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潇潇刺无穷天地风情琴声瑟瑟道不尽人间哀怨

    楚天舒看到这副对联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也多了一丝感伤。

    琴庄。几个字遒劲有力，不知那位大师所刻。看到这些飘逸的字，楚天舒不由地想起了颜真卿大人。他特别想看见颜真卿大人看到这远古篆刻字时的表情。

    楚天舒已经远远听见了琴的声音，声音低沉而忧郁，这声音很容易让人落泪，很容易让人失控。楚天舒定了定心神，慢慢走进了琴庄。

    这里有街道，有饭庄，有小贩......这里和外面的小镇无异。

    街道里坐满了各种人，乞讨的，卖艺的，吆喝的，只有中间有一条小道可以勉强通过。

    这里的人形形色色，但有一点相同的是，他们不是断手，就是没脚，有的没有耳朵，有的嘴巴歪斜。反正这里都是残缺不全的人。

    楚天舒迈步往中间那个窄窄的通道走。

    他看到前面有个饭庄，楚天舒决定进去坐坐。

    在楚天舒的脚刚要迈进饭庄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小手拉住了他。这双小手，让他想到了猇亭古镇的祥子。

    他们的相同之处就是脏，而且臭，楚天舒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很快楚天舒发现了不同，小脏孩的手指少了一根。

    琴庄里的人都是残疾人，这让楚天舒有些奇怪。正当他诧异的时候，小脏孩继续拉扯他的衣襟，向他要吃的。

    楚天舒笑了笑，带着小脏孩进入了饭庄。反正今天不缺钱，他决定先饱餐一顿，正好他孤身一人，小男孩或许减少他一些孤独感。

    伍封提醒过他，在四绝庄不要相信任何人，四绝庄随时会要了他的命。四绝庄虽然是伍封的，但这里的人伍封从来不管他们，即使他们杀了人。能在四绝庄里存活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这里不欢迎懦夫。如果没本事，就不配活在四绝庄里。

    饭庄里加上他一共五个人，老板娘斜眼，抚琴之人眼瞎，小二少了一只手臂，就连小脏孩也少了一根手指。

    小二刚把饭菜送上来，旁边的琴声响了，老板娘也划拉着算盘，小脏孩敲着小碗，小二则踏着节奏进入了厨房，桌上的菜竟然跟着节奏跳了起来。

    嘈杂的声音，让楚天舒耳朵有些发懵。他开始隐隐感受到更远处的那阵阵琴音，琴音满是忧伤，像是在哭泣，又像是一个怨妇在倾述。楚天舒开始屏气并调整呼吸，只有这个声音更摄人心魄，他已感受到这个声音的杀气。

    楚天舒缓缓拿出笛子，笛子激昂的声音一下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饭庄里老板娘停止了拨拉算盘，旁边的琴身停了，小脏孩愣愣地看着他。只剩下远处的琴声和他的笛声。

    渐渐琴声越来越忧伤，周围的人都在跟着流泪，老板娘哭天喊地，小脏孩嚎啕大哭，就连楚天舒也开始被这情绪感染。突然一记石子击中了楚天舒面前的酒杯，楚天舒晃了晃脑袋，他隐隐看到吴琴飘然而过。

    楚天舒喝了一口酒，缓缓举起笛子突然吹起了那首高山流水，那巍巍高山之气势，涛涛流水之浩气，让琴声戛然而止。

    楚天舒看了看四周，他发现老板娘，小脏孩，以及其它人嘴里，鼻子都流出了鲜血。这魔音的确不能小觑，刚才要不是吴琴及时提醒他，可能他早已命丧于此。

    楚天舒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断提醒自己，每前进一步都会困难重重。

    在给饭庄每个人服用一些丹药之后，楚天舒慢慢走出饭庄，沿街他又救治不少人。

    楚天舒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里都是残缺不全的人了。抚琴之人把自己的忧伤弹奏给这里的每一个人，这里的心每天都在受伤，这里的耳朵每天都在备受煎熬，这里的人身体每天都在遭受摧残。

    饭庄的老板娘告诉他，琴庄占四绝庄朱雀位，位于南边。琴庄庄主处正南位置，一直往南走，就能找到琴庄庄主。

    每天只闻琴声，不见其人，谁都没有见过琴庄庄主。

    饭庄抚琴之人则告诉他，这里人如果不懂规矩，乱了规矩，自然就会被断了手指和脚趾，甚至割耳，断腿，在这里如果你不懂琴音，就只配嘴歪眼斜，没有好脸色给你。

    小脏孩把他带到一个水池前，就飞也似的跑回了大街。据说没有几个人能到达这里，楚天舒看着渐渐跑远的小脏孩，心慢慢静下来。

    水池上有四排石墩，每排七个石墩。对面有座宏伟的阁楼，大门紧闭。

    越过水池才能见到神秘的琴庄庄主。或许只有大庄主伍封见过这位神秘人物，楚天舒暗暗想着，琴庄庄主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那忧伤的曲子要告诉大家什么。

    琴声突然响起，还是这首曲子，一如既往的忧伤。楚天舒耳朵竖了起来，他突然发现四排石墩随着音乐起降，石墩落，刀剑起，每一个音符只剩下一个石墩。

    七个音符，楚天舒心里不禁一动。四排极有可能是高中低音及半音，楚天舒暗暗凝神屏气。

    楚天舒开始慢慢记着这旋律，他吹着笛子跟着相映合。

    连续两个回合，琴音不断，笛声悠扬。楚天舒发现了琴音所在的位置，原来是从大门里一个小孔涌出。

    楚天舒决定变调，他换做了B调，筒音作2音，这样高音可以更饱满，他想通过饱满的高音击破低沉忧郁之琴音。

    他开始辗转腾挪，脚步随着音律变换在石墩上跳跃着，楚天舒就像舞者一样，身形随着音乐而动。终于到了高音位置，楚天舒迅疾气沉丹田，开始连续三吐，高音不断往大门小孔涌去。

    嘣的一声，接着梆的一声，琴弦断了，那种苍凉的感觉随着大门徐徐而开。

    楚天舒一个梯云纵，飞进了大门。

    一个蒙着面的女人，依然挡不住那忧郁气息。

    手里扶着琴，琴弦断了两根，静静地坐在那里，楚天舒能感觉到蒙面女人的失落与哀怨。

    “你这乐器很特别，尽然可以穿透小孔击伤陪伴我多年的古琴。”蒙面女人冷冰冰看着他。

    “这是竹笛，声音高亢，可以让人忘掉哀怨。”楚天舒缓缓道。

    “可是以后琴庄再也听不到我忧郁的琴声。”蒙面女子低垂着头。

    “你不能把你所有忧伤都传送给别人，我们都应该把快乐传递到每一个人心里。”楚天舒缓缓道。

    “谁能懂我忧伤？谁又能明白我哀怨？”蒙面女子叹了一口气，悠悠道。

    “所以你以琴的高雅，用自己的哀怨，每天去伤害你周围的人。”楚天舒厉声道。

    “可是我被别人伤害又有谁知道？”蒙面女子痛苦万分，沉吟道：“你可知道吴王阖闾的女儿滕玉之死么？”

    楚天舒当然知道这段历史，吴王阖闾的女儿滕玉因对他有怨气而自杀，他悲痛万分，于是吴王阖闾在阊门外为女儿大造坟墓，又制作雕刻精美的石椁，并用金鼎、银樽、珠玉待珍宝作为随葬品。到了为女儿送葬那一天，吴王阖闾令人一路舞着白鹤，吸引成千上万的市民跟随观看，到了墓地，吴王阖闾下令将跟随观看的男女全部赶进地宫，然后塞上墓门。这些观鹤的百姓就这样被埋进坟墓，成了吴王阖闾女儿的殉葬品。

    “你是？”楚天舒惊愕道。

    “我就是那批殉葬者之一，当时幸好伍庄主把四绝庄挖到了这里，由于墓室里人实在太多，大家都争先恐后往前挤，丈夫将我拼命推到洞口，我才得以获救，然而我丈夫却因在墓室里呆的过长，因窒息而失去了生命。”蒙面女子擦拭了一下眼泪，接着道：“以前我丈夫可是我最好的知音，有他听琴，我抚琴才有意义。即使你没有进来之前，我也天天抚琴给他听，因为他就埋在这里。而今，你进来毁了我这一切。”

    楚天舒不由得暗暗自责，虽然他不得不来这里，但他的冒失的确毁掉了一个女人的希望。

    “今天发生的事，我的确多有冒犯。”顿了顿，楚天舒缓缓道：“你不能让琴庄这些人像陪葬品一样，他们都是有生命的人。”

    “他们绝大多数都是该死之人，离开这个地方他们都得死。”蒙面女子淡淡道。

    “小男孩呢？他还是个孩子。”楚天舒声音大了起来。

    “他是唯一可以到我最近位置的人，我待他就像我自己孩子一样，只不过有次他居然笑了。”蒙面女子冷冷道。

    “所以你断掉他一根手指。”楚天舒盯着蒙面女子。

    “我的琴已死，你可以走了。”蒙面女子岔开话题。

    “你的人还活着，琴就能重生。”楚天舒道。

    蒙面女子看着他，默然不语。

    “我的笛子也已完成使命，今天我把这支竹笛送给你。这几张纸上有诸多欢快曲谱，笛子指法纸上有详细介绍。”楚天舒看了看她，接着道：“你应该尝试换一种乐器，你有责任让琴庄所有人跟着你一起欢乐，而不是忧郁。”

    “关掉一扇小窗，世界会为你开启另一扇门，以后你可以敞开大门让大家都听到你的声音。”蒙面女子怔怔地看着楚天舒的背影消失在她视线里。

    【作者题外话】：一个失去丈夫的女人，活得总是不容易，她的忧郁和哀怨全在她的琴声里。

    琴弦断则忧郁断，新乐器期待她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