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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摘棉女(4)
    那时三姐夫从外面做泥水工回来,帮三姐摘棉,在田间听说周一结婚了,直对鹿女叹息:“天鹅洲最般配你的就是周一,怎么他结婚了,你就不吭一声呢?只要你吭一声,一切都会改变。”

    可鹿女说:“我干嘛要吭声,谁规定我嫁人就得非嫁给他周一啊?”

    话是这么说,可心底还是有些缺憾与痛苦。但就周一的行为,她又还有什么好说的?

    鹿女是周一心中的神,周家的所有人都认为鹿女不会呆乡下,抛弃了他。就象那时所有人都认为我不会在乡下,是我抛弃云哥一样。或因这个想法,周一才那么快结婚的?

    这种失心的痛,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最终鹿女没出去工作,与陆仔结婚了。这村庄还有另外一个周一哥。曾经有段时间,她在内心不断感叹,呼唤着周一哥,周一哥,周一哥。只是她的周一哥永远不是她的了。

    这在乡亲们心中也是一大遗憾。对于这村上的每个儿女,他们都饱含深情,希望他们找到好媳妇,好婆家的。最有出息的就是跳出农门,嫁到城里去。那在乡亲们心中,是荣耀。鹿女当是这类女儿。最终却没跳出农门,没嫁到城里,那就还不如嫁给周一吧。

    那时期,每论天鹅洲上同鹿女一般大的男子结婚,三姐夫总会叹息:“看,又一个好男儿没了,成家了,你还等在什么啊?”

    似乎久不从失去周一的哀叹中醒悟,仿佛他们都是鹿女的周一。三姐夫在这方面最关心鹿女。因他希望鹿女在地方上找个名门望族,也好给他这个上门女婿一点依靠。那时,乡村非常讲究势力的,这势力表现在地方上兄弟姊妹多,家境好。三姐夫一个人出门在外,单家独户,当然希望有个兄弟帮衬着。那时期父亲已病重了,病休在家,没能力将鹿女送出去,亦不放心送出去。母亲总是不管我们,于此形势下,鹿女遇见了陆仔!

    说起鹿女与陆仔的恋爱,还有些波折。

    鹿女本也认识陆仔,陆仔与美加是亲姑舅老表。美加搬到城里后,读书在那里,但放假了又会回来。美加一回来,就叫鹿女去帮忙,檫洗玻璃门窗,打扫房屋,门前门后清洁大扫除。陆仔也来帮忙。

    陆仔是个放牛娃,很早就不读书了。每天在柴山找乌龟尾巴吃,寻乌龟养,打鸟雀。乌龟尾巴是种草,细长的身子青色的,头上却有节黑,由此叫乌龟尾巴草。味道清甜,很好吃。只是吃了嘴上一抹黑。

    陆仔有个酱色的瓷坛子,养满了乌龟。那些乌龟都是他从柴山寻来的。

    清晨,天鹅洲河滩柴山云雾袅绕,绿色的紫色的红色的花朵行间盛放,花儿草儿就不必认得,因为太多了,多得不计其数,根本认不过来。林间低洼处有小水坑,乌龟就藏在低水坑边的草丛里。象个特务似的伸着头。他每次去柴山放牛都碰见,就将之捡回来。一天天积累就满了坛。都不知那坛乌龟后来怎样了?要是放在今天,说不定发点小财?那时柴山的乌龟真多,随便就可捡一个。柴林的芦苇太茂盛,清晨的露水将整个柴林洒得象条温暖的河,那乌龟还道是回了老家呢!

    还有冬天挖粪坑,挖着挖着,就挖出了好多条大黄鳝。只是大家都怕吃得,说大黄鳝身上长了毛,有毒,吃不得。一下大雨,黑鱼浃的鱼就飞上了岸,一条接一条,象表演似的,捡都捡不完。不读书有甚么关系,大自然就是最伟大的艺术家,农村就是他的大学。

    但面临鹿女的青春美貌与文质彬彬,陆仔心中有说不出的倾慕,倾慕就倾慕,根本不可能。人家知识分子,瞧得起他放牛娃吗。但鹿女的歌声好听,边擦玻璃边哼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这个他懂,就象天鹅洲故道一样,风起波浪涌!说认真了,他又不懂。还有一停下手中的活,她就跟美加在窗下叽喳叽喳的磕个没完,磕到乐处就哈哈大笑。那欢声笑语就飘到窗外田间去了,被庄稼吃进了肚子,庄稼亦随风发出哈哈大笑。

    美加与陆仔的家隔道废堤,一个陡坎坡,陡坎坡面几百米长,宽可不好说。陡坎坡上长满树,树间有条小路,小路边有条小水沟,废堤道的人家都在这小水沟清衣服。陆仔在小水沟摸过鱼,在树木行间放过牛。因为冬天来了,天气怪冷,林间有水有草,方便,还有一小湾的芦苇林。它就似天鹅洲故道河滩的雏形。美加与陆仔小时候常在这里玩耍,感情极好。

    鹿女陪美加过了三天,陆仔也陪了三天。他用水桶挑来水,她们就用他挑来的水檫洗桌子门窗。檫脏了水,就倒在门口,原流回小水沟去。不小心,挑回的水里还会有一二个鱼虾在跳跃。那时的天鹅洲哪里有水,哪里就有鱼虾,自然生长的无限繁茂。鹿女见到清冽水中的虾,总会惊喜的尖叫。将它们捉在手心里玩一会,再放回水里倒掉,入土了。美加屋前有块稻田,地势很低。稻谷在那处迎着阳光低垂,显出种如家的温暖。稻田上去是天鹅洲长堤,长堤之外是柴林,柴林之外是长江故道。

    鹿女每对那稻田就唱:姑娘好像花一样……陆仔极喜欢这样的时光,干完活,就坐在门前,望那开阔狭隘的稻田,看天上的鸟飞。一切都是那样平和。可美加的父亲却早葬在了阴子山,四十岁的壮年,去柴山收牛被蛇一口咬死了。

    阴子山在美加屋旁五百米处。夜晚,她们吓得不敢去厕所,就在门前拉屎。早晨起来,屎就象灯笼一样,一坨一坨的摆放着,又象卫道士。看着真是把人笑死了。

    青春的一切都很美好。可美加的父亲却那么早死,这在他们的青春岁月中是件可怕的事。

    那时乡下被蛇咬的人多得去了,用百草药一敷就好,可美加的父亲怎么就被咬死了呢?其实她父亲是不死的,都因美加的母亲,既陆仔的二姑妈,急糊涂了,搞什么以毒功毒,将保棉丰敷了伤口。保棉丰是当时最剧毒的一种农药,治棉花虫特别厉害。只是毒性太大,一般都不用,也贵,用不起。她母亲倒将这剧毒用到他父亲的伤口上,不死才怪。人家治蛇伤的一来就摇头,只是不好明说,不出两天,她父亲就死了。

    你说一个农村家庭死了男人,日子会好过吗?耕地,挑堤,打沟,公粮,水费,堤留,一年上头好多活忙。她母亲实在没法,就讨了个男人,一起过了几年。后她们全家就搬去了市里,这家门就关着了。由陆仔时不时来打扫。

    假期美加与母亲会回来住段时间,她哥也会回来。就是那些时间,鹿女已深刻在陆仔的心中。只是鹿女心上怎么会有他呢。这在陆仔是人生中最绝望的一件事。但凡人都有个梦想,鹿女就是他心中的梦想。从来,他都没想过,这个梦想有天会成为现实,鹿女会来到他面前。