才那人好像姓候,听说还是54中、校革委会的呢。”

    罗北道:“是。他叫侯东升。”

    他俩说着走着,不像来时那么蹩脚了;已经夜色微澜,背后也有伙房刚安的电灯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