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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小姑的千金岁月
    冬天的故河口,沟渠都被冻结了,牛没处放。唯田间酥鲜的有些青,那是小麦与豌豆。牛们实在太饿,奔跑到田里去偷吃。农人忙着烤火,又忙着赶牛,大雪天里,气喘吁吁的喷得面前一团白雾。除此之外,故河口的一切都是宁静的。小孩子烤着腊鱼与腊肉,妇人纳着鞋底,男人打着呼噜,雪儿仍在飘落。故河口远处近处笼罩着一片流淌的雾气,并不寒冷。那是小姑的千金岁月。那里有我们的童年。

    小姑最喜欢吃沙罐煨的豆食,豆食是豆子经过煮熟霉过之后放进坛里形成。另有锑锅子蒸的米饭,白花花,透着稻谷芳香。烤火的树兜大大的,火燃得旺旺,放在火架上的菜饭,从锑锅里丝丝冒出热气,香气。故河口每户人家里都有存放的大树兜,专为冬天烤火用。原始温暖的一切,留存在孩子们长大的心中。

    故河口的冬天特别冷,雪特别厚,冰也结得厚。小姑常带姐们去水浃滑冰。就小姑的千金岁月是个平和而温暖的年代。因有火烤与火锅。还有故河口各个角落不断飞翔的野味,随时都可被农人逮住。虽不及故道冰上的水鸭成群成片,终究还是丰富的。一只野兔,一只野猪,一只野狗。一到冬天,逮捕这些,成为了故河口孩子们最好的运动。

    小姑还喜欢在家推磨。磨豌豆,痘浆,米浆。小姑推磨,姐们皮巅皮巅的去帮。磨豌豆是为晒酱用,一磨就是一脚盆,装几大坛子,把酱当作饭吃了。磨豆子是打豆腐,打豆腐了就有豆腐膏子吃,混点白糖是很美好的享受。一年中难得一次。磨米浆是为发发巴子,发巴子白花花的,有着外婆家的香甜,也很好吃。发发巴子或在特别时期,夏天收割之后。冬天温度低,发巴子发不起来。该是家有孕妇与病人时。最不喜欢磨的是糟谷子。放酒后的稻谷,空壳,磨了用作养猪。那时养猪没啥粮食吃,就吃糟谷子。一磨一大缸,加点青菜,吃个四三天。吃完了再磨,由此多半时间是磨糟谷子。猪的肚子特别大,因喝了太多糟水。一年到底也长不到两百斤,杀了也是瘦弱的没油。

    小姑的千金时代真是丰饶,小姑千金时期所在的家更是热闹非凡。

    祖母从外带回孟幺幺与三路叔叔,还收留了鲁婆婆。家里一下增加了三口人,是很不同的。鲁婆婆是打扫清洁卫生做饭的,孟幺幺是收拾碗筷跑杂的,三路叔叔不久就去参军了,还没来得及安排,这也无不与祖母重男轻女有关。祖母还有些没落贵族的小姐脾性,对下人特凶。孟幺幺稍不听话,就会被敲顶弓。倒是小姑成了千金小姐,啥事都不用做。孟幺幺还在为这事那事忙得焦头乱额的时候,小姑已洗得干净,回了房间。小姑床头底下老压着那本破书《公开的情书》。书里主角名字十分奇怪,老噶,老久,真真。那是小姑青春时代的红书。只要农闲,小姑就将那书拿出来与四叔争论。没事,就藏在被子里。小姑从未读过书,都不知咋认得里面的字的?

    时间久了,鲁婆婆的长相竟与祖母一模一样。孟幺幺与小姑长得也很相象,以姐妹相称,住一个房间。房间墙壁上贴着《逼婚记》剧画与《红楼梦》里的宝玉黛玉。黛玉手里捏着把扇子低着头,宝玉在黛玉背后,含情脉脉的望着她头发。小姑还照了张穿着军装的照片,小伙子样,十分英俊;小姑还有条红色方格子的长围巾,让人羡慕不已。

    墙壁洁白的,透着阳光一样的光色。做了新土墙房。一到晚间,便听见孟幺幺与小姑嘀咕着,要偷去看大戏。天鹅村上做了大戏院。每天戏院人山人海。每看一场还得出两角五分钱的门票费。月朗星稀的美好晴夜,月亮都出来游走,那等青春人儿怎呆得住?于是不等祖母发现,她们就偷跑到戏院看戏去了。听说是放《逼婚记》。待到戏园门前,根本进不去,因为人太多,票早卖光了,戏园子里挤得也几欲爆破。这样被票挡在戏院外的人很多。没看成戏,倒看到了些人,也不错。就是这偷跑去的两次,改变了孟幺幺终身的命运。

    某个晴朗的天,小姑,孟幺幺,鲁婆婆,祖母在门前的大菜园里种菜,大菜园的氛围只在说明一个大喜的日子不久将临。因为不久的将来,四叔确要结婚了。四周广阔的氛围都只在说明这个问题。那时办什么喜事,事先很早前就有种气氛,首先当从菜园种菜起,各种菜都要备齐;从猪栏里的猪喂养起,年猪与过事的猪都要备齐……那是一个慢慢享受的过程,喜悦很早就流溢。而不象现在做什么事立刻就成,只在种形式了。

    阳光橘黄而亮堂,洒照在菜园的气息无以言表。菜园篱拉之外有条沟,沟上有座小木桥,二三米宽。桥头便是菜园门。这门只有在菜地里劳动时打开。这不,从那等和谐温暖的氛围之中,突然一个年轻男子蹦过沟来,喊着孟幺幺的名字。小姑看见小伙子,嘴啊成了个蛋,孟幺幺则傻哈哈的站着。太阳很明朗,树叶青青,当时情形一定很迷人。发生了这么美好的事,可祖母却把孟幺幺骂得要死。后来孟幺幺就从祖母家跑了,据说跟那小伙也没搞好,都不知道乍样?一晃好多年,都没有与祖母家的人联系。

    后小姑去学赤脚医生,在故河口河滩上灭螺。现在天鹅洲故堤道上都还停放着“江滩有螺,禁止放牧”这样的标语。后不知怎的,学了几天又回来了,再后,就嫁到了故河口村天鹅大队第三小队姓龙的人家里了。

    孟幺幺跑了,小姑嫁人了,鲁婆婆不久也被她儿子找回去了。于是小姑所在的温暖大家消逝了。小姑美好的千金岁月真的很短暂。我也把它写不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